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胭脂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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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世语有云:女为悦己者容。

区区一个容字,看似简单,不外描眉绾髻,暖玉轻衫,却不知究竟难倒了古今多少女子。这到底有何难呢?原来,在这女儿之事中,有一项实在是难以做好,那便是染胭脂。

从来女子鸡鸣便起,绾髻净颜,端坐在梳妆台前,开始染胭脂,伸出玉指纤纤,舀上一指甲盖儿的绯红胭脂,在面颊上仔细匀开。这并不繁复的过程中,最难的,当属胭脂分量的掌握,若是做到了恰到好处,则是娇颜若霞催人醉,多一分嫌之过俗,少一分又显得过素。

当然,这还得倚着有上好的胭脂。要研制出好的胭脂,离不开红蓝花,在花开最盛之时,整朵摘下,然后放在石钵中反复杵槌,淘去花瓣中的黄色后,便剩下了鲜艳的胭脂。江南水好,大片大片的红蓝花开得艳丽,研出的胭脂细腻润滑,色泽纯透,是胭脂中的上品,而江南产的胭脂中,“薄烟儿红”水漾般红得清澈,染在颊上,艳而不俗,淡却不素,堪称是上品中上品,无论是少女还是妇人,都非常喜欢。

不过有没有好的胭脂,女子们说了不算,胭脂商们说了才算。江南共有六省能产出上等胭脂,可这六省的胭脂生意,都被苏家紧紧攥在了手中。因此,也可以这么说,有没有好的胭脂,全由苏家说了算。所以这苏家要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儿,延误了胭脂的发送,女子们就算是想要为悦己者容,就有点儿麻烦了。

苏家现在的当家名叫苏仰光,在商场上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凡是被苏仰光击倒的对手,基本上没有能够东山再起的。而且苏仰光商业眼光精准,十年时间里,苏家的胭脂生意不断扩展,逐渐延伸控制了整个南六省,如今的势力之大,在南方已无人可及。

虽说苏家财大势大,连官府都得给三分薄面,偏偏还就有不顺心的事儿。

苏仰光是苏家三代单传的独子,今年已经五十四岁了,共有一妻八妾,连个儿子的影儿都没见着,别说儿子了,至今连女儿都没一个。为了这事儿,苏仰光可算得上是时刻都在劳神烦心,做梦都在想儿子。

不过这苏家可能还真有福神镇宅,这不,苏仰光的第四个小妾萍姨娘总算是有了喜讯。

苏仰光那个高兴,把这萍姨娘扶成了侧室不说,还找了江南最有名的道士住在家里护住宅光,以保孩子万全。苏仰光都激动成这样了,其他的夫人姨娘们不管底下里怀的是什么心思,至少表面儿上都十分关心萍夫人这肚子,毕竟谁也没胆量明着找苏仰光的不自在。

萍夫人怀着胎虽是金贵,可也不容易,这孩子还呆在肚子里就燥,动得是十分厉害,刚上七个月,就急着要出来。

……

“啊——”

“夫人,用力啊,用力。”

萍夫人的叫声让等在西暖阁外的苏仰光很是着急,看着丫鬟们进进出出,已经半个时辰了,却还没生出来。

“啊——”

“啊——”

苏仰光焦急地在回廊上走来走去,手心里全是汗,“上苍保佑,保佑我苏仰光得一麟儿,好保我苏家后继有人。”

“哇哇——哇哇——”

“夫人,生了,生了!”

终于,产房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苏仰光推门便要进去,一只玉手拉住了他。

“老爷,产房里脏,还是让妾身进去吧。”原来是苏仰光的正室尹夫人来了。尹夫人温柔贤德,素来喜好安静,从不争风吃醋,与其他妾室们间的关系和睦,处事公正,苏仰光对她很是敬重。

“好。”苏仰光止住了脚步。尹夫人推开门进去了。

过了半晌,尹夫人才推开门出来,怀里抱着一个婴孩儿,眼里却盈着泪光。苏仰光焦急地等在门外,一见孩子,忙问:“是儿子吗?”

尹夫人怜爱的看了看孩子,“是个小少爷。”

“感谢上苍恩佑,我苏家总算后继有人了。”一听是儿子苏仰光激动得跪地向天三拜,没注意到。仆人们连忙也跟着向天跪拜。

尹夫人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了下来,“可怜小少爷却再也见不到娘亲了!”

苏仰光怔了怔,“萍儿不在了?”

尹夫人点点头,胭脂都被晕花了。

“不要哭了,萍儿若是泉下有知,见你这般疼爱孩子也会感到欣慰的。”看她这样,苏仰光心底泛起了一阵怜惜,“以后,这个孩子便随了你吧。”

“嗯。”尹夫人抱紧了孩子,满眼都是宠溺。

“去请黄道长来。”

一个小厮领命后便去请,不一会儿黄道长就赶来了。黄道长四十多岁年纪,面目慈善,一身灰道袍,很旧但很干净。

“苏某要好好好谢谢道长,萍儿已去,若非得道长庇佑宅荫,苏某今日难得此麟儿……”能让苏仰光语气如此的人不多,可见黄道长还是有些本事的。

“麟儿?”黄道长打断了苏仰光的话。

“是啊,有何不妥?”

“贫道曾为萍夫人相面,她命中该有一女。”黄道长掐指算了算,“贫道应该是没有算错。且现在为申时,申时又名日铺、夕食,指日将归去尚未归去之时,阳气下沉,阴气上升,若在此时诞生,主女命胜于男命,且配之戊辰年、甲寅月、丁巳日,此命推来不一般,女子为人更非凡,若这是个女孩儿,落地不见母面,是为福重母难承,将来有望主位椒房之贵矣。”

“可惜了这么好的命,却是男儿身。”黄道长好像在看刚出生的孩子,却用余光看到尹夫人脸色有变。

尹夫人把孩子抱紧了一些。

苏仰光并没有注意到尹夫人的异常,“是男儿又会如何?”

“是男是女都是命,”黄道长看了尹夫人一眼,接着说道:“苏少爷命运如何,时辰到了自会明了,该说的贫道都说了。”

尹夫人抱着婴孩儿往苏仰光背后挪了挪,苏仰光向黄道长点点头,“其实于苏某而言,儿子更好,道长不必惋惜。”

黄道长看着苏仰光没再说话,嘴角泛起意味深长地微笑。

世事有伦常,真假终能辨,只不过时辰未到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