春天来了。
万物复苏的迹象似乎也在这个教室里得到了些许印证。每个战士都在想方设法地使自己精神焕发,努力在夏天来临前使自己变得无比强悍。
最近学校里流行起了一种叫做GS的东西。这是一种最新的药剂,梅红色的药水装在玻璃小瓶里,使用时用注射器注入体内。据说它的功效是可以最大程度地提高考生的记忆力、注意力和体力。电视里也全是关于GS的广告,这更加提高了它在学生们心中的威望。
每到课间的时候战士们也都有了新的娱乐项目,掏出针头,撸起袖子,灌进药水,轻推快拔。整套动作一气呵成,飘逸委婉。
还没来得及揉揉胳膊上的针眼,小游便被丹哥叫了过去。
“你帮我打吧,我晕针。”丹哥把针管举向小游。
“晕针就别打了呗,别再打出什么副作用来。”
“那哪行啊!你们都进步,不让我进步啊?”丹哥的眼神镇定得有些慌乱。“少废话,快打。”
郁木依旧在用他的方式度过着这个课间,课间里出现的新事物似乎并不能打扰他自行调理身体机能的习惯。旁边的夏漫耳朵里塞着耳机,看着桌子上的歌词本不时微微晃动着额头。外外已经回来好几天了,此时他正坐在小游的座位上,和向雯说着什么。
“哎哟你轻点,注意力能不能集中点啊!”丹哥咧着嘴冲小游喊着。
“瞎叫唤什么,这就完了。”推干净最后一点药水,小游草草的拔出了针管,向自己座位瞟了一眼后,从后门出了教室。
用嘴吹了吹针眼,丹哥把被抽空了的玻璃瓶扔了出去,此时它已经毫无价值了。小瓶在空中经历了翻腾、转体等动作后,经一道抛物线落入了垃圾桶内,伴随着清脆的“咣啷”声,顷刻间粉身碎骨。它是砸在众多同伴的残骸上死掉的,在这里堆放着满满一桶像它一样的残骸,本着莫名其妙的理想主义,在这里胜利集结了。还没来得及认领自己的胳膊和腿,便又被一个从天而降的新同志砸昏了过去。
你一针我一针的壮观场面还在继续着,教室里弥漫着一股特殊的芬芳。
“你怎么不用GS啊?”向雯问外外。
“我用不用都一样,反正结果已经这样了。”外外摆弄着向雯桌子上的红色药水说。
“别这么说啊,你不是还过了好多别的学校吗。”
“那不还是和去年一样?”
“我觉得最后你爸肯定会帮你的。”
“那还不如不帮呢!”
回来后的几天,外外和大家说了他专业考试的结果,至于过程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大家也没再多问什么,仿佛努力地让一切都在平淡中渐渐遗忘。他本想去找桑爷问个清楚,可是始终都找不到让自己满意的台词,拖了几天后,似乎将要作罢了。妈妈已经知道了他考试的情况,可他还是迟迟不敢告诉爸爸。
一个刚刚注射过GS的男生抱着语文书兴匆匆地跑到了讲台上,大声朗诵起一篇古文。慷慨激昂,古香古色。从他的眼神中分明能感受到一种穿越历史的深度,这种纵深感直接跨越了清、明、元、宋、唐,以至上溯N多朝代,直达母系社会伟大的原始部落。满眼的血丝告诉人们,他似乎是个日理万机的部落首领。但从他手舞足蹈的肢体动作上来看,却更像是个萨满法师,虽然曼妙的姿态还有几分撩人,但无奈声音过于恐怖,终于被几个男生强行驱赶到了教室外面。
向雯把一本英语书递到了外外手里。“考考我U25,今天刚背的。我得看看这药水到底管不管用。”
仔细的排查了几行之后,外外显然有些无辜:“我连音标都拼不准,你还是去找夏漫吧。”
手机里收到一条短信,是佳佳发来的。呆呆地看了看,便按了返回键。
丹哥今天换了一件新的西服,坐在前排的位置和几个女生谈笑风生。他似乎是在教她们如何正确地使用注射器或者某种无痛的注射方法,以此来消除这些女生恐针的心理。这一幕使外外看得分外陶醉。上课铃声响起,他起身把座位让给了小游。
老头拿着一摞教案慢悠悠地走进了教室,几个坐在前排的好学生抢在这个时机争相昂头挺胸地往胳膊里打针,似乎是想在班主任面前表现一下自己是多么有上进心,从而进一步巩固自己重点培养对象的地位。吸引老头视线的比赛也在这短短的几秒内展开了。可能是由于竞争过于激烈,其中一位心理素质不好的战士一时间用力过猛,嗷的一声叫了起来,红色的药水溅满了大半个胳膊。他赢了,老头终于将目光落在了他的身上。片刻后老头慌张说:“怎么那么多血啊!快送医务室。”
自从百日誓师大会之后,体育课就已经从课程表里驾崩了。学校为了体现人性化关怀,每周给毕业班在自习课的时候安排了一节课外活动,实际上就是一节不用集合和跑圈的体育课,自由活动,爱咋咋地。
没有了纳纳之后,郁木、丹哥还有小游有些无所适从了。他们已经习惯了靠在篮球架底下看他打球,并时不时地给上几声尖叫或倒彩什么的。这下他们开始怀念起纳纳了。
自从月初开始纳纳便不来学校了,每天都在他所谓的“队里”搞着集中训练,前几天打来电话说这几天要去参加某某体院的单招了。
“他们打得也太臭了吧!”小游看着球场上跑着往返的孩子们不屑地说。
“我觉得也是,投十个也进不了一个。篮球都打成足球的比分了。”丹哥很快表示了赞同。
“注意素质,注意素质。”郁木挑了挑嘴角。
这个下午实在是太没劲了,即便这大半年来的下午都同样的没劲,但这个下午却显得更加分外。
“你们也运动运动啊!”外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旁边站着的还有向雯。
丹哥整了整西服的垫肩说:“都老胳膊老腿了,还运动什么啊!留点体力高考吧。”
“我得锻炼锻炼去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说着小游便扎进了抢球的人堆里。
今天是个艳阳天。经过一个冬季,操场解冻的状况看起来很好,上面有一帮人在踢足球。由于没有判断好球弹起的高度,一个战士一脚抡空,随着强大的惯性翻倒在了地上。不过他很快便站了起来,似乎没有任何受伤的迹象,拍拍了屁股上的斑驳,略带蹒跚地重新投入了战斗。一切都很有朝气,泥土松软了……
之所以说这个下午着实没劲,是因为晚自习的时候政治老师会来补课。此时有人便提到了这个问题。
“晚上是不是政治老师来补课啊?”外外问。
“嗯,太没劲了。自己背呗,有什么可补的啊!”丹哥其实对任何的补课都有强烈的不满。“我看他应该向生物老师补补课了,了解一下反胃是从哪个腺体里分泌出来的。”
“咱们晚上翘课吧!”向雯瞪着大眼睛冒出了一句。
几个人都以一种伪镇定的表情看着她,似乎像在进行着某些辩证。
“去哪啊?”郁木问。
“去网吧吧,我带你们玩圣痕!”丹哥顿时抖擞了精神。
这个建议很快便在其余3人的嘘声中化为泡影了。
“去唱歌吧。我知道一家新开的KTV。”向雯踩着丹哥的失落,眉飞色舞地说道。“大家有不同意见吗?”
男生们都没说话,大眼瞪小眼地互相观望着。
“那就是没意见了?”向雯看上去很高兴。“OK,那就这么定了。”
太阳已经开始匀速下降了,再过几分钟课外活动就要宣告结束。
“夏漫呢?”向雯问道。
“应该在教室里翻腾她的歌词本呢吧!”郁木说。
“那我去叫她,你们一会叫上小游。”说着便向教室的方向去了。
学校大门附近稀稀拉拉地流窜着一些貌似在散步的学生,他们几个也混在其中。
“怎么出去啊?”丹哥问。
这似乎成了个棘手的问题,此时还没到他们的出笼时间。向雯却似乎早有准备,从背包里掏出了些什么,奔着传达室的方向去了。大家都不知道她要搞些什么名堂,只是站在原地呆呆地看着。没过多久向雯便从传达室里出来了,透过窗户还隐约能看到王姨满脸的微笑和一副隐晦的感激之情。站在大门前向雯向他们做了个手势后,大家便纷纷小心翼翼地跟着出去了。
“怎么搞定的?”郁木问。
“我早就运筹帷幄了,托我爸从国外带回来了一套限量版的毛线针和几种国内没有的线。更重要的是一套武林秘笈,那是老外最新研究出来的针法,国内没几个人会……”向雯兴奋地向大家讲着王姨的脸上如何从开花到结果的过程。“王姨现在估计已经乐疯了,以后咱们出入校门应该方便很多了。”
大家一时间都有点听傻了,对向雯的崇敬油然而生。“才!这就是才。智慧,这就是智慧。啥也不说了。”郁木做着拭泪状。
“你这水平还用得着考大学?放到英国那就是007,放到美国那就是碟中谍,外交部怎么没考虑特招你呢?顺便还能拉动点国际贸易呢。”丹哥咧着嘴笑着。
夏漫没说话,直接冲向雯挑起了大拇指。引得外外情不自禁地亲了向雯一口。
那家KTV似乎离学不远,这是向雯说的。所以大家也就选择了悠闲的步行,顺便呼吸一下校外的新鲜空气。
外外和向雯手拉着手走在了最前面,不时咬着耳朵说着悄悄话。郁木和夏漫走在他们后面,从背后看,两人似乎也在聊着什么。走在最后的是丹哥和小游,他们的组合是声音最大的,不过这些声音都是由丹哥一个人发出的,他在声情并茂地为小游介绍他在‘圣痕’里的英勇。从他嘴里说出的除了装备就是任务,偶尔还会有些虚拟的儿女情长。小游强打精神听着这些并不想听的话题,目视前方机械地前进。
天已经黑了,几人在五光十色的路灯下,以固定的队形悠然地向目的地前行着,不知用了多长时间,他们终于到了。
这的确是一家新开的店,从里面的装修程度不难看出。更重要的是刚刚开业的服务态度,迎宾小姐和女服务员们统一穿着高开叉的低胸旗袍展示着婀娜的美感,以极诱惑的微笑为他们解答问题、引领方向。丹哥是男生中反应最强烈的,为了能更全面地欣赏美,他在20分钟之内分别和8个迎宾小姐交谈过——“小姐你好,请问洗手间在哪?”
他们的包房叫做“夏日冰霜”,几个人都认为应该改为“夏日冰爽”比较好。包房内的氛围也很别致,到处弥漫着醉人的灯光。走了那么半天,大家都靠在沙发上进行着短暂的闭目养神,只有丹哥还是坚定不移地凝视着妖艳的女服务员。
经过了几首歌的热身,大家也都进入了状态。郁木唱了两首窦唯的老歌后,话筒便被向雯抢了去。她和外外连点了若干首对唱的情歌,唤起了大家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和起哄。在第5首的时候,丹哥又去洗手间了。
夏漫一直还没碰过麦克,所有人似乎都不能忍了。纷纷要求夏漫诠释一下。一支话筒塞到了夏漫旁边,“夏漫唱一个,快让我们崇拜一下。”向雯说。
夏漫看上去也没有什么扭捏,只是对于大家的期待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向雯点了几首她歌词本里的歌,紧接着音乐就响起了。夏漫发出声音的时候,整个包厢都安静了,像是感受天籁的洗礼一般。当唱到第三句时,大家便做出了各种夸张的动作。小游用手堵着耳朵,张着大嘴喊着“关原声,关原声。”丹哥拿着个可乐罐满屋子晃着脑袋乱转。郁木窝到沙发里闭着眼睛聆听。外外和向雯此起彼伏地尖叫着。这些夸张的举止持续了片刻后便随着夏漫的笑场而恢复了常态。这的确是令人激动的声音,大家的热情也随之继续高涨。分外无聊的下午过去了,晚上的时光终于有了点转机。
膨胀的情绪总会使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的功夫时间已经用去三分之二了。不过大家似乎并没有感到任何的疲劳和懈怠,欢乐还在继续。郁木边和夏漫碰撞着可乐瓶边向她请教那几句英文歌词的正确唱法。外外和向雯靠在沙发的尽头嬉戏、亲吻。丹哥随着音乐的节拍晃动着肥壮的腰身,并不断按下服务铃。一切都是那么和谐、有序地进行着。不知是不是GS的作用,小游此时似乎更加了兴奋了。他霸占着麦克迟迟不肯放手,虽然激情饱满,但旋律却不知已经飞到哪了,可他依然努力地拼嚎着。郁木和向雯曾试图从他手中夺回主动权,但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了。小游依然投入地唱着,像是在进行着漫长的呐喊和倾诉。不论大家如何起哄和调侃,始终自我陶醉着。
丹哥又从洗手间回来了,乐此不疲地向男生们讲述他刚刚目睹过的美腿。大家都纷纷让他献歌一首,来表达自己愉悦的心情。丹哥也大方地接受了,翻来覆去挑了半天最后点了一个《因为爱情》。前奏响起了,大家都报以热烈的掌声。唯独小游还是攥着话筒不肯放手。
“把话筒给丹哥吧,他都来来回回跑了20多趟厕所了,让人家也摸摸话筒。”外外冲小游说。
“不给。我还没唱痛快呢!”小游看了一眼外外。
大家都有点不知所措,顿时冷却了嘈杂。丹哥也笑着喝了口可乐坐到了沙发上“你唱吧,你唱吧,调太高,我唱不上去。”
小游面无表情地唱着屏幕上打出来的歌词“因为爱情,不会轻易悲伤,所以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眼神中丝毫没有注视大家的意思。外外似乎有点看不过去了“你让人家丹哥唱几句,歌是人家点的。”小游又看了外外一眼,“不让!”
这种场合下其余的几个人都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似乎都觉得这是小游在和大家开玩笑而已。
“你他妈今天怎么了?”外外的声音大了起来。
“你他妈管不着。”小游把视线移向了外外。
“再犯浑,我可抽你。”外外指着小游的脸。
“有本事你抽啊!”小游把话筒扔到了地上,“我他妈还想抽你呢!”
旁边的几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情景震住了,纷纷上去拉劝两人。
两人的对峙很快便有了实质上的升级,小游随手把一罐开了口的可乐砍了过去,砸到了墙上,黑色的气泡溅了外外一身。外外也很快还击了一罐可乐,小游抬臂一挡,被翘起的铝环在胳膊上划了一个口子,血很快便挂满了胳膊。事端进一步扩大了,桌子上的可乐罐来回来去地飞行在两人之间,偶尔还会误伤到拉架的几个人。墙壁、地面、沙发、桌子上都沾满了黑色的液体,各种声音混杂在这个封闭的空间内,整个房间都陷入了浑浊。
今天的太阳分外的足,这可能是导致睡意的借口。一觉醒来,正好是打上课铃的时间。用凉水洗了把脸后,郁木把被子晒到了阳台上,还颇有兴致地在上面洒了几滴花露水。把中午带回来的英语书夹在胳膊下面,悠然地奔赴学校了。
正午的阳光暴晒得人有些干渴,他后悔自己没有在出门前喝上一杯凉白开。学校门口如往常般安静,大门紧闭着。
“拿瓶可乐。”郁木边说边从冰柜里抽出一支。
“自己拿吧,把钱放到桌子底下第二个抽屉里。”小老板翘着脚躺在躺椅上,手里攥着一本卷了边的武侠小说,不时地用盖在肚子上的蒲扇抵挡着顽强的苍蝇。
一口气把一瓶可乐全部灌进了肚子,爽,真爽。郁木把空瓶放进了塑料格子里,站在原地打了个嗝。
“你说乔峰怎么就死了呢?”小老板气急败坏地说。
“他怎么就不能死啊?书里死的人多了。”郁木说。
“我以后就写一本,不死人的武侠小说。那才叫武侠呢!”郁木的大拇指在思考了片刻后伸了过去,“牛逼!”
顺利地钻进了校门,既没批条也没登记,一个求助的手势外加一个感谢的微笑便搞定了,这完全归功于向雯之前出色的公关。这个便利使他们几个人从此进出校门如闲庭信步般畅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