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春秋左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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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哀公(10)

[原文]

〔传〕二十六年夏五月,叔孙舒帅师会越皋如、舌庸、宋乐筏,纳卫侯,文子欲纳之。懿子曰:“君愎而虐,少待之,必毒于民,乃睦于子矣。”师侵外州,大获①。出御之,大败。掘褚师定子之墓,焚之于平庄之上。

文子使王孙齐私于皋如,曰:“子将大灭卫乎,抑纳君而已乎?”皋如曰:“寡君之命无他,纳卫君而已。”文子致众而问焉,曰:“君以蛮夷伐国,国几亡矣。请纳之。”众曰:“勿纳。”曰:“弥牟亡而有益,请自北门出。”公曰:“勿出。”重赂越人,申开守陴而纳公,公不敢入。师还,立悼公。南氏相之。以城与越人。公曰:“期则为此。”令苟有怨于夫人者,报之。司徒期聘于越,公攻而夺之币。期告王,王命取之。期以众取之。公怒,杀期之甥之为大子者。遂卒于越。

宋景公无子,取公孙周之子得与启,畜诸公宫,未有立焉。于是皇缓为右师,皇非我为大司马,皇怀为司徒,灵不缓为左师,乐为司城,乐朱为大司寇。六卿三族降听政,因大尹以达。大尹常不告,而以其欲称君命以令。国人恶之。司城欲去大尹,左师曰:“纵之,使盈其罪。重而无基,能无敝乎?”

冬十月,公游于空泽。辛巳,卒于连中。大尹兴空泽之士千甲,奉公自空桐人,如沃宫。使召六子,曰:“闻下有师,君请六子画。”六子至,以甲劫之,曰:“君有疾病,请二三子盟。”乃盟于少寝之庭,曰:“无为公室不利。”大尹立启,奉丧殡于大宫。三日,而后国人知之。司城使宣言于国曰:“大尹惑蛊其君而专其利,今君无疾而死,死又匿之,是无他矣,大尹之罪也。”

得梦启北首而寝于卢门之外,己为乌而集②于其上,加于南门,尾加于桐门。曰:“余梦美,必立。”

大尹谋曰:“我不在盟,无乃逐我,复盟之乎?”使祝为载书,六子在唐盂。将盟之。祝襄以载书告皇非我,皇非我因子潞、门尹得、左师谋曰:“民与我,逐之乎?”皆归授甲,使徇于国曰:“大尹惑蛊其尹,以陵虐公室。与我者,救君者也。”公曰:“与之。”大尹徇曰:“戴氏、皇氏将不利公室,与我者,无忧不富。”众曰:“无别。”戴氏、皇氏欲伐公。乐得曰:“不可。彼以陵公有罪,我伐公,则甚焉。”使国人施于大尹。大尹奉启以奔楚,乃立得。司城为上卿,盟曰:“三族共政,无相害也。”

卫出公自城使以弓问子赣,且曰:“吾其入乎?”子赣稽首受弓,对曰:“臣不识也。”私于使者曰:“昔成公孙于陈,宁武子、孙庄子为宛濮之盟而君入;献公孙于齐,子鲜、子展为夷仪之盟而君入。今君再在孙矣,内不闻献之亲,外不闻成之卿,则赐不识所由入也。《诗》曰:‘无竞惟人,四方其顺之’。若得其人,四方以为主,而国于何有?”

[注释]

①大获:大肆劫掠。②集:栖止。

[译文]

二十六年夏季五月,鲁国的叔孙舒带军会合越国的皋如、舌庸、宋国的乐,护送卫出公回国。公孙弥牟也想接见出公。公文懿子说:“国君刚愎而残暴,他回国不久,就必定会残害百姓,到那时百姓就会拥戴您了。”越军进入外州,大肆抢劫一番。卫军出来抵制,结果大败。出公把褚师比的父亲褚师定子的坟墓挖了,并在平庄上将棺材烧毁。

公孙弥牟派王孙齐私自去问皋如:“阁下是想消灭卫国呢?还是要送国君回国就位呢?”皋如说:“寡君的命令没有其他意思,就是要保护卫君回国。”弥牟便把大家集中起来征求意见说:“国君带领蛮夷之国的军队攻打国家,国家即将要濒于灭亡了。请求大家接受国君回国吧。”众人都说:“不能接受。”弥牟说:“如果我逃离对大家有好处的话,请准许我从北门出去。”众人都说:“不让你出去。”因此弥牟就重重地贿赂越国人,并打开各道城门接见出公,出公吓得不敢进城。越军回去。卫国立了悼公为君,由公孙弥牟辅助。卫国把城一地赠送了越国。卫出公说:“是司徒期导致了这种局面。”下令对夫人有憎恨的宫女,能够对她进行报复。司徒期到越国聘问,出公带人攻击他并夺了他携带的聘礼。司徒期把此事汇报了越王,越王下令再夺回来。司徒期带领士卒又从出公手里夺取回来。出公非常生气,就杀害司徒期的外甥,也就是太子。后来卫出公就死在越国。

宋景公没有儿子,把公孙周的儿子得与启要来养在宫里,但没有决定立谁为太子。此时,皇缓为右师,皇非我为大司马,皇怀为司徒,灵不缓为左师,乐为司城,乐朱为大司寇。宋国由皇、灵、乐三大家族的六卿共同掌政,通过大尹向景公汇报。大尹常常不向景公汇报,却按照自己的想法假借君命发号施令。国人很讨厌他。司城准备除掉大尹,左师说:“让他继续为非作歹,便使其恶贯满盈。权势再大,如果没有厚实的根基,能不毁坏吗?”

冬季十月,宋景公在空泽游玩。四月,死于连中。大尹带着空泽的甲兵上千人,护送景公的灵柩从空洞返回沃宫。并派人召请六卿说:“听闻下面有的城邑发动了叛变,国君请六卿前来策划。”六卿来到后,大尹以武力胁迫他们说:“国君有了重病,请几位盟约。”就在小寝的院子里盟约说:“不做损害公室之事!”大尹立了启为新君,然后才把棺材安置到祖庙中,三天之后国人才知道景公已经去世。司城派人在都城到处发布说:“大尹蛊惑国君,专权跋扈。如今国君无病而死,死了他又秘不发丧。这没有别的缘故,是大尹杀害国君无疑。”

得有一次梦到启头朝北睡在宋都东门庐门之外,自己则变为一只乌鸦落在他身上,嘴巴放置南门上,尾巴伸到桐门上。醒来后他说:“我这个梦很好,必定能被立为国君。”

大尹和党羽商讨说:“从前我没有参加少寝之盟,恐怕他们几个人要驱赶我,我再和他们结盟吧!”便让祝史起草了盟书。这时六卿都在宋郊唐盂,打算和大尹结盟。祝史襄带着起草的盟书来告知皇非我。皇非我便和乐、门尹得、左师商讨:“百姓拥戴我们,要不要把大尹赶走呢?”都回去把武器发给士兵,让他们在城内到处巡视说:“大尹蛊惑国君,欺负公室。情愿帮助我们,就是解救国君。”众人都说:“情愿帮助你们!”大尹也到处宣传说:“乐氏、皇氏打算危害公室,谁要跟随我,就不必再忧愁不能富贵。”众人说:“这话和国君的话相同!”乐氏和皇氏准备发兵攻击新君启,乐得说:“不能这么做。由于大尹欺凌国君所以才有了罪。我们攻击国君,过错不就更大吗?”因此让国人把罪过都归到大尹身上。大尹事奉启逃往楚国,宋国人便立了得为君。司城做了上卿,然后六卿一起盟誓说:“三族一起执政,不要互相危害!”

卫出公从城派人赠送子贡一把弓,并问:“我还能回国即位吗?”子贡叩头接纳了弓,回答说:“我不能预料此事。”但私下对使者说:“以前卫成公逃到陈国的时候,宁武子、孙庄子曾在宛濮结盟后护卫成公回国。献公逃到齐国时,子鲜、子展在夷仪结盟后护卫献公回国。现在国君是第二次逃亡了,既没有听闻国内有献公那样的亲信为他奔命,也没有听闻国外有成公那样的忠臣为他尽力,我不知道他能依赖什么回国即位。《诗经》说:‘得到人才便能强盛,四方也随之而归顺。’如果能得到这样的人协助,四方又把他作为主人看待,夺取国家还有什么困难呢?”

哀公二十七年

[原文]

〔传〕二十七年春,越子使舌庸来聘,且言邾田,封于骀上。

二月,盟于平阳,三子皆从。康子病之,言及子贡曰:“若在此,吾不及此夫!”武伯曰:“然,何不召?”曰:“固将召之。”文子曰:“他日请念。”

夏四月己亥,季庚子卒。公吊焉,降礼。

晋荀瑶帅师伐郑,次于桐丘。郑驷弘请救于齐。齐师将兴,陈成子属孤子三日朝。设乘车两马,系五邑焉。召颜涿聚之子晋,曰:“隰之役,而父死焉。以国之多难,未女恤也。今君命女以是邑也,服车而朝,毋废前劳。”乃救郑。及留舒,违①七里,人不知。及濮,雨,不涉。子思曰:“大国在敝邑之宇下,是以告急,今师不行,恐无及也。”成子衣②杖戈,立于阪上,马不出者,助之鞭之。知伯闻之,乃还,曰:“我卜伐郑,不卜敌齐。”使谓成子曰:“大夫陈子,陈之自出。陈之不祀,郑之罪也,故寡君使瑶察陈衷焉。谓大夫其恤陈乎?”若利本之颠,瑶何有焉?”成子怒曰:“多陵人者皆不在,知伯其能久乎!”

中行文子告成子曰:“有自晋师告寅者,将为轻车千乘以厌齐师之门,则可尽也。”成子曰:“寡君命恒曰:‘无及寡,无畏众。’虽过千乘,敢辟之乎?将以子之命告寡君。”文子曰:“吾乃今知所以亡。君子之谋也,始、衷、终皆举之,而后入焉。今我三不知而入之,不亦难乎!”

公患三桓之侈③也,欲以诸侯去之;三桓亦患公之妄也,故君臣多间。公游于陵阪,遇孟武伯于孟氏之衢,曰:“请有问于子,余及死乎?”对曰:“臣无由知之。”三问,卒辞不对。公欲以越伐鲁,而去三桓。秋八月甲戌,公如公孙有陉氏。因孙于邾,乃遂如越。国人施公孙有山氏。

悼之四年,晋荀瑶帅师围郑,未至,郑驷弘曰:“知伯愎而好胜,早下之,则可行也。”乃先保南里以待之。知伯入南里,门于桔之门。郑人俘魁垒,赂之以知政,闭其口而死。将门,知伯谓赵孟:“入之!”对曰:“主在此。”知伯曰:“恶而无勇,何以为子!”对曰:“以能忍耻,庶无害赵宗乎?”知伯不悛,赵襄子由是知伯,遂丧之。知伯贪而愎,故韩、魏反而丧之。

[注释]

①违:距离。②:雨衣。③侈:猖狂、放肆。

[译文]

二十七年春季,越王派舌庸来鲁国聘问,并且商量邾国土田的事,商议以骀上当作鲁、邾两国的边界。

二月,在平阳结盟,季康子等三位都跟从前去。季康子对结盟感觉不舒服,谈及子赣说:“如果他在这里,我不会落到如此地步!”孟武伯说:“对。为何不召他来?”季康子说:“原本是要召他的。”叔孙文子说:“今后请还是记着他。”

夏四月二十五日,季康子死。哀公前去吊唁,礼节降低等级。

晋国的荀瑶领兵攻击郑国,驻扎在桐丘,郑国的驷弘到齐国请求救助,齐军打算出发。陈成子集合为国战死者的儿子在三天内拜见国君。设置了一辆车两匹马,把册书放置五个口袋里。接见颜涿聚的儿子晋,说:“隰地那一役,你的父亲死在那儿。因为国家多难,没有能抚恤你。现在国君下令把这个城邑给你,身穿朝服驾着车子去朝见,不要废弃你父亲的老困。”于是就发兵救援郑国。到达留舒,离开地七里,地人竟没有察觉。到达濮地,天下雨,军队不愿渡河。子思说:“大国的人马就在敝邑的屋檐底下,于是告急。现在军队不走,可能要来不及了。”陈成了披着雨衣拄着戈,站在山坡上,马不愿出来的,就拉着它走,或用鞭子鞭打它。知伯听说,就撤兵回去,说:“我占卜过攻击郑国,没有占卜和齐国交战。”派人对陈成子说:“大夫陈子,您这一族是从陈国分离出来的。陈国的断绝祭礼是郑国的过失,因此寡君派我来调查陈国被灭亡的实情。还要询问您是否为陈国担忧。如果您对树干的倒覆认为有利,那与我有什么关系?”陈成子愤怒说:“经常欺负别人的人,都没有好结果,知伯难道可以长久吗?”

中行文子告知陈成子说:“有一个从晋军中来告知我的人说,晋军打算出动轻车一千辆,追击齐军的营门,就能够全部歼灭齐军。”陈成子说:“寡君命令我说:‘不要驱赶零星的士卒,不要畏惧大批的敌人。’敌军尽管超过一千辆战车,岂敢避开他们呢?我将要把您的话禀告寡君。”中行文子说:“我到今天才知晓自己为何逃亡在外了。君子策划一件事,对开始、发展、结果都要考虑到,然后向上禀告。现在我对这三方面都不知道,就向上禀告,不也是很难了吗?”

哀公担忧三桓的胁迫,想要利用诸侯除去他们。三桓也担心哀公的狂妄昏乱,因此君臣之间嫌隙很多。哀公在陵坂游玩,在孟氏之衢遇上孟武伯,说:“请问您:我能有好死吗?”孟武伯答复说:“我无法知道。”问了三次,还是辞谢不回答。哀公想要利用越国攻击鲁国而除掉三桓。秋八月初一日,哀公到达公孙有陉氏那里,由此又避居于邾国,后来就趁机去了越国。国内的人们逮捕了公孙有山氏。

悼公四年,晋国的知伯带兵包围郑国,还没有到,郑国的驷弘说:“知伯执拗而好胜,我们及早向他表示软弱无能,他就能够退走了。”因此就先守在南里以等待晋军。知伯攻进南里,又围住了桔之门。郑国人俘虏了魁垒,用卿的地位来诱惑他投降,不答应,就把他的嘴塞住而杀害他。晋军将要攻击城门,知伯对赵孟说:“攻进去!”赵孟说:“主人在此地。”知伯说:“你貌丑而缺失勇气,为何成了继承人?”赵孟回答说:“因为我能够忍住耻辱,也许对赵氏宗族没有坏处吧!”知伯不肯悔改,赵孟因此而憎恨知伯,知伯就想要杀害赵襄子。知伯贪婪而执拗,因此韩、魏倒过来与赵氏合谋杀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