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程安突然意识到，此时的水静苌汐，已经不是那个时候在聆神组被众人维护的小姑娘了，她的气场已然足以覆盖甚至于吞没所有的质疑，淡然得近乎冷漠。
彼年的他尚不是身为驭灵者的苌汐的对手，而如今，只要苌汐高兴，相信她完全可以毁掉整个皇宫。
原来，他们除了遵循她的意愿，根本毫无讨价还价的余地。
艾舒的脸色很难看。
“放心，我只是来履行一下聆神组的义务，替你们挽救坼曦帝国罢了。”苌汐手指蓦然攥紧，而后缓缓松开，从她的掌心逐渐涌出五色的柔和光芒，笼罩了整个内殿，“这些东西，不知道你们认不认识。”
海程安脸色大变：“这是……五行晶石？”他虽然不是五行者，却也有这种觉悟。
“这些只是碎片，但也已经足够替坼曦帝国制造出一批拥有战斗资本的部队了。”
“如此说来……”
“只有驭灵者才能主动融合晶石，普通人需要驭灵者的帮助才能完成这一环节。”苌汐收回空中所有的晶石碎片，缓声道，“给你们半天时间，为我找来三百名骁勇的武士，我保证这支部队，将来会成为为你们守卫帝国的中坚力量。”
海程安看了艾舒一眼，后者点头，没有犹豫。
“立即去办。”
霆闪帝国，町悬内府。
祭音站在院中，感受着自四面八方涌来的风的气息，神秘莫测的力量漩涡在掌心律动，他睁开眼睛，眸中隐隐带了几分邪魅的颜色，眉心墨光闪现，分外妖异。
听到身后脚步声，他回过头，见町悬正朝这边走来。
“怎么样，更强悍的力量，是不是通常会带来更大的成就感？”
祭音满意地点头：“现在的感觉和那时相比，天上地下。”
苍狼在他体内设下的微型阵法调动了他所有压抑已久的负面情绪，同时也激发了他最大潜质的力量。
“哈哈，这我就可以放心和主人交差了。”町悬拍了拍他的肩膀，“欢迎加入我们，另外，以前多有得罪，你不会介意的，对吧？”
“当然不会。”祭音如是道，“我只是想问一句，为什么单单要把我引到这里，你们就这么相信我？”
“你们三个人都是血统极纯的驭灵者，体内的五行力量一旦被发掘，实力绝对不可小觑。”町悬笑道，“然而水静苌汐太过执拗，隐俟谙影又性格偏激，他们两个注定不能为我们所用，如此看来，只有你是最合适的。”
但是，最重要的一个理由，他没有说出口。
爱而不得固然遗憾，而得到又失去，才是最让人难以承受的。苌汐离去的决定，终于将祭音推向了霆闪帝国这一边。
祭音的痛苦和愤怒，就是他力量的来源，这种情绪唤醒了他藏在灵魂深处的魔性，强迫他用极端的方式去夺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如此造成的后果，将是毁灭性的。
苍狼说过，云滦祭音会成为自己的大杀器，这个趋势，从一开始就是不可逆转的。
祭音傲然一笑：“回去转告苍狼，我必将血洗坼曦，以此回报他的信任和给予。”
黑暗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吞没着心智和理性，他任由这股肆意的快感尽情蔓延，不再试图挽留那慢慢抽离的最后一丝善意。
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只是遇见她之后，几乎忘记了这个事实而已。
感激，温柔，宽容，深情……这些隶属善良之人的特性，起初因水静苌汐而滋生，最终也因水静苌汐而消亡，多么理所应当。
町悬道：“你的女人，必然会站在与我们对立的一方。而你要杀的人，她定会全力维护。”
“我不会手下留情。”
“此话当真？你不想挽回她了？”
“我当然要抢回她，但在此之前，我会把她在意的那些人一一杀光。”
“她会恨你一辈子的。”
“如果只有绝望才能断了她所有的念想，那么……”祭音转身，目光冷冽，“我宁可让她恨我一辈子。”
苌汐，我要让你清清楚楚地看着，纵然从最初相遇就注定是错的，我也一定要这种错误延续到最后一刻，以至于烙在你的心上，成为永不褪去的疼痛。
我情愿毁掉即得的所有去换你一生恨之入骨，也不甘心带着你微薄的歉意在时光中逐渐被淡化遗忘。
这本就是一条，不归路。
苌汐一身利落的男装站在皇城的练兵场，巡视着刚刚接受了五行晶石的三百名武士。
“我不知道你们是否能理解，从现在起你们身上担负的就是一个帝国的兴衰，你们获得强大力量的同时，也就必须做好用生命去守护坼曦的准备。”她从容地扫视众人一圈，“所以，还有没有人后悔？告诉我还来得及，我会收回五行力量，放你们走。”
许久无人应答。
“那么就是没有人了？好，将来若是让我发现有人临阵脱逃……”苌汐抬手，将身侧一座石柱拍得粉碎，“我会亲手结果他。”
这个举动令武士们心底生寒，没有一个人对她的话产生怀疑。毫无疑问，只要这个女人动了杀心，恐怕他们死上百回也不够看。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誓死效忠坼曦帝国！”随后，此起彼伏地宣誓声响彻了整个练兵场。
海程安在不远处目睹这一情形，颇为震撼。
在这之前，他也已经接受了苌汐给予的木系晶石碎片，成为了一名五行者。
“你这气势，简直就是训练敢死队。”
“事实如此。”苌汐挥手示意众武士去各自熟悉五行力量，回头见他欲言又止，“你有事问我？”
海程安迟疑道：“是皇上的意思，他很好奇，你为什么要从皇城中挑选武士？”
“这样做不好吗？”
“我以为你会把晶石全部留给聆神组的人。”
“我当然也想那么做。”苌汐浅淡地笑了笑，“然而我若真的把晶石都给了他们，势必引起皇城武士的不满，日后开战，双方心存积怨，怎么能一心对敌？我是希望令聆神组强大，可我却更加不愿让他们落人闲话。”
退一万步讲，纵然抛开一切顾虑，这数百晶石碎片同时赠与聆神队员，不可能不引起玖夜一行人的怀疑，那样她的身份也就瞒不住了，难保他们不会因担心拖累她而拒不接受。
海程安由衷道：“你真是我见过的、最难以捉摸的女人。”
“你言重了，我只是在做我认为正确的事情。”
“之前多有不敬，还请你不要介意。”
“我不是个斤斤计较的人。”苌汐抬眸看他一眼，“不过有件事要麻烦你。”
“但说无妨。”
她取出一个镂金盒子交到他手上：“这盒子里有五枚碎片，都加持了我的驭灵之血，你把它们交给川凌雪澈，他知道应该怎么做。”
“我要怎么解释这个盒子的来历呢？”海程安眉梢微动，似乎想笑，“我想，川凌雪澈一定知道是你。”
原先在聆神驻地，他便已经看出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不寻常。
苌汐神色波澜不惊：“晶石碎片散落在了大陆的各个地方，难免有其他的五行者存心收集。你只需告诉他们，是边陲的外来者献给皇帝的，其他便不用多说了。”
“我明白了，但恕我直言，你的记忆既然已经恢复了，怎么不去与他们相认反而躲躲藏藏呢？”
苌汐沉声道：“你问题真是越来越多了。”
话已至此，海程安识时务地没再多言，告辞离开。他很明白，在这个女人面前，必须收起一切强硬的态度和不该存在的疑问，否则后果很难想象。
苌汐望着他的背影，轻轻叹息。
她何尝不想与众人相认。
而时间愈久，就愈发地心生怯意。
她与他们之间，早已隔了太多的东西。
海程安来到聆神驻地的时候，恰逢高级成员们的日常会议刚刚结束。听到队士通报，众人的神情均有些不可思议。
自艾舒登基以来，聆神组和皇城武士群体的摩擦时有发生，这种情况和当初皇魑会还在的时候有些相似，属于不同阶级所必然存在的矛盾。而海程安作为皇城武士的一员，加之原先也有过节，自然也不会和他们太友好。
向这样主动登门拜访，实在是很少见，而且他看起来，似乎并无恶意。
玖夜从台阶上缓缓走下来，礼节性一拱手：“不知海程大人前来，有失远迎。”
“清副长言重了，你我都是为殿下做事，没必要如此客气。”
“那么，不知海程大人此次前来，所为何事？”
海程安目光掠过几位，定格在左侧雪澈的脸上：“我找他。”
“你找川凌？”
雪澈闻言，疑惑地走上前来。
“川凌雪澈，你是聆神组唯一的五行者，所以这个东西，交给你最合适。”
雪澈道：“我是五行者没错，但并不是聆神组唯一的一个。”
“从严格意义上讲，你就是唯一的。”暮龙在他耳边小小声道，“你又不是不知道，瑶铃那点力量，在真正交战中，确实不够。”
雪澈低头，算是默认了。
“敢问是什么东西？”
海程安把那个镂金的精致锦盒递了过去。
“……这是晶石碎片！”雪澈脸色微变，急切地看向他，“谁给你的？”
“一个外来者。”
“外来者？”
“既然是外来者，为何要将晶石特意给聆神组送来？”
海程安笑道：“皇城武士中，受惠者已达三百余人。”言外之意，晶石送到聆神组来并非有人刻意为之，只不过想让五行之力广为传播而已。
辰潇见雪澈颇为失落，心里便也明白了七八分，但是晶石于断生崖炸毁，如当初那般四散而去，难免可能会被不同的特殊能力者收集起来，并不能因此就证明是苌汐所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