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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没有神明的日子 洗澡

从小到大,有过无数次在公共澡堂洗澡的经历。

新华街的东风浴池,妈待过的几个单位的自办澡堂,爸学校里的公共浴室,打小我就被老妈揪着在各色澡堂里“蜕皮”。

那时候,礼拜六还上班的上班,上学的上学,搞卫生是礼拜天的大事。我妈这一天最累,她年轻时脾气不好,多少也跟劳累有关。我不如我妈年轻时候利索,她又上班又做饭又带孩子,我们一家人里里外外还总是干干净净的。真想不出那会儿她是怎么个忙法儿。周末就一天,妈总是头天晚上就把全家的脏衣服洗了晾了,第二天一大早儿收拾屋子,年头一长我们家的水泥地都被拖成了镜面。通常,这一天妈还要带我去洗澡,不管是哪家澡堂,不管水好水坏,也不管人家情愿不情愿,我总是被她逮着从头搓到脚,直搓得跟根胡萝卜似的,直搓到我考上大学去了北京,她才罢手。

如今家里卫生间大了,也安装了电热水器,可我还是愿意隔三岔五地光顾澡堂。我说的澡堂,是现在还三五块一人的那种真格的澡堂。常去的这家在银川老城,现在改叫兴庆区的解放街上。这家开的有年头了,以前还常去的几家,有的关门,有的涨价,只这家重新装修改善了条件还没怎么涨价。妈偶尔也去,只是不再带我,改带孙女了。我和妈都喜欢大水热热乎乎直接从管子里喷出来浇在身上的舒服劲儿、畅快劲儿。有时懒得自个儿动手,只吆喝一嗓子“师傅,搓背喽”,一个壮壮的陕北婆姨便会过来帮你的忙,手法专业还从不打马虎眼儿,解痒得很。周末人多,放了学的闺女会来帮衬她妈,闺女快考大学了,个头身量都像神了妈,只是搓澡的劲道还欠点儿火候。陕北婆姨爱说,嗓门也高,她在外间聊天,里间洗澡的人都听得见。仿佛听陕北婆姨说过一回,她倒是不愁闺女考不上大学。女澡堂里管钥匙的媳妇是本地人,偶尔陕北婆姨不在人又等不急时,她也撸起袖子帮上一把。媳妇年纪不小了,老实巴交的没几句话。可有一回不知道和谁聊到了正上大学的儿子,媳妇美滋滋地唠了半晌。来这儿洗澡的多是熟客,出出进进的总免不了东家长西家短地闲谝。能耐的是,陕北婆姨和本地媳妇的话题不断,这出来进去的人都能款款地接上话茬。有没听明白,也不打紧问的;有听清了,却哼哼哈哈装糊涂的;也有我这样只管竖起耳朵捧场的。

在澡堂里洗过几个来回,觉着有点儿意思,便推荐爸去。再说家里卫生间太空旷,冬天洗澡开着浴霸也觉得冷,于是妈也同意打发爸去澡堂洗澡。爸可有年头没在外面洗澡了。两顿饭的工夫,老爷子满腹牢骚地回来了。说什么澡堂里那么污浊居然还有人抱着个大茶缸子扎堆打牌、聊天睡觉,说什么池子沿儿全是腿,上面的下不去,下去就甭想上来,说什么转了几圈都没见着搓澡师傅的影儿。我说,女澡堂里还行呀,难道是一堂两制?妈说,你就洗淋浴得了,爱干净还泡什么大池。我说,搓澡师傅不用找,你喊一嗓门他就来了。妈又说,你爸这人不会生活。爸想想也是,都怪自己脱离革命群众太久了。

不过现如今年轻的革命群众还在洗大澡堂的越来越少了。说实话,在洗浴城推推浴盐、做做按摩的确是蛮爽的享受,消费水平也并非高不可攀。比起高档洗浴城,在澡堂里洗澡就好比上街吃饭只要了一碗拉面,可谁也说不上拉面就比着点菜差多远。不过到底哪样来得更舒坦,还得沐浴其中的人说了算。

2003年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