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民国一枝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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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大嫂,我现在只想尽快找到药品,其他的,用不着考虑。反正大家都长了眼睛,是非黑白,他们看得明白。”

“希望如此吧。”文清韵知道多说无用,沈孝方不是能听进人劝、随便改主意的人。他认准了要报效国家,谁也拦不住。“药品的事你不用担心,我已经让甡茂永的刘掌柜带了我的亲笔信去上海,孝端有自己的诊所,还怕弄不到药材?我说是柜上欠了客人的货,人家要告我们,让他尽快配齐。他不会怀疑的。”

沈孝方点点头,大嫂考虑周密,他没什么好担心,想了想,又问:“这次沈浩结婚,二哥怎么没回来?”

“可能是事情多,抽不开身。”文清韵找出一个不成理由的理由,实际上孝端是另一种脾性,打小跟家里人就淡淡的,从日本留学回来,都没回家看看,只来信要了一笔钱,就在上海开他的诊所,定居在那边了。这些年,只有每年过年时一封电报,让人想起沈家还有这么一位二爷。文清韵倒是盼着他回来,兄弟三个,他比老大扛事,比老三沉稳,最适合来接掌生意。可人家志不在此,勉强不得。

文清韵在花房里把心里的疑问解开了,安然许多,却不知道上面已经闹翻了天,沈杰沈诚两个把沈萱围住,非逼她说出娘为什么进了花房就凭空不见。沈萱急得直跺脚:“你们是不是嫌家里还不够乱?”

沈杰一把拉住沈萱:“姐,你要是再不说,我就把你的秘密告诉娘。”

沈萱急了:“我有什么秘密?你别胡说八道了行不行?”

沈诚眼尖,看见花箱似乎被人动过,刚走过去,沈杰已经跑来,一脚踢开,露出了地窖的入口,现在三个人都不说话了,把里面的对话倒是听得一清二楚。等到文清韵看见沈杰和沈诚顺着梯子下来,再想阻拦已经来不及了,只能板着脸问:“你们怎么找来的?”

沈诚答:“刚才看见娘往这边来,就跟在后面了。”

“胡闹!”文清韵发火了,“你们非要闯出点祸才高兴是不是?今天的场面你们看见了,要是让人知道你三叔藏在这儿,咱们家就得完蛋。”

“娘,我们知错了,您放心,我们不会说出去的。”沈诚信誓旦旦地保证。

沈杰从下来目光一直没离开沈孝方。他刚才在南院一直辗转反侧,因为听说了顾法乾闹场的缘由,三叔当了汉奸,让他震撼更愤怒。沈诚劝他别听信外面谣传,话还没说完,就被他打断:“东北军都进关了,他怎么不回家?”“军人是要服从命令的,说回来就回来?你当是过家家?反正我觉得无风不起浪,不行,我要去问娘。”他是说风就是雨的脾气,衣服没穿好就往外跑,然后就像沈诚说的那样,跟着文清韵找到了这个藏身之地。

“三叔,你带我一起去打鬼子吧!”沈杰开口第一句话,就让所有人目瞪口呆。

沈孝方笑笑,摸了摸侄子的头:“等你长大吧。”

“我已经长大了,我会开枪,学校军训的时候,我打靶第一名呢。”沈杰带着兴奋,从去年东北沦陷,他和他的同学就憋着一口气,都是热血少年,眼看国家危难,让他们光是示威游行喊喊口号,总觉得不过瘾,要真刀真枪上阵杀敌才行。

文清韵说:“胡闹,赶紧给我回去睡觉。我告诉你,好好念书,不许再说这种话,听见没有?”

沈诚死死拉着沈杰,他看出文清韵真动了气,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沈杰分明还想说什么,听见沈孝方开口:“听你娘的话,等你念完书,再说当兵的事。”

沈杰嘟囔:“那时候日本人早就被你们打没了。”

文清韵气笑了:“合着你还盼他们在东北待上一万年?”

沈孝方藏在地窖里,始终是文清韵的一块心病,她托了几个信得过的朋友,想去疏通门路,给沈孝方平反,不料碰了软钉子。一个和她有多年交情的政府中人说,东北局势比想象中的复杂,这里面还牵扯到东北军的明争暗斗,张学良丢了地盘,也是一肚子火,老蒋明着安抚,实际上一直在分化东北军的势力。这个时候,沈孝方这个东北军团长的背叛,给了老蒋一个好机会,所以动不得。不过上头很多人都知道沈孝方是冤枉的,等以后局势稳定下来了,一定会给他一个交代。

文清韵听得目瞪口呆,自古商场如战场,这些年她自问见识了世间百态,如今跟官场的复杂黑暗比起来,全都不算什么了。外头的控制不了,她把三个知道内情的孩子叫到一处,再三叮嘱,一定要保守秘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沈萱低着头,小声说,妹妹也不可以吗?原来沈葭和沈芷也发现了地窖。要说还得怪沈杰,婚礼结束,他的禁闭也解除了,依他的脾气,不得第一时间冲出去,可他偏要留在家里,沈葭沈芷找他上街帮着义卖,他也拒绝了。沈葭知道,这里头一定有鬼,她也是个好奇心重,喜欢刨根问底的孩子,拉着沈芷跟在沈杰后头,整整盯了一天,发现了地窖的秘密。

“你们是不是想让全院子都知道?”文清韵看着站了一排的孩子,无奈地问,“我怎么生了你们几个猴崽子,没一个让我省心。”

“娘,我们保证不会告诉别人。”几个孩子异口同声。

事已至此,罚他们起不了作用,文清韵只能逼着自己往好处想,起码多了几个人照顾沈孝方,他们轮流去看他,陪他说话,省得他一个人在地窖里闷。又想,多亏沈浩带着魏若婷出去旅行度蜜月,不然保不齐就被他发现,那才叫糟糕。

偏偏怕什么来什么,原本定了一个月的行程,刚刚三天,小夫妻俩打道回府了。沈浩说是魏若婷身体虚弱,受不了车马劳顿,走了一天,已经生病,只好休息了一天,第三天起程回家。魏若婷脸色确实不好,一直低着头,像是犯了天大的错。其实不关她的事,是沈浩要回来,还要她合作演戏。沈浩不想离开沈家,这么个多事之秋,他要盯着,才容易找到机会。

文清韵劝解了一下,让他们回北院休息。沈浩把魏若婷送回去,自己折回来,请文清韵尽快安排他去工作。因为大好青年,整天闲在家里,实在是难受。之前沈孝儒提过,要沈浩婚后到海赣上班学习,文清韵没答应,她想单独给沈浩一笔钱,让他做点生意,或是到外面工作。说穿了,是私心。她觉得沈浩的眼神里头藏着一股邪气,怕给将来埋下祸端。其实她刚说到让沈浩自立门户,沈孝儒便明白,冷笑了一会儿说:“我还以为你有些见识,没想到心胸如此狭窄。我告诉你,他是我的儿子,不管你愿不愿意,也得容下他!”文清韵第一次被沈孝儒责骂,一个字没回。现在既然沈浩亲自提出了,她只能点头答应。沈浩谢了大娘,说明天就去工作。看着他如愿以偿的笑容,文清韵更觉得忧心忡忡了。

给沈孝方送饭的事,由沈萱和沈诚负责。沈萱之前也常在花房吃饭,不会引起怀疑,加上沈诚,便可以解释为什么需要更多食物。自打上次送荷包的事件之后,两人还没单独相处过。沈诚是害怕,沈萱是羞怯,都有意躲避着。这次沈萱主动提出要他帮忙,颇让沈诚觉得意外。在花房外头,沈萱停住脚步,似乎有意挡在沈诚前头,低声说:“还没给你道喜呢。”

沈诚糊涂,问:“我有什么喜?”

沈萱笑着说:“你不知道?娘给你定了严家的小姐,就等这件事忙完,她就去正式求亲。你就快当新郎官了,还不是喜?”

沈诚真是头次听说,情急之下,一步跨到沈萱前头,盯着她问:“你说的是真的还是假的?”

沈萱看了一眼:“这种事,能拿来开玩笑吗?”

“不行,我要去找娘,我不想娶什么严小姐,这件事万万不行!”沈诚第一次如此慌乱,沈萱看在眼里,闪过一丝喜悦。

文清韵这两天都要忙昏头了,看着生意,看着家里,看着顾法乾,还要不时打个电报催促沈孝端,早一天备齐药品,沈孝方也好早一天离开……这些事哪一件都得她亲自操办,沈诚偏又跑来说什么婚姻大事。文清韵就算再好脾气再有耐心,也绷不住了。

“是,我是有这个打算,不行吗?你也不小了,转年就二十,该成家了。严小姐有什么不好,哪里配不上你?你还来挑三拣四,我告诉你,这件事我说定就定了,没商量。”

沈诚突然跪在文清韵面前,头抬着,眼里有真切的伤痛:“娘,我知道您是为我打算,可我想先找到亲人,找到我的根,再谈这件事。”

文清韵沉默了一会儿说:“我不是早告诉过你,你爹娘都死了,我才把你带回来吗?你还要上哪儿去找?”

“总有个地址吧?他们或许还有亲戚知道我,认识我。”沈诚把心里的打算和盘托出,“娘一定知道些什么,这些年我不敢问,怕您难过。您现在也说,我二十了,有些事该知道了。求您告诉我,行吗?”

文清韵突然厉色说:“我告诉你什么?你老家遭灾,一村人死绝了,就你一个活着。你没有亲戚,你就一个娘,就是我!现在你知道了?”

沈诚看着文清韵,眼里充满了失望,声音里冷漠了些:“娘,您信不信纸包不住火这句话?有些事,不是你想瞒就瞒得住。总有人知道。你不说,我可以问别人,问秀姑姑,她也许愿意告诉我……”

“回来!”文清韵把站起来要走的沈诚叫住。这些年秀姑一直待在沈诚身边,依照之前的约定,秀姑没多说什么,沈诚怎么会察觉?不管原因如何,让他找秀姑对质,都是危险举动。

沈诚站着,看着她,一动不动。

“孩子,我答应你,等家里的事了了,我一定把你想知道的告诉你。行吗?”文清韵走到沈诚跟前,拉着他的手,“还有,我要你记住一句话,这里是你的家,我是你的亲人。不管发生什么,这是不会改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