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晚膳之前她一直在他身旁为其擦拭汗水,已湿了三条锦帕,他这寝衣恐怕明日又变了样。
“淩哥哥,可是觉得很渴?”起身绕到榻前轻声探问,米汤与汤药中的水分早已挥发,少年的薄唇略显干涩。
她的轻唤将尚未十分醒来的少年唤醒,少年轻颤着睫毛睁开凤眸,直直看向身侧的她,但见她杏眸中焦虑之色,不忍令她担忧,勉力缓缓舒展眉间,轻轻点了点头,想扯出一抹淡笑来,却是力不从心。
他虽出了许多汗,但内伤在身,前几日里总要控制短时内的水分摄入。
“已是酉时,不如用些米汤吧。”用一杯茶不如用几口米汤,一样都是水。
见他点头应允,出房吩咐过侍卫,回身往里走,倏地想起他似乎毫不介意,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果然皇家的质素涵养与那人不可相提并论。(皎皎:“程度”不同好不好……)
殊不知有人不介意,却记上了心,尽管那一刻恍恍惚惚并不清晰。
少年用其五成神智断断续续念着心法调息,缓缓收尽心底泛起的暖意、紧张以及身体本能的羞怯反应。
凤之淩同是紫藤弟子,当年年幼的他身有残疾,纵然凤煜辀用药王之方为其调理滋补,但因其心病深重,体质远弱于常人,根本远不如今日这般,其行动上更是不便习外家功夫,而内功需与外功相辅相成,紫藤便授了他一套不同于他人的静心法,能使人瞬间之内摈弃欲念,心无杂念,意在使他抑制心中仇恨。
是以当年双目含恨,满腔郁结,体弱多病的孩童成了如今冷漠孤傲的白梅,他将恨意冰封于心底,但一时之法终盖不住其寒气渗出,使得眼明之人纵使其面色沉静如水之时,仍可见其眉宇间淡淡愁云。
凤之淩用过他的晚膳——米汤,复又合上了凤眸,见他汗已有所渐止,皎儿轻轻地出了房去探视他人。
再回来时,他已熟睡,一番折腾,少年的身心已是累极,她便在外侧静静配着明日几人的药材,唯恐将他吵醒。
忙绿大半个时辰,方停下手中之物,抬头不经意间,忽而注意到窗口那面墙角,有一管画筒,她记得那是元宵那夜置于凤之淩身后的,他急匆匆赶来竟还带着画卷,如此风雅,莫不是说他此行有一半真是为了顺道出游赏梅嚒?
因为她,他的早春出游化为了一场乌有,如今若要身子好周全,许是要半年光景好生调理。
想起那日在湖心,铁砚曾邀她去凤之淩书房赏其书画,他的学识仅从他与凤之清对弈即可见一斑,不知那画筒中画的可是那少年爱极了的绿萼梅……带了来欲同城外傲雪红梅斗艳?
曾经因恐惹开桃花反伤其人,如同有着一颗玻璃心的凤之清,更怕与这样多愁的少年过于深交,牵动深处的记忆而抑制不住的心痛,更恐他日离去之时徒添一份挂念而避离,毕竟她不过是于平东王府小住。
如今她心中道不尽的心痛与难安,已不仅于牵动了心底的记忆,更在于他因为她而重伤,更在于无极打伤了他,本该被捧在众人手心里呵护的金枝玉叶,身心却都不健全,如今又这般重伤,她已身不由己,不见他痊愈怎能离去。
她与他这种朝夕相对的治疗日子不会短,这种慢性疾病伤患,医患之间绝无可能没有言语神情交流,更避不开治疗中近身的些微触碰,人与人一旦有了交流,想不了解也枉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