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拍案说史:中国历史的传奇与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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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章 挑起大梁的“配角”(4)

李清照幼时过目不忘,聪颖非常。她在家庭的熏陶下,少女时代便显示出了出众的文采,可谓名噪一时。极具才情的李清照不仅通晓诗、词、散文,还擅长书法、绘画等,其中尤以词的成就为最高。也许齐鲁大地壮丽的山川赋予了李清照无限的创作灵感,李清照文词绝妙,并被尊为婉约宗主。

在这位旷世才女的前半生,她沉浸在亲情和爱情中;而在风雨飘摇的后半生,她饱尝人间苦痛,孤独而终。她,因为才情出众而饱受赞誉,也因改嫁传闻备受史家争议,她的一生,究竟是怎样的一生?让我们回到那个颓废而优雅的宋朝,去倾听李清照的浅吟低唱。

绣面芙蓉一笑开,斜飞宝鸭衬香腮。眼波才动被人猜。一面风情深有韵,半笺娇恨寄幽怀。月移花影约重来。

——李清照《浣溪沙》

淡荡春光寒食天,玉炉沈水袅残烟。梦回山枕隐花钿。海燕未来人斗草,江梅已过柳生绵,黄昏疏雨湿秋千。

——李清照《浣溪沙》

蹴罢秋千,起来慵整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见客入来,袜铲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李清照《点绛唇》

透过这些如梦如花般的文字,我们可以隐约看到一个天真无邪的少女,秀发如云,面容似玉。这就是少女时期的李清照,此时的她正情窦初开,春心萌动。

出生在官宦人家的李清照,少女时期一直享受着舒适的生活,由于父母都出自书香门庭,李清照从小也就接受了一定的文化教育。她不仅饱览了父亲的藏书,能够写出或气势如虹、或缠绵悱恻的诗词,而且拥有清新秀丽的面容和绝世的风情。

应该说,随父住在汴京、洛阳的时光是李清照一生中最为无忧无虑的日子。她工书,能文,兼通音律,在元符三年左右,写有《浯溪中兴颂诗和张文潜》,受到当时人们的好评,自此“自少年便有诗名,才力华赡,逼近前辈”(王灼《碧鸡漫志》)。

沉浸在父母的呵护、旁人赞誉中的李清照似乎成了世界上最幸福的女孩子。她曾作《如梦令》,“常记溪亭日暮,沉醉不知归路。兴尽晚回舟,误入藕花深处。争渡,争渡,惊起一滩鸥鹭”,其描述了她少女时代在济南的欢乐生活。而此时,爱情也来到了她的身边。爱情本是人生中最美的风景,是破茧成蝶一瞬间的喜悦。

在李清照18岁那年,她和翩翩少年赵明诚喜结良缘,于是,在中国文学史上,出现了一对珠联璧合的伉俪。在享受纯美爱情的同时,李清照的诗词创作也达到了一个高峰。

“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当赵明诚被派出使时,这位深念爱人的才女创作了《一剪梅》。好一句“一种相思,两处闲愁”,这饱含爱恋与眷恋的诗词,出自一个怎样的痴情女子啊!

在李清照的前半生,她的生活比较单纯,爱情和亲情将她滋润成婉约、清丽的女词人。

然而世事难料,随着金人铁蹄南下,腐败无能的南宋朝廷偏安一隅,而赵明诚也在朝廷的纷争和流离的迁徙中离开了人世。中年丧夫,国破家亡,人生之苦也不过如此。这一时期的李清照常常会将自己凄凉沉痛的心境融入到作品中。如《声声慢》:“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两盏三杯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同一时期的代表作还有《永遇乐》:“落日熔金,暮云合璧,人在何处?染柳烟浓,吹梅笛怨,春意知几许?元宵佳节,融和天气,次第岂无风雨?来相召,香车宝马,谢他酒朋诗侣。中州盛日,闺门多暇,记得偏重三五。铺翠冠儿,捻金雪柳,簇带争济楚。如今憔悴,风鬟霜鬓,怕见夜间出去。不如向帘儿底下,听人笑语。”

是啊!为家事愁,为国事愁,怎一个“愁”字了得!

当李清照面对“国破山河在”的情景时,她并没有一味沉浸在对往事的怀念、对故人的悼念和对自己孤单生活的浓重哀愁中。她还把国家的命运放在自己的心中,表现出不同于一般封建女子的宽阔的思想境界,如《咏史》:“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李清照看似一个只知风月情愁的小女子,却在此时表现出了非同寻常的气概。可以说,南宋时期的李清照诗词概括了时代的苦难与个人的不幸命运。

李清照的词风主要是以婉约为主,但也偶有豪放之作,如《渔家傲》:“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仿佛梦魂归帝所,闻天语,殷勤问我归何处。我报路长嗟日暮,学诗漫有惊人句;九万里风鹏正举,风休住,蓬舟吹取三山去。”其中的“天接云涛连晓雾,星河欲转千帆舞”被称为“浑成大雅,无一毫钗粉气”。

李清照的两次婚姻诚如《声声慢》中所言“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在李清照的一生中,她究竟在寻觅什么呢?从她的诗词文章中,我们可以看出,她所寻觅的至少有三样东西。

一是寻求自身价值的实现。李清照一生通过自己的勤奋和努力,借助非凡的才华和甜蜜的爱情,在诗词上达到了“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高度,同时在学术上完成了巨著《金石录》。虽然李清照完美地实现了自身的价值,但在那个“女子无才便是德”的社会里,她的这种价值也并没有被很多人认可。

二是维护国家、民族的前途和利益。李清照不愿意看到山河破碎,不愿“飘零遂与流人伍”。她也渴望像男子汉那样驰骋疆场为国杀敌,她也希望自己能够痛快淋漓地斗酒吟诗,谈论政事。然而,她是一个女人,是一个在人们眼中本应在家相夫教子的贤妻良母,所以,她只能将自己对国家和民族的热爱和担忧化在诗词中。

三是寻觅甜美的爱情,组建幸福的家庭。她曾有过幸福的爱情和令人艳羡的家庭。但这种幸福没有维持太长的时间。当她鼓起勇气再次寻觅属于自己的爱情时,却被现实肢解成了满地碎片,只能空叹一声“柔肠难化深闺愁”!

金石姻缘

李清照在18岁时,与丞相赵挺之之子——太学生赵明诚结为伉俪,同时也成为了文学史上一对璧人。由于李清照和赵明诚有着共同的爱好和兴趣,所以婚后夫妻二人感情越发深厚,像童话中的公主王子一样过着幸福的生活。

两个人经常在一起讨论诗词。据《嚭环记》载,一年重阳,李清照作了首《醉花阴》,“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销金兽。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半夜凉初透。东篱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寄给在外做官的丈夫,在词中流露的是秋天寂寞的闺房中闺人的惆怅。赵明诚接到后,一边感叹夫人对自己的眷恋之情,一边又写出50阙词,想和李清照一比高下。当他把李清照的词杂入其间请友人陆德夫品评时,陆德夫说只三句绝佳:“莫道不销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赵明诚更加暗暗地赞叹李清照的绝世才华。

由于赵明诚酷好金石,他常常搜求彝器、书帖、字画等。在赵明诚刚出仕时,他对李清照表达过:“宁愿饭蔬衣简,亦当穷方绝域,尽天下古文奇字。”在他的感染下,李清照对金石学也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每见罕见的古书、名画或彝鼎金石,李清照就千方百计地缩减支出,和丈夫一起进行考证、鉴别。

李清照在《金石录后序》里追忆那段生活时说:“余性偶强记,每饭罢,坐归来堂,指堆积书史,言某事在某卷第几页第几行,以中否胜负,为饮茶先后。中即举杯大笑,至茶倾覆怀中,反不得饮而起。”何等幸福的生活啊!就是这样美满的婚姻激发了李清照对生活的热爱和旺盛的艺术创造力。

然而,常人的婚姻尚有“七年之痒”,在李清照和赵明诚看似美满的婚姻生活中,难道没有一丝罅隙吗?其实,在李清照的某些诗词中,我们也可看出在南渡之前,李清照和赵明诚之间感情的微妙变化。

在公元1121年,李清照38岁,当她风尘仆仆赶赴莱州(今山东莱州市)和分离大概五年的丈夫相聚时,却在途中写下了《蝶恋花》:“泪湿罗衣脂粉满,四叠阳关,唱到千千遍。人道山长山又断,萧萧微雨闻孤馆。惜别伤离方寸乱,忘了临行,酒盏深和浅。好把音书凭过雁,东莱不似蓬莱远。”在这首词中弥漫的是一种失意和低落。

难道夫妻二人之间出现什么矛盾了吗?

一些学者根据李清照的诗词和史书推测,赵明诚在婚后也曾蓄养几位小妾,以供平日歌舞娱乐。李清照在《金石录后序》中叙述赵明诚临终之前,“取笔作诗,绝笔而终,殊无分香卖履之意”。也许李清照本想用“分香卖履”的典故强调夫妻之间感情的忠贞,然而当我们知道“分香卖履”的来历时,我们才能体会到李清照当时的心情。“分香卖履”出自曹操的《遗令》:“余香可分与诸夫人。诸舍中无所为,学作组履卖也。”即是曹操临终之际对各位侍妾财产分配作出的相应的安排。这只言片语见所透露的消息,却也证明了赵明诚生前曾蓄养侍妾。并且根据王汝弼先生的《论李清照》,认为“赵明诚有不止一个侍妾”。本来蓄养侍妾在宋朝就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而当李清照和赵明诚的婚姻生活从激情澎湃走向平淡无奇,李清照也从豆蔻华年的青春女子变为年老色衰的中年妇女时,赵明诚在离开妻子多年后,不免会将感情部分地转移给其他女子。

其次,李清照与赵明诚“无嗣”,即两人结婚多年却没有生育子女。宋人洪释在《〈金石录〉跋》中说:“赵君无嗣。”(《隶释》卷二十六)。而翟耆年在“赵明诚古器物铭碑十五卷”条说:“又无子能保其遗余,每为之叹息也。”虽然从赵明诚一生都没有子女推断,不能生育的责任应该由他来承担,但是他和李清照之间还是不可避免地产生了隔阂。

三是李清照和赵明诚性格有差异。《金石录后序》曾有“余性不耐”、“侯素性急”等字眼,反映出两人性格之间的差异也造成了夫妻之间的猜忌和不满。

四是赵明诚曾临阵脱逃。这发生在南渡的第二年,赵明诚被任命为京城建康的知府。一天深夜,城中发生叛乱,赵明诚作为地方长官,他没有身先士卒指挥平乱,反而是偷偷用绳子缒墙逃走。事发之后,赵明诚被朝廷撤职,夫妇二人坐船向江西方向流亡。当行至乌江镇时,李清照面对浩浩江面,吟下了这首千古绝唱:“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至今思项羽,不肯过江东。”此时的赵明诚不禁面红耳赤,自感羞愧难当。

五是李清照对公公赵挺之的行事有所不满。原来在蔡京当政时,曾身居相位的赵挺之诬陷苏东坡诽谤先帝。而李清照的父亲李格非因为是旧党也被罢官,而打压的新党就包括赵挺之。李清照曾献诗给赵挺之试图救援其父,诗中有“炙手可热心可寒”的诗句。

而这种认为“李清照与赵明诚婚后生活不和谐”的论调打破了他们夫妻在人们心中“金石良缘”的美好形象,这种说法无疑是将夫妻之间的罅隙放大了给众人看,所以也只能作为一家之言。

公元1129年,赵明诚在建康病重而亡。此时的李清照,面对的是失去生命挚爱的苦痛和“国破山河碎”的耻辱,她感到前所未有的寂寞和无助,那年,她只有46岁。难道这位才华横溢的女人就将在这样的生活中走向生命的终点?此刻,在李清照的生命中又出现了一个男人,只是,这个男人带给她的是一场难以平复的噩梦。

再嫁之谜

对于李清照,在许多史书中都是既肯定她的才华,同时又认为她“不终晚节”、“无检操”、“晚节流荡无归”。这种指责指的就是李清照的改嫁。

在经历了失去人生伴侣赵明诚后,李清照一直在回忆过去那段神仙伴侣般的浪漫爱情生活,而回忆的结果就是她深陷在痛苦和迷茫之中无法自拔。

这时李清照的身边出现了另外一个男人,时任右承奉郎的张汝舟。就是这个张汝舟,让李清照不顾封建礼教的束缚,奔向了幻想中的甜蜜和温馨。

但是这种幻想很快就在现实中变成了一场接连不断的噩梦。

当李清照嫁给了张汝舟后,才发现一个残酷的事实:张汝舟追求、迎娶一位46岁的寡妇,不是看重了她无与伦比的才华,而是为了得到她的收藏品。当张汝舟将自己浅薄、恶俗、暴虐的本性在李清照面前展现时,李清照感受到了无言的屈辱。而当张汝舟发现李清照身边的藏品其实并不丰富时,他开始对李清照拳脚相加。李清照也明白了,自己的一味忍让也不能维持这个名存实亡的家。

李清照清醒了。清醒的李清照恢复了年轻时的智慧、果敢和顽强。当她搜集到张汝舟利用欺瞒手段获取官职的证据时,她不畏惧若证据确凿自己也可能要入狱的结局,她不能忍受苟且忍辱地度过自己的残生,在给友人的信中李清照说:“猥以桑榆之晚景,配兹驵侩之下材。”最后,张汝舟和李清照双双被关进了牢里。但幸运的是,在李家和赵家很多人的帮助下,李清照仅仅坐牢九天就被放了出来。李清照终于达到了目的,她离婚了!

千年后的我们不禁要佩服李清照的勇气,在那样的时代,当她认为对方可以依靠时,她就不顾一切地和对方走在一起。而当发现上当受骗后,她也不怕牢狱之灾,毅然决然地和对方决裂。李清照这种爱憎分明的精神也曾表现在与其表妹的关系上,李清照表妹王氏,其丈夫就是秦桧。据历史记载“王氏素阴险,出其夫之上”,所以李清照不屑和他们来往。虽然后来李清照遭人骗婚,对簿公堂,而此时秦桧已经入相,权倾朝野,但李清照却不肯攀缘荣华富贵的表妹夫秦桧。

对于李清照是否再嫁与张汝舟,一直有两种意见,一种认为张汝舟确实骗婚于李清照。如宋胡仔《苕溪渔隐丛话》前集卷十六云:“易安再适张汝舟,未几反目,有启事与綦处厚云‘猥以桑榆之晚景,配兹驵侩之下材’,传者无不笑之。”并且记载李清照改嫁的人确实有很多,有的人甚至还是赵李两家的亲戚或世交,就连《隶释》这样一部纯粹学术著作也都写她改嫁,那么李清照改嫁一说确实有一定的可信度。

而另一种则认为“李清照改嫁”是野史中的杜撰,不足为信。造成这种看法的原因一是爱惜李清照的才华,不忍让她背负“遇人不淑”的名声。其次就是从封建的传统思想出发,认为李清照改嫁有失体面,且李清照和赵明诚感情深厚,不应该发生改嫁的事情。

李清照晚年是否曾改嫁张汝舟,这已经成为了一代才女的千年之谜。对于她来讲,刻骨铭心的爱情走了就不会再回来。于是,在孤苦伶仃中,这位旷世才女走完了人生的旅程,卒年却无法考证。

李清照将自己一生的故事和心底的愁苦化为凄美的诗词,当我们偶然再回望一下千年前的风雨时,总能看见那个立于秋风黄花中的纤弱女子。“风住尘香花已尽,日晚倦梳头。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双流。闻说双溪春尚好,也拟泛轻舟。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是啊!困扰李清照一生的情愁、家愁、国愁,又岂是一只舟能载得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