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宗教隋唐三教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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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 三安史叛乱之前的道教哲学(7)

那么,人为什么不能清静呢?都是由于心的干扰,“夫人神好清,而心扰之;人心好静,而欲牵之”。心和欲,是扰乱清静的罪魁祸首。因此,要心清静,就必须排除欲望,使心安静,“常能遣其欲而心自静;澄其心而神自清”。排除欲望的办法,依赖于观,“能遣之者,内观其心,心无其心;外观其形,形无其形;远观其物,物无其物。三者既悟,唯见于空”。见空也没有到达究竟,直至连空也不存在,“观空亦空,空无所空;所空既无,无无亦无;无无既无,湛然常寂”。这就是成玄英的“遣之又遣”,不仅空、无不存在,甚至空无所空,无无亦无,这时就到了“湛然常寂”的境地,这境地,就是佛教的涅槃寂静。到这一步,自然欲望不生,“寂无所寂,欲岂能生”。欲望不生,就是清静,“欲既不生,即是真静”。达到了清静,就进入真道,也就是得道,“如此清静,渐入真道;既入真道,名为得道”。当然,这样的得道,实际上是一无所得;而这一无所得,才是真正的得道。说得道,不过是为了教化众生。能悟到这一点者,就可以传授圣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为化众生,名为得道;能悟之者,可传圣道”。《常清静经》的这番论述,归根到底,也就是一句话:排除欲望。排除了欲望,心就会清静。心灵清静,就不会扰乱本来清静的神。`《常清静经》也把成仙作为自己的追求目标,它认为,只要悟得了它讲的道理,就可得道成仙,“上士悟之,升为天官;中士悟之,南宫列仙;下士得之,在世长年”。只是它的升仙途径是通过净化自己的心灵,这就和佛教之成佛途径没有差别了。各种方术,在这里也没有存身之地。类似《常清静经》这样的著作,唐代还有《太上老君元道真经》(《元道真经》)、《太上老君内观经》等。《元道真经》虽然实际上主张一种胎息术,但它不是如《道教义枢》那样认为以此吸取元气,可使自身化为元气,而把胎息术作为“降心湛寂”的手段。它认为,人与天地同生于虚无,但不能和天地齐寿,原因在于天地“温静柔和,不移本性,常守虚寂,湛然不劳,而得自然之道,元真不散”。人则由于妄想败坏了自己的本性,使元气随欲消散。要使元气恢复,必须消除妄想;消除妄想的办法,是“降心湛寂”;降心湛寂的办法,是减息,直至减到无息为止。虽然也是服气术,但理论上则是为了修心,这是和魏晋六朝时代的巨大不同。为此,该经还否认一般的行气术。它说:鼻引口吐,可以去乎寒热,及可排积元气;闭气可以救饥劣,通百关,治万病,非养气复元也;咽气可以救虚弱,非自然充满也;行气可以润肌肤,非常道也。只有元道,归根复本,合于自然。《元道真经》的出现,说明服气术也在向心性修养转变。《常清静经》已把“内观其心”作为修道的基本手段,《内观经》就是专门论述内观其心的道经。《内观经》说:心者,禁也,一身之主。心能禁制,使形神不邪也。这里没有把心只作为恶的根源,而是认为心也有它的禁制作用。问题是如何发挥这个作用。

自然,《内观经》也认识到心的变化不测的性质:心则神也。变化不测,故无定形。……人以难伏,唯在于心。心若清净,则万祸不生。所以流浪生死,沉沦恶道,皆由心也。《内观经》和《常清静经》一样,也是把心的清静或清净作为追求的目标。要使心清净,观是有效的办法。该经说道:老君曰:谛观此身,从虚无中来,因缘运会,积精聚气,乘华降神,和合受生,法天象地……万物之中,人最为灵……内观其身,唯人尊焉,而不自贵,妄染诸尘……这一是从人为万物之灵观起,以爱惜自己的本性;二是观欲望造成了自己的烦恼:……内观六识,因起六欲。识从何起?识自欲起。欲从何起?欲自识起。妄想颠倒,而生有识,亦曰自然,又名无为。本来虚静,元无有识,有识分别,起识邪见……于是有了烦恼,使人离开了真道。观的目的,就是要人明白这个道理,从而爱护自己的本性,清除欲望。观,是佛教重要的修行手段。道教造《内观经》,显然是受了佛教的影响。观是心观,而心,就是道在人身所成的神明,“所以通生谓之道。道者,有而无形,无而有情,变化不测,通神群生。在人之身,则为神明,所谓心也”。因此,清除欲望,是要心观;要心观,也就是修心,而修心,也就是修道:所以教人修道则修心也,教人修心则修道也。修道即修心,修心即修道,对后世道教的修炼理论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把道教全部修炼活动归结为心灵的修养,是唐代道教的基本教义。6唐代前期的道教名著 唐代道教和儒教一样,思想家们不仅注释道经,而且发表了许多论著,阐明自己对经书的理解,或发挥道经的大义。这样的论著,是经注的延伸,所以放在这里一并论述。(1)司马承祯与《天隐子》、《坐忘论》司马承祯是唐代茅山宗最重要的人物,他承上启下,唐代茅山宗许多著名大师都是他的弟子或弟子之弟子。他的思想倾向,代表着该宗在唐代的基本倾向。他述《天隐子》,著《服气精义论》、《坐忘论》等。《服气精义论》将和方术一起介绍。《天隐子》署名“司马承祯述”,似非他的著作,但他对该书评价极高,认为该书“归根契于伯阳,遗照齐于庄叟,长生久视,无出是书”(《天隐子·序》)。《天隐子》认为神仙是一种特殊的人,其特殊之处,在于他保存了出生时禀得的虚气,即“精明通悟”的“神”。这里没有服食、修炼和肉体飞升,只有精神的修养和锻炼。司马承祯在《天隐子·神仙篇》加了一个注,说“喜怒哀乐爱恶欲”,是“情之邪”;“风寒暑湿饥饱劳逸”,是“气之邪”。去掉这些邪,就可以成仙功。《天隐子》主张渐修成仙。它把渐修分为五个阶段:1斋戒;2安处;3存想;4坐忘;5.神解。综合前四个阶段的成果,方得第五阶段,即“神解”。其中坐忘来自存想,由于存想,心目不应外事,以达到“心不动”,“形都泯”(《天隐子·坐忘》)。这样就成就了仙功。《坐忘论》署名司马承祯。《坐忘论》认为,天地间最可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最可宝贵的是道。《坐忘论》的宗旨,就是讲述修道的“阶次”。修道共有七个阶段:1敬信;2断缘;3收心;4简事;5真观;6泰定;7得道。“敬信”即深信不疑,这是一切宗教的基本要求。

“断缘”即抛弃尘世牵累。离尘世越远,就离真道越近。“收心”是使心“住无所有,不著一物”。不能住空,“执心住空,还是有所”;也不能不分是非,“不简是非,则永断觉知,入于盲定”。在这点上,司马比单纯强调寂静者要高明得多。也不能任心游荡,“心无指归,肆意浮游,待自定者,徒自误耳”;也不能妄作非为,“若遍行诸事,言心无所染者,于言甚善,于行极非”。“简事”即安分守己,不务分外之求。“真观”是前四阶的结果,是认识问题,“收心简事,日损有为,体静心闲,方可观妙”。“真观”就是认识到衣食仅是修道的必要条件,可以营求,但心不能执著。美色都由心想,实际并无美恶,不可妄想。还认识到,贫贱不是由于天地,也不是由于别人,而是“我业”;生死无甚差别,不可贪生怕死。这样就进入“泰定”。泰定要达到“形如槁木,心若死灰,无感无求,寂泊之至。无心于定,而无所不定”。最后是“得道”成仙:道有深力,徐易形神,形随道通,与神合一,谓之神人。神性虚融,体无变灭。形与道同,故无生死。隐则形同于神,显则神同于气。从而使渣质的形体成为虚妙。若道行浅,只能尸解;道行深,才能使形骸永固,“变质同神,炼形入微”。修道的关键是“虚心”,“人能虚心无为,……道自归之”。《坐忘论》认为,这是可信、可贵的简要之法。可以看出,《坐忘论》受到许多佛教的影响,但它的立足点,还是老庄的思想。“泰定”、“坐忘”等等概念,就出于《庄子》。《坐忘论》抨击“假隐逸,情希升迁”,与司马承祯答卢藏用的话同;其中多次强调“为道日损”,与司马承祯答唐睿宗的话同。归于修心,同于《天隐子》。《坐忘论》极有可能是司马本人的著作。

(2)《玄纲论》和《宗玄先生文集》吴筠是司马承祯的师兄弟,但他不收徒传道,而是像孤云野鹤,四处飘泊。他少举进士不第,在朝廷唯言名教世务,因受高力士排挤,离朝还山。《旧唐书·隐逸传》说他“词理宏通,文彩焕发,每制一篇,人皆传焉”。说他兼有“李白之放荡,杜甫之壮丽”。佛教有诗僧,吴筠可说是诗道。但吴筠内心深处,关心的却是名教世务。《玄纲论》和《宗玄先生文集》,是他关于修道的理论著作。吴筠维护肉体成仙说。他不同意嵇康所说“神仙特受异气,禀之自然,非积学所能致”。认为有的禀受异气,不学可以成仙,有的修炼也不能成仙,但普通人,还是可以修炼成仙的。他认为,人们怀疑神仙,原因有七,有的是不讲形体,只讲存性;有的是追求来世更生,希望形体朽坏。这些人,不相信肉体长生。也有的是沉溺于声色名利,不能成仙,反怨神仙不实。也有的只讲炼丹、服食,不知务本、失败临头,也就怀疑神仙不实。吴筠说,只要人们确能抛弃世俗情欲的牵累,诚心修炼,或者有大忠大孝的德行,再辅之以吐纳、良药,一定可以成仙。人有三种,是因为他们禀气不同。但吴筠所说不是清浊之气,他认为“气本无清浊”(《玄纲论·天禀》),而是阴阳之气。他说九天之上,是纯阳无阴;九地之下,是纯阴无阳,中间是阴阳混蒸。禀纯阳者是圣哲,禀纯阴者为凶顽,一般人是二气混合。

所谓修炼,就是以阳炼阴,阴气炼尽,就可成仙。吴筠认为成仙的主要障碍,是情欲。而情是性之动,“性动为情”(《玄纲论·性情》)。修炼的关键是静,使性不动:道虽无方,学则有序……皆以至静为宗。(《玄纲论·学则有序》)静的内容,就是不受外物引诱,“不为外物之所诱者,谓之至静”(《玄纲论·超动静章》)。吴筠所说的静,只是心静,体内的气还在动。心静,与道合同;气动,可保持形体存在,二者不可偏废。心不能静,是由于外物引诱。引诱的途径,是通过目。吴筠为此作《心目论》。其中说,心责备目,我想安静,可你总扰乱我,“吾方止,若且视;吾方清,若且营”,事情都坏到了你眼睛身上。目回答说,你是一身之主,“神栖于空洞,道集于玄虚”,如果你能“刳其所有”,就能“契其所无”,这样一来,就会使我“睹有而如见空寂,闻韶而若听谷音”,怎么能引动你呢?心于是拜服。《心目论》旨在说明,修炼的关键,乃是修心,和《内观经》的“修道则修心”是一种主张。(3)《玄真子》《玄真子》作者张志和,本名龟龄,字子同。十六岁明经及第,后来贬官,浪迹江湖。他不属于某个道团,只是个落魄文人。颜真卿《浪迹先生玄真子张志和碑铭》说他著书十二卷,凡三万言,号《玄真子》。今只存《玄真子外篇》,七千余字。《玄真子外篇》探讨“造化之元”,认为一切有,包括天地,都是暂时的,只有虚无永久不朽。因而对一切事物都不可执著。比如说,认为真就是真,玄就是玄,那就错了。造化之元,大道的究竟,也是如此。有,不可看成是有;不有,也不可就把它看成不有,这样才能得道。至于真玄,则《玄真子》说道:之玄也,之真也,无玄而玄,是谓真玄;无真而真,是谓玄真。驰言曰:无然乎其然,一乎然,然后观乎自然;无化乎其化,一乎化,然后观乎造化。……逸言曰:真真乎玄,玄玄乎真。玄乎无,真乎真,真真乎无,玄玄乎玄,然后登太寥之天。对于有无,《玄真子》说道:无有其有者,无亡其亡。无不有其不有者,无不亡其不亡。放乎玄远之郊而无边,童子得牧道之方矣。原乎有者观其无,原乎无者观其有。也就是说,要从无中见有,有中见无。道,存在于深暗辽远又无限广阔的地方。《玄真子》反对“至小不可以大,至大不可以小;至无不可以有,至有不可以无”的主张。比如“空”,它“包天地之无外”,可说是至大;“判微尘之无内”,可说是至小。又比如“道”,“巡六合求之而不得”,是至无;一切事物又离不了它,所以是至有。所以说:至小者大,至大者小;至无者有,至有者无。在道的国土里,“不有不无,不动不静”。作者对道的探讨,是为了说明养生之方。他列举了“晦迹”、“盖形”、“瘗体”、“瞥然”的缺陷,认为最好是“游乎不物之域”。在这个领域里,“于圆也方也,于方也圆也”。因为“至圆无圆”,“至方无方”。懂得这一条,就可以“游心乎太寂之乡,令规矩无措其巧”。在物的尽头处,至大者至小,至有者至无,至圆者方,至方者圆,一切差别都融合为一,那么,分别还有什么用呢?无所分别,就无所谓美丑善恶,自然也不会受外物引诱。《玄真子》以自己的方式,为道教的心灵修养找到了本体论的根据。

(四)唐代前期道教方术中的哲学问题

1方术在唐代前期的活跃唐代道教努力恢复它的名教本色,同时方术也空前活跃起来。这里所说的方术,主要是炼丹术。要说明的是,虽然经过魏晋南北朝,道教已把所有的方术集于一身,但儒教、佛教并没有完全抛开方术,甚至可以说,这二教也在发展自己的方术。其中包括炼丹术。炼服金丹,主要是达官贵人的事业。达官贵人之中,又主要是宫廷之内、皇帝的事业。如葛洪所说,大部分原因是普通人不具备炼丹所需要的人力和物力。南北朝时期,帝王们也有炼服金丹者。北魏道武帝拓拔珪,曾设仙人博士,“立仙坊,煮炼百药”(《魏书·释老志》)。但这位皇帝比较谨慎,他没敢亲自服用,而是先让死罪犯人服食。结果,服食者几乎全都死去。道武帝还要继续此事,由于太医受不得烧炼之苦,就设计阻挠,时间长了,这位皇帝也就逐渐罢休。当时献仙方的,是“仪曹郎董谧”。据《通典》卷二十三:“魏尚书有仪曹郎,掌吉凶礼制。”这是掌管儒教祭祀的官员,因而是一位儒者。也就是说,北魏这次炼丹活动,是由儒者发动的。北魏太武帝拓拔焘时,曾召“隐于嵩高”的“京兆人韦文秀”,“问方士金丹事”。多数人都说可成,但韦文秀持谨慎态度。太武帝派韦和尚书崔颐到王屋山炼丹,没有炼成。这位韦文秀大约只是个隐士,连方士都算不上。这次炼丹,应该说和道教也无很深的关系。北魏孝文帝时,徐謇“欲为孝文合金丹,致延年法。乃入居嵩高,采营其物,历岁无所成”(《北史·艺术下》)。这位徐謇,只是个宫廷医生。北朝末年,北齐文宣帝高洋曾命张远游“与诸术士合九转金丹”(《北史·艺术上》)。丹成,高洋说他贪恋人间享乐,要到临死时才服仙药。这位张远游事附于由吾道荣传之后,由吾道荣“少为道士”,至于这位张远游的身份,《北史》则未加说明。从上述材料看来,北朝的炼丹活动,主要还不是由道士们所进行的。南朝时,先为梁州刺史、后为益州刺史的刘亮,让道士孙道胤给他炼制仙丹。数年后药成,孙说火毒未出,不能服用,但刘亮急不可耐,早上服下,中午便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