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十二月,蒲余侯兹夫杀莒公子意恢,郊公奔齐。公子铎逆庚(与)〔舆〕于齐,齐隰党、公子送之,有赂田。晋刑侯与雍子争田,久而无成。士景伯如楚,叔鱼摄理,韩宣子命断旧狱,罪在雍子。雍子纳其女于叔鱼,叔鱼蔽罪刑侯。刑侯怒,杀叔鱼与雍子于朝。宣子问其罪于叔向,叔向曰:“三人同罪,施生戮死可也。雍子自知其罪而赂以买直,鲋也鬻狱②,刑侯专杀,其罪一也。已恶而掠美为昏,贪以败官为墨杀人不忌为贼。《夏书》曰:‘昏、墨、贼、杀。’皋陶之刑也。请从之。”乃施邢侯而尸雍子与叔鱼于市。仲尼曰:“叔向,古之遗直也。治国制刑,不隐于亲。三数叔鱼之恶,不为末减,(曰)〔由〕义也夫,可谓直矣!平丘之会,数其贿也,以宽卫国,晋不为暴。归鲁季孙,称其诈也,以宽鲁国,晋不为虐。邢侯之狱,言其贪也,以正刑书,晋不为颇。三言而除三恶,加三利。杀亲益荣,犹义也夫。”
[注释]
①诘:禁治。②鬻狱:卖法。
[译文]
鲁昭公十四年春季,季平子从晋国回到鲁国,《春秋》如此记录是尊重晋国而归罪本国。尊重晋国归罪本国,这是合于礼的。南蒯将要叛变的时候,跟费地人结盟。司徒老祁、虑癸假装生病,派人向南蒯请求说:“下臣愿意接受盟约不过疾病发作,如果托君主的福不死,请等病好转再结盟。”南蒯同意了。这两人趁民众想要背叛南蒯的机会,请求让百姓前来朝见而结盟。于是劫持南蒯说:“下臣们没有忘掉他们的君主,只是害怕您到如今,服从您的命令三年了。您要是不考虑,费邑人不忍心他们的君主。将不再恐惧您了。您什么地方不能满足欲望呢?请让我们把您送走吧!”南蒯请求给五天期限,于是逃跑到齐国。南蒯侍奉齐景公喝酒,齐景公讲:“叛徒!”南蒯答复说:“下臣想要扩大公室势力啊!”子韩皙说:“作为家臣却希望扩大公室势力,过错没有比这大的了。”司徒老祁、虑癸前去把费邑归还鲁国,齐景公让鲍文子来交还费邑。
夏季,楚平王派然丹在宗丘选拔检阅西部地区的部队,而且安抚那里的民众。施予救济贫困,抚育幼小孤儿,奉养老弱病残,收容单身百姓,救助受灾人家,免除鳏夫寡妇的赋税,赦免罪人的刑罚,追究查办奸恶,推举埋没的人才,礼待新人,安排旧人,奖励功勋,合好亲族,任命贤良,物色官员。派屈罢到召陵选拔检阅东部地区的军队,做法也跟西部相同,与四边接壤的领国友好,让民众休养生息五年,而后再用兵,这是合乎礼仪的。
秋八月,莒国著丘公死了。儿子郊公不悲伤。国内百姓不顺从他,想要立著丘公的弟弟庚舆。蒲余侯厌恶公子意恢而喜欢庚舆,郊公厌恶公子铎而与意恢相好,公子铎利用蒲余侯而和他商议说:“你杀死意恢,我赶走国君而接纳庚舆。”蒲余侯同意了他。楚国的令尹子旗对楚平王有恩,而不晓得限度,跟养氏勾结,贪求索取没有满足。楚平王对此很担忧。九月初三日,楚平王杀死子旗,灭除养氏家族。让子旗的儿子斗辛住在郧地,以示不忘掉他父亲过去的功勋。
冬十二月,蒲余侯兹夫杀了莒国的公子意恢,郊公逃跑到齐国。公子铎从齐国接回庚舆,齐国的隰党、公子送他们,莒国有土田交给齐国。晋国的邢侯跟雍子抢夺地土田,调解很久都没有结果。士景伯去了楚国,叔鱼代理他的法官职务。韩宣子命令他审理旧案,罪过在雍子一方。雍子把他的女儿嫁给叔鱼,叔鱼判定邢侯有罪。邢侯生气,在朝廷上杀死叔鱼和雍子。韩宣子向叔向询问怎样定他们的罪,叔向说:“三个人罪行一样,活着的杀了而后陈尸,死了的暴露尸体就行了。雍子晓得自己的罪过,却用贿赂的手段换取胜诉;叔鱼呢,接受贿赂而徇私枉法;邢侯则擅自杀人,他们的罪行是相同的。自己丑恶却掠取美名称为昏乱,贪婪而败坏职守称为污秽,杀人没有畏惧称为残酷。《夏书》说:‘昏乱、污秽、残酷的人,处死。’这是皋陶的刑法,请依从。”于是杀死邢侯陈尸,把雍子跟叔鱼的尸体暴露在集市上。孔子讲:“叔向,继承了古代遗留的正直作风。治理国家,掌握刑法,不庇佑亲人。三次列数叔鱼的罪恶,不给他减轻,是出于道义啊,能说是正直了!平丘的盟会,指出他的贪财,以宽恕卫国,晋国做到了不残暴。让鲁国的季孙意如回国,列举他的期诈,以宽恕鲁国,晋国做到了不欺凌。邢侯这次案件,说明他的贪婪,而让法律公正,晋国做到了不偏颇。三次讲话而免除了三次恶政,增加了三项好的政绩,杀死亲人增加了荣誉,是出于道义啊!”
昭公十五年
[原文]
〔经〕十有五年春,王正月,吴子夷末卒。二月癸酒,有事于武宫。入,叔弓卒。去乐,卒事。夏,蔡朝吴出奔郑。六月丁巳朔,日有食之。秋,晋荀吴帅师伐鲜虞。冬,公如晋。
[原文]
〔传〕十五年春,将于武公,戒百官。梓慎曰:之日其有咎乎!吾见赤黑之,非祭祥也,丧氛也。其在莅事乎?”二月癸酉,,叔弓莅事,入而卒。去乐,卒事,礼也。楚费无极害朝吴之在蔡也,欲去之,乃谓之曰:“王唯信子,故处子于蔡。子亦长矣,而在下位,辱,必求之,吾助子请。”又谓其上之人曰:“王唯信吴,故处诸蔡,二三子莫之如也,而在其上,不亦难乎?弗图,必及于难。”夏,蔡人逐朝吴,朝吴出奔郑。王怒,曰:“余唯信吴,故置诸蔡。且微吴,吾不及此。女何故去之?”无极对曰:“臣岂不欲吴?然而前知其为人之异也。吴在蔡,蔡必速飞,去吴,所以翦其翼也。”
六月乙丑,王太子寿卒。
秋八月戊寅,王穆后崩。
晋荀吴帅师伐鲜虞,围鼓。鼓人或请以城叛,穆子弗许。左右曰:“师徒不勤,而可以获城,何故不为?”穆子曰:“吾闻诸叔向曰:‘好恶不愆,民知所适,事无不济,或以吾城叛,吾所甚恶也;人以城来,吾独何好焉?赏所甚恶,若所好何?若其弗赏,是失信也,何以庇民?力能则进,否则退,量力而行。吾不可以欲城而迩奸,所丧滋多。”使鼓人杀叛人而缮守备。围鼓三月,鼓人或请降。使其民见,曰:“犹有食色,姑修而城。”军吏曰:“获城而弗取,勤民而顿兵,何以事君?”穆子曰:“吾以事君也。获一邑而教民怠,将焉用邑?邑以贾怠,不如完旧。贾怠无卒,弃旧不详。鼓人能事其君,我亦能事吾君。率义不爽,好恶不愆①,城可获而民知义所,有死命而无二心,不亦可乎?”鼓人告食竭力尽,而后取之,克鼓而反,不戮一人,以鼓子鸢归。
冬,公如晋,平丘之会故也。
十二月,晋荀跞如周,葬穆后,籍谈为介。既葬,除丧,以文伯宴,樽以鲁壶。王曰:“伯氏,诸侯皆有以镇抚王室,晋独无有,何也?”文伯揖籍谈,对曰:“诸侯之封也,皆受明器于王室,以镇抚其社稷,故能荐彝器于王。晋居深山,戎狄之与邻,而远于王室,王灵不及,拜戎不暇,其何以献器?”王曰:“叔氏,而忘诸乎?叔父唐叔,成王之母弟也,其反无分乎?密须之鼓与其大路,文所以大也。阙巩之甲,武所以克商也。唐叔受之,以处参虚,匡有戎狄。其后襄之二路,钅戚钺,鬯,彤弓、虎贲,文公受之,以有南阳之田,抚征东夏,非分而何?夫有勋而不废,有绩而载,奉之以土田,抚之以彝器,旌之以车服,明之以文章,子孙不忘,所谓福也。福之不登,叔父焉在?且昔而高祖孙伯黡,司晋之典籍,以为大政,故曰籍氏。及辛有之二子董之晋,于是乎有董史。女,司典之后也,何故忘之?”籍谈不能对。宾出,王曰:“籍父其无后乎?数典而忘春祖?”
籍谈归,以告叔向。叔向曰:“王其不终乎!吾闻之,所乐必卒焉。今王乐忧,若卒以忧,不可谓终。王一岁而有三年之丧二焉。于是乎以丧宾宴,又求彝器,乐忧甚矣,且非礼也。彝器之来,嘉功之由,非由丧也。三年之丧,虽贵遂服,礼也。王虽弗遂,宴乐以早,亦非礼也。礼,王之大经也。一动而失二礼,无大经矣。言以考典,典以志经,忘经而多言,举典,将焉用之?”
[注释]
①不愆:不过分。
[译文]
十五年春天,将要对武公举行大的祭奠,告诫百官斋戒,梓慎说:“大祭奠那一天恐怕会有灾难吧!我看到了红黑色的妖气,这不是祭奠的祥瑞,是丧事的迷雯。或许应验在主持祭奠者的身上吧!”二月十五日,举行大的祭奠。叔弓主持祭奠,在秦的人进入时,忽然去世。撤去音乐,把祭礼进行结束,这是合乎礼的。楚国的费无极嫉妒朝吴在蔡国,于是,想要除掉他,便对朝吴说:“君王唯独相信您,故而把您安置在蔡国。您的年纪也不小了,还处在下位,这是耻辱。必须要求得上位,我帮助您请求。”又对位在朝吴之上的人说:“君王只相信朝吴,故而把他安置在蔡国,您几位比不上他,而在他上面,不也很难吗?不加考虑,一定遭到灾难。”夏天,蔡国人赶走了朝吴,朝吴逃跑到郑国。楚平王生气,说:“我唯独相信朝吴,故而把他安置在蔡国。而且要是没有朝吴,我到不了今天的地步,你为何去掉他?”费无极答复道:“下臣难道不想要朝吴?不过早知道他人别的念头,朝吴在蔡国,蔡国依然很快飞走。去掉朝吴,这便是剪除它的翅膀。”
六月十九日,王太子寿死了。秋八月二十二日,王穆后逝世。
晋国荀吴派兵攻击鲜虞,包围鼓国。鼓国有人请求带着城邑里面的人叛变,荀吴不同意。左右的随从说:“军人不辛劳而能够获得城邑为什么不干?”荀吴讲:“我听到叔向说过:‘喜好、厌恶都不过分,民众晓得行动的方向,事情便没有不成功的。’有人带着我们的城邑叛变,这是我们所极其讨厌的。别人带着城邑前来,我们为何独独喜欢这样呢?奖励我们极其最厌恶的,对所喜欢的又怎么办?要是不加奖励,这就是失信,又用什么保护民众:力量达到就进攻,否则就撤退,量力而行。我们不能够想要获得城邑而接近奸邪,这样所丧失的会更多。”于是让鼓国人杀死叛徒而修缮防御设备,包围鼓国三个月,鼓国人有人请求投降。穆子让鼓国人进见,说:“看人们的脸色还能吃上饭菜,暂且去修整你们的城墙。”军吏说:“得到城邑而不占领,辛劳民众而损毁武器,用什么事奉国君?”穆子说:“我用这样的做法来事奉国君。得到一个城邑而教民众懈怠,又哪儿用得着这个城邑?获得城邑而买来懈怠,不如保持一贯的勤快。买来懈怠,没有好结果。丢弃一贯的勤快,不吉祥。鼓国人可以事奉他们的国君,我也可以事奉我们的国君。喜好、厌恶都不过分,城邑能够获得而民众懂得道义之所在,肯拼命而没有贰心,不也是能行的吗?鼓国人报告粮食吃完、力量用尽,而后占取了它。穆子攻下鼓国回国,不杀一个人,将鼓子鸢带回国。”
冬天,鲁昭公到晋国去,这是因为平丘那次盟会的原因。
十二月,晋国的荀跞到成周去。安葬穆后,藉谈作为副使。安葬结束,去除丧服。周天子跟荀跞饮宴,把鲁国进贡的壶作为酒杯。周天子说:“伯父,诸侯都有礼器进贡王室,只有晋国没有,为何?”荀跞向籍谈作揖让他答复。籍谈答复说:“诸侯受封的时候,都从王室接受了明德之器,来镇抚国家,故而能把彝器进献给天子。晋国处在深山,戎狄跟我们相邻,而远离王室,天子的威福不能抵达,顺服戎人还来不及,如何能进献彝器?”周天子讲:“叔父,你忘了吧!叔父唐叔,是成王的同胞兄弟,难道反倒没有分得奖赏吗?密须的名鼓跟它的大辂车,是文王所用来检阅军队的。阙巩的铠甲,是武王用来攻克商朝的。唐叔接受了,用来居住在晋国的地域上,境内有着戎人跟狄人。这之后襄王所赐的大辂、戎辂之车,斧钺、黑黍酿造的香酒,红色的弓、勇士,文公接受了,保有南阳的土田,安抚并征讨东边各国,这不是分得的奖赏还是什么?有了功勋而不废弃,有了功劳而记录在策书上,用土田来奉养他,用彝器来安抚他用车服来表彰他,用旌旗来显耀他,子子孙孙不要忘掉,这便是所谓福。这种福佑不记住,叔父的心哪儿去了呢?而用先前你的高祖孙伯黡掌管晋国典籍,以主持国家大事,故而称为籍氏。等到辛有的第二个儿子董到达晋国,在这时就有了董氏的史官,你是司典的后氏,为何忘了呢?”籍谈答复不出。客人退出去以后,周天子说:“籍谈的后代或许不能享有禄位了吧!列举了典故却忘掉了祖宗。”
籍谈回国后,把这些情形告诉叔向。叔向说:“天子或许不得善终吧!我听说:‘喜欢什么,一定死在这上面。’如今天子把忧虑当成欢乐,要是由于忧虑致死,便不能说是善终。天子一年中有两次三年之丧,在这个时候跟吊丧的宾客饮宴,又要求彝器,把忧愁当成欢乐也太过分了,并且不合乎礼。彝器的到来,由于嘉奖功勋,不是因为丧事。三年的丧礼,即使贵为天子,服丧仍得满期,这是礼。如今天子就算不能服丧满期,饮宴秦乐也太早了,也是不合乎礼的。礼,是天子奉行的重要规范。一次举动而丧失了两种礼,这便没有重要规范了。言语用来考核典籍,典籍用来记录规范。忘掉了规范而言语很多。列举了典故,又有什么用?”
昭公十六年
[原文]
〔经〕十有六年春,齐侯伐徐。楚子诱戎蛮子杀之。夏,公至自晋。秋八月己亥,晋侯夷卒。九月,大雩。季孙意如如晋。冬十月,葬晋昭公。
[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