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谷者,民之司命也。刀币者,沟渎也。号令者,徐疾也,‘令重于宝,社稷重于亲戚。胡谓也?”对曰:“夫城郭拔,社稷不血食②,无生臣。亲没之后,无死子。此社稷之所重于亲戚者也。故有人无城,谓之守平虚,有人而无甲兵而无食,谓之与祸居。”
[注释]
①奇怪:指越轨之举。②社稷不血食:社稷宗祀不再有祭祀。
[译文]
桓公问管仲说:“轻重之术何时结束?”管仲回复说:“有如一年四季循环往复的运转一样,没有停止。当国家遇到内忧外患时,就调节粮价高低来处理国家用度,积累余财赢利来准备战士奖赏。当天下服从海内统一时,就加富诚信仁义的人士。这样,百姓推崇礼让,而不搞出轨的活动。可见,轻重之术的效用,在各诸侯国尚不归服时,可以为战争服务;在各诸侯国归服时,就可用来实行仁义的政教。”
管仲说:“要做到一年耕作,够五年吃,就把粮价提升五倍来促进;要做到一年耕作,够六年吃,就把粮价提升六倍来促进。如果这样,两年耕作的产量就可能够十一年的花费了。对富者可以夺取,对贫者可以给予,才可以主持天下。而对天下的人们,能使之安于这项政策,遵从这项政策,这样,就能够统一了。对天下的人们,役使他们不要明白表示役使,利用他们不要明白表示利用。所以,善治天下的君主,不说出役使的话语,使百姓必须为所驱使;不说出利用的话语,使百姓必须为所利用。”
管仲说:“善于操持国家的,如同把黄金和秤锤放在天秤上一样。只要加重秤锤,金子就可以倾跌下来。因此,注重通权达交则国家力量强盛,注重遵循常道则国家力量衰弱。现在,粮食在我国价高,在其它诸侯国价低,各国的粮食如同水源向下一样流入我国。因此,价格高则财货聚集,价格低则财货散走,有因高价聚集而跌价还没散走的物资,我们适时动手掌握之,天下的这项财富就归属我们了。把财货集藏起来则价格上涨,销售出去则价格下降,散发于民间则显得充足。钱币贵重则人们拼命追逐,钱币贬值则人们弃而不用。因此,总是要把钱、物贵贱的幅度调控到合乎理财之术的要求而后止。”
“粮食,是人们生命的主导;钱币,是物资流转的渠道;号令则是掌控经济过程缓急的,即所说的‘号令重于宝物,社稷重于父母’。这些话都是何种意思呢?”回答说:“当城郭沦陷,国家宗庙不可继续血食时,大臣都要殉难。但父母身亡,却没有殉难的儿子。这就是社稷重于父母的例子。而且,卫国者有人而无城,相当于是空守平墟,有人而无武器和粮食,也只是与灾难同居而已。”
桓公问管子曰:“吾闻海内玉币有七策,可得而闻乎?”管子对曰:“阴山之礝①,一策也;燕之紫山白金,一策也;发、朝鲜之文皮,一策也;汝、汉水之右衢黄金,一策也;江阳之珠,一策也;秦明山之曾青②,一策也;禺氏边山之玉,一策也。此谓以寡为多,以狭为广。天下之数尽于轻重矣。”
桓公问于管子曰:“阴山之马具驾者千乘,马之平贾万也,金之平贾万也。吾有伏金千斤,为此奈何?”管子对曰:“君请使与正籍者③,皆以币还于金,吾至四万。此一为四矣。吾非埏埴摇炉橐而立黄金也,今黄金之重一为四者,数也。珠起于赤野之末光,黄金起于汝汉水之右衢,玉起于禺氏之边山。此度去周七千八百里。其涂远,其至阨。故先王度用其重而因之,珠玉为上币,黄金为中币,刀布为下币。先王高下中币,利下上之用。”
百乘之国,中而立市,东西南北度五十里。一日定虑,二日定载,三日出竟,五日而反。百乘之制轻重,毋过五日。百乘为耕田万顷,为户万户,为开口十万人,为当分者万人,为轻车百乘,为马四百匹。千乘之国,中而立市,东西南北度百五十余里。二日定虑,三日定载,五日出竟,十日而反。千乘之制轻重,毋过一旬。千乘为耕田十万顷,为户十万户,为开口百万人,为当分者十万人,为轻车千乘,为马四千匹。万乘之国,中而立市,东西南北度五百里。三日定虑,五日定载,十日出竟,二十日而反。万乘之制轻重,毋过二旬。万乘为耕田百万顷,为户百万户,为开口千万人,为当分者百万人,为轻车万乘,为马四万匹。
[注释]
①礝:玉名,一种稀有的美石。②曾青:颜料名。③与正藉者:被国家征税的人。
[译文]
桓公问管子说:“我听说利用海内的珍宝作为货币有七种办法,能够说给我听听吗?”管子答复说:“使用阴山产出的礝,是一种办法;使用燕国紫山产出的白银,是一种办法;利用北发部族和朝鲜产出的花纹兽皮,是一种办法;利用汝水、汉水流域的右衢产出的黄金,是一种办法;使用江阳产出的珍珠,是一种办法;使用秦地明山产出的曾青,是一种办法;使用禹氏地方的边山产出的玉石,是一种办法。这就称为以少操纵多,以狭控制广。天下的理财办法完全体现在调节物价高低的技巧上。”
桓公问管子说:“阴山地区的马充足驾驶一千辆兵车,马的平常价格是每匹一万钱,每斤黄金的平常价格也是一万钱。我的黄金存储有一千斤,对此我该如何做呢?”管子回答说:“您可下令让应当纳税的人,都把他们应上缴的钱折成黄金缴纳,这样我们就会获得四万钱的收入。这正是一变为四了。我们并没有架起坩锅、鼓动风箱来炼制黄金,而这些黄金由一变成了四,这是理财之术的结果。珍珠来源于赤野的末光,黄金来源于汝水、汉水流域的右衢,玉石来源于禺氏地区的边山。这些地方大概距周的都城七千八百里。路途遥远,很难得到。因此,先王思虑它们的贵重程度而加以利用,把珠玉当作上等货币,把黄金当作中等货币,把刀布当作下等货币。先王掌控中等货币币值的涨落,以利于展示上等货币和下等货币的作用。”
百乘之国,在国内中心地区设置市场,东西南北远离市场估计有五十里。一天定夺,两天装货,三天出境,五天返回。这样,百乘之国限制邻国市场物价的高低,不多于五天就见效。百乘之国,有耕地万顷,有上万户数,有十万人口,应交税的有万人,有兵车百辆,军马四百匹。千乘之国,在国内中心地区设置市场,东西南北远离市场大概有一百五十多里。两天定夺,三天装货,五天出境,十天返回。千乘之国掌控邻国物价高低,不多于十天。千乘之国,占有耕地十万顷,十万户数,百万人口,有交税义务的十万人,兵车千乘,战马四千匹。万乘之国,在中央设置市场,离四周边境大概五百里路。三天确立计划,五天装载货物,十天运出国境,二十天返回。万乘之国掌控邻国物价高低,不多于二十天。万乘之国,拥有耕地百万顷,百万户数,千万人口,有交税义务的百万人,兵车万乘,战马四万匹。
管子曰:“匹夫为鳏,匹妇为寡,老而无子者为独。君问其若有子弟师役而死者,父母为独,上必葬之;衣衾三领,木必三寸;乡吏视事,葬于公壤。若产而无弟兄,上必赐之匹马之壤。故亲之杀其子以为上用,不苦也。君终岁行邑里。其人力同而宫室美者,良萌也,力作者也,脯二束、酒一石以赐之。力足荡游不作,老者谯之,当壮者遣之边戍。民之无本者贷之圃强。故百事皆举,无留力失时之民。此皆国策之数也。”
上农挟①五,中农挟四,下农挟三。上女衣五,中女衣四,下女衣三。农有常业,女有常事。一农不耕,民有为之饥者;一女不织,民有为之寒者。饥寒冻饿,必起于粪土。故先王谨于其始。事再其本,民无者卖其子。三其本,若为食。四其本,则乡里给。五其本,则远近通,然后死得葬矣。事不能再其本,而上之求焉无止,然则奸涂不可独遵,贷财不安于拘。随之以法,则中内民②也。轻重不调,无之民不可责理,鬻子不可得使,君失其民,父失其子,亡国之数也。
管子曰:“神农之数曰:‘一谷不登,减一谷;谷之法,什倍。二谷不登,减二谷;谷之法再什倍。’夷疏满之,无食者予之陈,无种者贷之新,故无什倍之贾,无倍称之民。”
[注释]
①挟:食。②中:相当于。,割除,残杀。
[译文]
管仲说:“单身男子称为鳏,单身女子称为寡,老而没有儿女的称为独。国君要视察了解凡有子弟因兵役而死亡的,父母也称为‘独’,一定由政府负丧葬之责:衣衾要有三领,棺木要厚三寸,乡中官吏掌管其事,葬于公家墓地;战死者如是独生,还要赐给父母一匹马一天所能耕作的土地。所以,作父母的尽管牺牲自己的儿子为君主效力,也不会引以为苦了。国君每到年末都视察邑里,看到劳力与别家一样而住房精致的人家,那便是良民,是尽力耕作的人。要赏给他两束干肉、一石酒。发现体力很好而又荡游不劳的人,若是老人,就责备他;若是壮年,就将他派送到边疆服兵役。对于没有本钱进行农耕的,则贷给他土地和钱财。这样,百业都兴,没有不卖力,或耽误农时的百姓。这都是国计民生的详细措施。”
上等劳力的农民能产出五口人的粮食,中等劳力的农民能产出四口人的粮食,下等劳力的农民能产出三口人的粮食。上等劳力的妇女可提供五口人穿衣,中等劳力的妇女可提供四口,下等劳力的妇女可提供三口。农民要常年耕种,妇女要整年纺织。一农不耕,人民就有由于这个挨饿的;一女不织,人民就有由于这个受寒的。饥寒冻饿都是由于农桑。所以先王谨慎对待这个起因。农业生产所获能加倍成本,农民才没有因粮荒而出卖儿女的。获利能达到成本的三倍,然后才可吃饱。达到四倍,家里富有。能达到五倍,则有余粮远近流通,死后也得到安葬。假如农民生产所获不能加倍成本,而政府又不停征税,那就会盗贼涌起,人们独自不敢行走于途,财货也不安于怀中了。接下来用法律压制,也等于从内部自杀其民了。假如物价失调,自由民不受控制,奴隶不被所用,君失其民,父失其子,这就是亡国的定数了。
管仲说:“神农之术告知我们:‘一种粮食无收获,则缺少一种粮食,粮食的卖价将上升十倍;两种粮食无收获,则缺少两种粮食,粮食的卖价将上升二十倍。’遇到这种情况,国家应当倡导用瓜菜补充民食。而针对没有口粮的农户,由国家供应旧年的陈粮;针对没有种籽的农户,由国家贷给可用的新粮。这样,才不会出现获利十倍的奸商,也不会呈现加倍收息的高利贷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