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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梨花海棠

译作的最高境界是信、达、雅,但这样的翻译总归难得一见。无论外文译成中文,还是古文翻成白话文,看译作就如隔着层层面纱相亲,瞅个大概而已,所以看译著心态一定要好。

译作的高下往往从前三页就见出端倪,大致有三种情形:意思准确的不免繁复;追求文字顺畅的不能完全传达原著的意义;文不从字不顺谬误百出的。看到的若是前两种,就要感谢译者,毕竟翻译工作的艰辛是我们这些只懂些英语的皮毛,能阅读却不能理解的人所能体会到的。碰到第三种情况大概是要骂娘的,却也不得不佩服人家化神奇为腐朽的能耐。

我不是版本爱好者,但看译著难免在版本间使些挑剔的眼色。比如刚毕业时硬着头皮读《浮士德》,手上有郭沫若、杨武能和樊修章三个译本。对比着看,最喜欢的是樊译本,他的中文功底厚实,熟读古诗词,他的为人散淡,做学问不以功名金钱相衡,从他的译本里能读出纯粹的诗的韵美。后来因缘偶遇樊老,再后来,做了樊老的访谈。只是那时我还真正年轻,不过25岁的样子,读大部头的《浮士德》实在有些坐不住。

那些年逼着自己读译著,无从读起又不愿乱读一气,于是让单位里的副局长,当时还是宁夏文坛青年才俊的马宇桢帮忙拉书单,似乎石舒清也拉过书单,不但拉书单,还或借或送了一些。我照着书单买书借书读书,日子过得飞快。如今,偶尔翻翻书架最下层,都是那个时期做的活计。

其中一本《洛丽塔》,浙江文艺版,是冯亦代主编的“兔子译丛”丛书之一,这个版本的译者是彭小丰、孔小炯。《洛丽塔》的第一个中文版是1964年的台湾皇冠出版公司出版的赵尔心翻译的《罗丽泰》(台湾译名)。1989年,大陆的漓江出版社、江苏文艺出版社、浙江文艺出版社、河北人民出版社扎堆推出了不同译者的《洛丽塔》。2005年12月,上海译文出版社也推出了主万翻译的号称“字数最多、没有任何删节”的“全译本”《洛丽塔》。“全译本”35万字,比其他译本多几万甚至十几万字,主要是多在注释上。

当年,读《洛丽塔》是阅读译著时一场奇异的梦,因为此前,我从未意识到恋爱的伦理道德里还有这样的不可思议,但我隐隐感知,每个女孩子心中多少都有些恋父情结。在那些早熟的女孩子和需要成长一辈子、成熟即衰老的男人之间,或许会产生真正的爱情,尽管这样的爱不符合大众的道德观,甚至违法。这是否意味着每个老男人心中也都有一个洛丽塔呢?

《洛丽塔》的版权页上没有落款,弄不清是从谁家借的。倒是书页中夹着的改编自《洛丽塔》的电影VCD很让人难忘。之所以难忘,是因为《一树梨花压海棠》这样的片名实在是绝无仅有地贴切,可谓信、达、雅。当年在电脑市场无数影碟中翻到她时,老板告诉我:别看名字好听,可是正宗文艺片。在光盘市场,所谓文艺片、生活片,其实是A片、毛片的美好别称。我看了看介绍,改编自纳博科夫的《洛丽塔》,笑说要是忠实于原著,那倒要看看。

看完电影,意犹未尽地在网上查片名的出处。一说原是民间的流传,一说是出自苏轼之口。后一说当不得真,却有趣。说苏东坡得知友人张先在80岁上纳了个18岁的小妾,便调侃他:“十八新娘八十郎,苍苍白发对红妆。鸳鸯被里成双夜,一树梨花压海棠。”梨花是白发夫君,海棠为红颜少妇。一个“压”字令人不禁莞尔。

若是《洛丽塔》再版,不妨向电影中文译名看齐吧。

2008年8月2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