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陈国的辕颇出逃到郑国。先前,辕颇做陈国司徒,征取封田的赋税来为陈闵公的女儿陪嫁,有剩余的部分,用来给自己铸造大礼器。国内人驱赶他,故而出逃。在路上渴了,他的族人辕向他进献稻门甜酒、精细小米干粮和腌制肉干,辕颇欢喜地说:“怎么这样丰富?”辕答复说:“礼器铸成时就准备好了。”辕颇说:“为何不劝谏我?”答复说:“害怕被先赶走。”由于郊外那次战役的原因,哀公会合吴王攻击齐国。五日,攻下博地。二十五日,抵达嬴地。吴国中军由吴王领着,胥门巢领着上军,王子姑曹领着右军。齐国由国书领着中军,高无丕领着上军,宗楼领着下军。陈乞对他的弟弟陈书说:“你要是战死,我一定会得志。”宗楼与闾丘明互相勉励。桑掩胥为国书驾车,公孙夏说:“这两位必定会战死。”即将开战,公孙夏命令他的部下唱《虞殡》挽歌。陈逆命令他的部下准备好含玉。公孙挥命令他的部下讲:“每人准备一根八尺长的绳子,吴国人头发短。”东郭书说:“作战三次一定陈亡,我到这是第三次了。”便派人带了一张琴去问候弦施,讲:“我不能再见到您了。”陈书说:“这次行动,我只能听见进军的鼓声,听不见收兵的锣声了。”五月二十七日,在艾陵作战。展如击败了高无丕,国书打败了胥门巢,吴王领着的士兵支援胥门巢,击败齐军,抓捕了国书、公孙夏、闾丘明、陈书、东郭书,缴获革车八百辆,斩获甲士的首级三千个,用来向哀公献功。即将开战时,吴王喊叔孙说:“你的职务是什么?”叔孙答复说:“做司马。”吴王赐给他铠甲与铍剑,说:“奉行你们君主交给的任务,严肃对待而不要废除命令!”叔孙不能答应,子贡上前说:“叔孙敬受铠甲跟随君王。”就下拜。哀公派太史固送还国书的脑袋,把它装在新箱子里,用黑红与浅红的帛垫在下面,并加上编织的丝带,在上面放了一封信,信中说:“上天要是不晓得你们的不善,为何让我们小国得胜呢?”吴国准备攻击齐国,越王领着他的部下去朝贡,吴王和臣下们都获得了赠送的财物。吴国人都很欢喜,只有伍子胥担忧,他说:“这是像喂猪一样豢养吴国啊!”就进谏说:“越国对于我们来说,是心腹之疾,地区一样,而对我国抱有欲望。他们的驯服,是谋求实现他们的欲望,不如早点对越国采取行动。在齐国面前得志,就像得到一块石田,没有用处。越国不沦为沼泽,吴国就将被灭掉了。让医生除病,却说‘必定要留下病根’的人,是没有的。《盘庚》的诰令说:‘要是有人毁坏礼法,不恭敬从命,就斩尽杀绝不留后代,不让他的种族在这个地方延续下去。’这便是商朝所以兴起的办法。现在君王改变这种办法,想要用来求得强大,不也难吗?”吴王不听。伍子胥出使到齐国,把自己的儿子交付给鲍氏,就是王孙氏。从艾陵战役回来,吴王知道了这件事,派人赐给他属镂剑自杀。临死时伍子胥说:“在我的墓旁栽上槚树,槚树能够做木材的时候,吴国或许会灭掉了吧!三年之后,将开始衰弱了。满了就一定毁坏,这是自然的道理。”
秋季,季孙命令整修防守设施,说:“小国战胜大国,这是祸患,齐国人的到来没有几天了。”
冬季,卫国的太叔疾出逃到宋国。先前,太叔疾娶了宋国子朝的女儿为妻,从嫁的姨妹很受宠爱。子朝逃跑出国,孔文子让太叔疾休了他的妻子而把女儿嫁给他。太叔疾派仆人引诱他前妻的妹妹,把她安排在犁邑,给她建了一座房子,如同有两个妻子一样。孔文子生气,想要征讨太叔疾,孔子制止了他,于是孔文子便接回了女儿。太叔疾有时在州外跟人通奸,外州人抢夺他的车子献上来。太叔疾对这两件事感到羞耻,故而出逃。卫国人立了太叔遗做继承人,让他娶了孔。太叔疾做向的家臣,献给向美丽的珍珠,向给了他城。宋景公抓取珍珠,向不给,故而得罪,到向出逃时,城人攻击太叔疾,卫庄公让他回国,让他住在巢地,死在那儿。在郧地停柩,葬在少谛。先前,晋悼公的儿子逃跑到卫国,让女儿为自己赶车去打猎,太叔懿子留下请他们喝酒,于是聘娶他的女儿为妻,生了太叔疾。太叔疾即卿位,故而夏戊做了大夫。太叔疾逃跑后,卫国人消除了夏戊的官爵封邑。孔文子准备攻击太叔疾,向孔子征求意见,孔子说:“祭奠之类的事,倒是过去学过,战争的事,我没有听说过。”退下去后,命令套好车子便走,说:“鸟则要选择树木,树木岂能选择鸟?”孔文子赶紧拦住他,说:“我岂敢为自己的私事谋算,是就卫国困难的事向您请教。”孔子想要留下,鲁国人用财礼召请他,便回国了。季孙想要按田亩征税,派冉求向孔子请教此事,孔子说:“我不晓得。”问了三次,冉求最后说:“您是国家元老,等着您的意见办事,为何您不肯说呢?”孔子不答复,而私下对冉求说:“君子做事,要用礼来衡量,施舍要选用丰厚的准则,劳役要选用适中的准则,赋敛要遵从轻微的准则,如此做在我看来也就够了。要是不合乎礼法,而贪得无厌,那么就算按田亩征税,还会不够,并且季孙他要是要办事合乎礼法,那么周公的典章在。要是想随便行事,那又请教什么呢?”季孙不听从。
哀公十二年
[原文]
〔经〕十有二年春,用田赋。夏五月甲辰,孟子卒。公会吴于橐皋。秋,公会卫侯、宋皇瑗于郧。宋向巢帅师伐郑。冬十二月,螽。
[原文]
〔传〕十二年春,王正月,用田赋。
夏五月,昭夫人孟子卒。昭公娶于吴,故不书姓。死不赴,故不称夫人。不反哭,故不言葬小君。孔子与吊,适季氏。季氏不絻,放絰而拜。
公会吴于橐泉,吴子使太宰嚭请寻盟。公不欲,使子贡对曰:“盟所以周信也,故心以制之,玉帛以奉之,言以结之,明神以要之。寡君以为苟有盟焉,弗可改也已。若犹可改,日盟何益?今吾子曰必寻盟,若可寻也,亦可寒也。”乃不寻盟。
吴征会于卫。初,卫人杀吴行人且姚而惧。谋于行人子羽。子羽曰:“吴方无道,无乃辱吾君,不如止也。”子木曰:“吴方无道。国无道。必弃疾于人。吴虽无道,犹足以患卫,往也。长木之毙,无不也。国狗之,无不噬也,而况大国乎!”
秋,卫侯会吴于郧。公及卫侯、宋皇瑗盟,而卒辞吴盟。吴人藩卫侯之舍。子服景伯谓子贡曰:“夫诸侯之会,事既毕矣,侯伯致礼,地主归饩①,以相辞也。今吴不行礼于卫,而藩其君舍以难之,子盍见太宰?”乃请束锦以行,语及卫故,太宰嚭曰:“寡君愿事卫君,卫君之来也缓,寡君惧,故将止之。”子贡曰:“卫君之来,必谋于其众,其众或欲或否,是以缓来。其欲来者,子之党也;其不欲来者,子之雠也。若执卫君,是堕党而崇雠也,夫堕子者得春志矣。且合诸侯而执卫君,谁敢不惧?堕党崇雠而惧诸侯,或者难以霸乎!”太宰嚭说,乃舒卫侯。卫侯归,效夷言。子之尚幼,曰:“君必不免,其死于夷乎!执焉而又说其言,从之固矣。”
冬十二月,螽,季孙问诸仲尼。仲尼曰:“丘闻之,火伏而后蛰者毕。今火犹西流,司历过也。”
宋、郑之间有隙地焉②,曰弥作、顷丘、玉畅、岩、戈、。子产与宋人为成,曰:“勿有是。”及宋平,元之族自萧奔郑,郑人为之城岩、戈、锡。九月,宋向巢伐郑,取锡,杀元公之孙,遂围岩。十二月,郑罕达救。丙申,围宋师。
[注释]
①归:通馈,饩:食物。②隙地:空地,未开垦之地。
[译文]
十二年春天,周历正月,采用按田亩征税的制度。
夏五月,鲁昭公夫人孟子死了。昭公在吴国娶妻,故而《春秋》不记录孟子的姓。死了没有发讣告,故而不称夫人。安葬之后没有回到祖庙号哭,故而不说葬小君。孔子参加吊唁,到了季氏那儿。季氏不脱帽,孔子除掉丧服下拜。
哀公在橐皋会见吴国人,吴王派太宰嚭请求重温过去的盟约。哀公不愿意,派子贡答复说:“盟誓,是用来巩固信用的,故而用诚心来约束它,用玉帛来奉献它,用言语来完成它,用神灵来保证它。寡君觉得要是有了盟约,就不能更改了。要是还是能够更改,每天盟誓又有什么好处?如今您说‘必定要重温过去的盟约”,要是能够重温,它同样是能够冷下去的。”于是便没有重温盟约。
吴国召集卫国参加诸侯见面。先前,卫国人杀了吴国的行人且姚因而害怕,就与行人子羽商量。子羽说:“吴国正在无道的时候,或许会羞辱我们国君。不如不干。”子木讲:“吴国正在无道的时候,国家无道,必定加害于人。吴国就算无道,还能够祸害卫国。去吧!高大树倒下,碰到的东西没有不受击打的;最好的狗发疯,没有不咬人的,而何况是大国呢?”
秋季,卫侯在郧地会见吴人。哀公与卫侯、宋国皇瑗结盟,而终于拒绝了与吴国结盟。吴国人围住了卫出公的馆舍。子服景伯对子贡讲:“诸侯的会面,事情完了,盟主礼宾,所在地的主人馈送食物,以此相互辞别。如今吴国对卫国不执行礼节,反倒围住他们国君的馆舍使他为难,您何不去见太宰?”子贡请求给了他五匹锦,就去了。讲到卫国的事情,太宰嚭讲:“寡君愿意服侍卫国国君,不过他来晚了,寡君害怕,故而要把他留下。”子贡说:“卫君前来,必定跟他的臣下们商量,有的人有的愿意他来,那些不愿意他来,故而才来晚了。那些愿意的人,是您的朋友,那些不愿意的人,是您的仇人。要是拘禁了卫国国君,这是毁了朋友而抬高了仇人,那些想毁坏您的人就得意了。并且会合诸侯却拘留了卫国国君,谁敢不怕?毁坏了朋友,抬高了仇人,而又让诸侯害怕,也许很难称霸吧:”太宰嚭欢喜了,便释放了卫出公。卫出公回国,学说夷人的话,子之当时还年幼,说:“国君一定不能免于灾难,或许会死在夷人那里吧!被他们拘禁还喜欢学他们的话,跟他们走是必定的了。”
冬十二月,蝗虫成灾。季孙向孔子请教这件事。孔子说:“丘听说,大火星下去之后昆虫也蛰伏结束。如今大火星还经过西方,这是司历官的过失。”
宋国与郑国之间有些空地,称为弥作、顷丘、玉畅、岩、戈、锡。子产与宋国人讲和,说:“不要这些地方了。”到了宋国平公、元公的族人从萧地逃跑到郑国,郑国人为他们在岩地、戈地、锡地筑了城。九月,宋国的向巢攻击郑国,占取锡地,杀死元公的孙子,并进而包围了岩地。十二月,郑国的罕达救助岩地。二十八日,包围了宋军。
哀公十三年
[原文]
〔经〕十有三年春,郑罕达帅师取宋师于。夏,许男成卒。公会晋侯及吴子于黄池。楚公子申帅师伐陈。於越入吴。公至自会。晋魏曼多帅师侵卫。葬许元公。九月,螽,冬十有一月,有星孛于东方。盗杀陈夏区夫。十有二月,螽。
[原文]
〔传〕十三年春,宋向救其师。郑子剩使徇曰:“得桓者有赏。”也逃归,遂取宋师于,获成、郜延,以六邑为虚。
夏,公会单平公、晋定公、吴夫差于黄池。
六月丙子,越子伐吴,为二隧。畴无馀、讴阳自南方,先及郊。吴子大友、王子地、王孙弥庸、寿於姚自泓上观之。弥庸见姑蔑之旗,曰:“吾父之旗也。不可以见仇而弗杀也。”大子曰;“战而不克,将亡国。请待之。”弥庸不可,属徒五千,王子地助之。乙酉,战,弥庸获畴无馀,地获讴阳。越子至,王子地守。丙戌,复战,大败吴师。获大子友、王孙弥庸、寿於姚。丁亥,入吴。吴人告败于王,王恶其闻也,自刭七人于幕下。
秋七月辛丑,盟,吴、晋争先。吴人曰:“于周室,我为长。”晋人曰:“于姬姓,我为伯。”赵鞅呼司马寅曰:“日旰①矣,大事未成,二臣之罪也。建鼓整列,二臣死之,长幼必可知也。”对曰:“请姑视之。”反,曰:“肉食者无墨。今吴王有墨,国胜乎?大子死乎?且夷德轻,不忍久,请少待之。”乃先晋人。
吴人将以公见晋侯,子服景伯对使者曰:“王合诸侯,则伯帅侯牧以见于王。伯合诸侯,则侯帅子、男以见于伯。自王以下,朝聘玉帛不同。故敝邑之职贡于吴,有丰于晋,无不及焉,以为伯也。今诸侯会,而君将以寡君见晋君,则晋成为伯矣,敝邑将改职贡。鲁赋于吴八百乘。若为子、男,则将半邾以属于吴,而如邾以事晋。且执事以伯召诸侯,而以侯终之,何利之有焉?”吴人乃止,既而悔之,将囚景伯。景伯曰:“何也立后于鲁矣。将以二乘与六人从,迟速唯命。”遂囚以还,及户牖,谓大宰曰:“鲁将以十月上辛,有事于上帝先王,季辛而毕。何世有职焉,自襄以来,未之改也。若不会,祝宗将曰:‘吴实然。’且谓鲁不共,而执其贱者七人,何损焉?”大宰嚭言于王曰:“无损于鲁,而只为名,不如归之。”乃归景伯。
吴申叔仪乞粮于公孙有山氏,曰:“佩玉兮,余无所系之。旨酒一盛兮,余与褐之父睨之。”对曰:“粱②则无矣,粗则有之。若登首山以呼曰:‘庚癸乎’。则诺。”
王欲伐宋,杀其丈夫而囚其妇人。大宰嚭曰:“可胜也,而弗能居也。”乃归。
冬,吴及越平。
[注释]
①旰:晚。②粱:细粮。
[译文]
十三年春天,宋国的向前往地解救被围困的宋军。郑国的罕达通令全军说:“抓获向者有赏。”向吓得逃回去了,郑军全歼了託地的宋军。抓捕了成、郜延两位大夫,把上述六邑掳掠一空,让这些地区再次成为两不管地区。
夏天,哀公在黄池见面了单平公、晋定公、吴王夫差。
六月十一日,越王发兵攻击吴国,兵分两路。由畴无馀、讴阳从南部攻击,先逼至吴都郊外。吴国的太子友、王子地、王孙弥庸、寿於姚从泓水上观察越军情形。弥庸看到越地姑蔑的军旗,说:“这是我父亲的战旗。我不能见到仇敌而不杀。”太子说:“要是作战而不能取胜,便要亡国,请暂时等待一下。”弥庸不听,集合了五千士卒,由王子地协助。二十日,双方交战,弥庸抓捕了畴无馀,王子地抓捕了讴阳。越王赶到,王子地坚守阵地。二十一日,再次打仗,吴军大败,太子友、王孙弥庸、寿於姚被俘。二十二日,越军攻进吴都。吴国人急忙向吴王报告战败的消息,吴王怕参与盟会的诸侯晓得,就亲自在帐幕里把晓得这一情况的七个人杀死。
秋天七月六日,诸侯结盟,吴国与晋国为歃血的先后顺序争执起来。吴国人讲:“在周王室的兄弟中,我们祖先太伯是长子。”晋国人讲:“在姬姓各国中,我们晋国历代都是盟主。”赵鞅对司马寅喊道:“如今天色已晚,结盟的大事还没有完成,这是我们两个人的过错。请大张旗鼓,整顿队伍,我们二人决一死战,如此才能决出先后顺序。”司马寅答复说:“姑且让我到吴军观察一下情形。”回来后说:“身居高位的人不应该面色灰暗。如今吴王面色灰暗,难道他的国家被别人击败了吗?或者是太子死了吗?夷狄之人缺乏德行修养,不能长期忍耐下去,请稍稍等候。”于是晋国让吴国人先行歃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