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可醒过来,已是三天以后。醒来的第一眼,她见到了一脸喜色的莫克,正痴望着她。第一反应是,自己已经脱险,第二反应,救她的人应该是莫克而不是他,失落感油然升起;第三反应,“孩子,我肚子里的孩子还在吗?”
“别担心,孩子还安安稳稳地躺在他妈妈的肚子里呢!”莫克轻轻拍拍韩可的肩,安慰道。
闻言,韩可下意识地伸手抚摸了一下微微隆起的小腹,自知是虚惊一场。
“韩可,你已经晕迷了三天三夜,医生还说有可能永远都醒不过来了,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莫克忽然抓住韩可的手,动情地说道。
她脸微微一红,本欲将手抽回来,而后她犹豫了。暗想,自己还逃避什么,这不是命里注定的吗?难道自己对某人还有什么期待不成?
原本以为,睁开眼,第一个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会是他,为什么会是莫克呢?化巧云不是说让他一个人来的吗?
——他不会出了什么事吧!一个可怕的假想,充斥她的大脑。继而又被理智冲散,他怎么会那么傻,明知有危险还会来吗?以他那冷傲的性格,应该不会来!那么,他现在应该是好好的。
“韩可,想吃点什么,我去买!”莫克打乱了韩可纷乱的思绪,柔声问道。
“随便吧!”她淡淡地答。
莫克转身的动作迟疑了一下,在下一秒他调整脸部的笑容,说道:“粥怎么样?又营养,又容易消化!”
“嗯!好!”面对莫克的细心与体贴,韩可不容否置,只好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头应道。
“那你先躺一会,我马上回来!”见到韩可终于肯笑了,不论她是发自内心还是表面上的,莫克都甚感欣慰,最起码这是他们一个好的开始吧!
他会努力帮她走出阴影,重拾信心,找回快乐。
莫克刚走,韩可就掀被下床,除了浑身有些酸软无力外,其它感觉还好!既然躺了三天三夜,是该起来活动活动了,不然会对宝宝造成影响。
神差鬼神,她转到了另一间病房前。本来她只是经过而已,无意中瞥了病房一眼。那个背影怎么如此熟悉啊?她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只见背对着她的男人温柔地为躺在床上的女人端来一杯水,还亲自送到她的嘴边。尔后,他又顺手掰开一条香蕉,一口一口地喂……
男人安置完一切,不经意转身,扫见了站在窗外有些摇晃不稳的韩可,温和的笑容顿时僵了下来。口中喃喃自语:“可可……”
韩可急速转身,不想让对方见到自己已经夺眶而出的泪。杜泽慌忙追了出来,激动地站在她的面前,说道:“可可,你醒了,太好了!太好了……”瞬息,他的眼神又黯了下来,沮丧地问道:“他没有陪在你身边吗?”
为什么他的表情如此多变,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还是对我产生愧疚!韩可没有作答,漠然地盯着他看,将杜泽的每一个表情,每一个动作,尽收眼底。
“我想,我该回去了!一会莫克回来找不到我了!”君子有成人之美,韩可自认不是什么君子,看到他和她的亲密无间,她还是会心痛,但,她一刻也不想再见到他,只想快点离开这里。
“我送你吧!”杜泽紧盯着她,衷心地说。
“不用!”她斩钉截铁地答。
望着韩可离去的背影,杜泽想得出神:可可,你生气了吗?气我没有陪在你的床前是吗?不然,你的眉间为什么总是紧锁,显得那么的忧虑?谁能告诉我,我这样做,真的错了吗?可是,如果在她身边,我怕我会带给她更大的伤害!那份情,那份爱,只能深埋在心底,珍藏……
“泽……”病房内的朱雪将两人的一言一行看得真切,见韩可走远,她低低地唤了一声。
杜泽忙回头,回到病房,关切地问道:“怎么啦?”
“我想上洗手间!”朱雪红着脸,扭捏说道。杜泽眉头一拧,四下里张望了,没有找到可以帮忙的人,犹豫着要不要帮她解决这个问题。
然而,他磨称了片刻,也没见到有医生过来。他深呼一口气,利落地将朱雪抱了起来,朝洗手间的方向走去。这时门外刚好有一个护士经过,他如蒙大赦,长吁一口气,朝门口叫道:“哎……护士小姐,帮个忙!”
*
“杜总,法院那边收到我们的起诉案卷,已经发来传票,而且杜澌那边也已经开始行动了!我们是不是也需要准备一下了?”几天后,老马捧法院的传票过来,说道。心想,杜澌行动还真够迅速的,可是就算砸再多的钱,也是于事无补的,犯下如此滔大天罪的人,岂可用金钱来洗刷罪名。
“好,官司的事,就全权委托你了!对了,律师请了吗?”杜泽一边整理了办公桌上文件,一边随口问道。
“请是有请,可是付律师他临时有事,给我们推荐另一位大律师……”老马有些难为情地说道。
“这不很好吗?你怎么一副似有所顾虑的样子,虽然我们这场官司志在必赢,但也要请一位有名的律师来撑撑场面才行啊!”这么些年的相处,老马只需一个眼神,杜泽就看穿他的心思,他不以为然地说。
“可是,他的身份有些特殊……”
“嗯?我说老马,你说话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吞吞吐吐起来,有话直说吧!”杜泽昂起头,望着几步之外的老马,有些不悦地说。
“他是何宇凡!就是之前那个跟韩小姐在一起的那个律师!”老马暗吸一口气,说道。
“怎么是他,换掉!”果不出所料,杜泽当场表现出极为地不悦,扯动嘴角,亮起磁性嗓音,斩钉截铁地说道。
“可是,T市有名的律师只有几个,一个被杜澌请了去,一个接了另一单案子,只是何律师比较有空!”老马委婉地说。
“我就不信,除了他,就没有人肯为我们打赢这场官司了?”杜泽语气虽然还有些强硬,用心听还是听得出来,态度已经没那么坚决了。
“杜总,听老马一句,有时候不要固执,我们忍辱负重这么久,为的不就是这一天吗?万一律师没有选好,输了官司,那我们不就前功尽弃了吗?”老马壮着胆,第一次反驳的杜泽的话。那是因为,这一次杜泽的考虑与决择方面实在欠妥。
杜泽昂起头,用复杂的眼神看了老马一眼,思忖片刻,摆摆手,说道:“好吧!为了将来着想,就请他帮一回忙!那你去安排吧!还有,处理妥当后,再将具体的开庭日期告诉我!”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老马松了一口气,好在杜泽并不是完全不为大局着想的人,并没有被理智冲晕头脑,更何况,何宇凡对于韩可来说,已经过去式,现在最大的情敌应该是莫克才对。
只是,杜泽他还有勇气将韩可追回来吗?近段时间以来,老马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啊!他每天都借忙碌的工作来麻痹自己,公司,医院两头跑,朱雪倒是在他的滋润下,恢复得神速,而他自己呢,日渐憔悴,面容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身累倒是其次,心累才是他身体最大的劲敌啊!
老马也曾抽了时间过去看望病床上的韩可,两人还真是不相伯仲,韩可整个人也是瘦了一圈,神情呆滞,跟她说话都是爱理不理的,这让老马不得不替她和肚子里的宝宝担心啊!都说妈妈心情舒畅,肚子里的宝宝才能健康快乐成长。韩可每天愁眉苦脸,哀声叹气的,肚子里的宝宝怎么会感觉不到,能不影响他的生长发育吗?
看来,等这场官司完结后,老马得抽时间做做他们俩的思想工作,他实在不希望看到一对明明相爱的恋人,因为种种误会,相互折磨,明明彼此牵肠挂肚,见了面却要刻意疏远对方!哎!何苦呢!
“对不起,这个忙,我不能帮!”何宇凡听老马说明来意,一口拒绝。就在韩可与莫克婚礼当天,他才真正弄清事情的真相,折腾半天,原来是杜泽那只‘黄雀’暗地里搞鬼,虽然他已经没有找对方报仇的冲动了,但他也决对不会跟他合作,哪怕对方出的是天价,他都不屑一顾。
“何律师,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些误会,但那都是无心之过,希望您不要介意!我们这场官司,势在必赢,而眼下,也只有何律师的睿智与专业的法律知识才能帮我们这个忙!至于以前给您带来的损失,我们愿意双倍陪偿!”一来就吃了何宇凡的闭门羹,是老马没有料想到的,可为了这场官司,他又不得不委曲求全,说尽好话。
“有钱就了不起了吗?有钱就可以随意侵犯人权吗?如果我要跟你们计较的话,完全可以向法官大人起诉你们的!”一听对方说起自己的专业,他忽然来了灵感,张口闭口都是论法理。
“只要何律师能够帮我们打赢这场官司,我们愿意承担之前给您带的一切法律责任!”老马极力迎合地说道。
“这……你让我考虑考虑吧!明天上午给你答复!”何宇凡想不到对方如此的低声下气的应允自己,一时无话可说,语气也软了下来。
“好,谢谢何律师!谢谢何律师……”老马忙起身,来了一个90度的鞠躬,连声说道。
“我一会还要开庭,就不陪你了!”何宇凡为了保全面子,依然用一种冷傲的语调说道。
“好的!不好意思,打扰您了!那我先走了,明天等你的好消息!”老马客气地欠了欠身,转身便离开。不过凭老马的直觉,何宇凡在心里早已答应他了,明天答复,只不过是为了挽回一点颜面而已。
“张律师,你说打赢这场官司,有几成的把握!”杜澌与张晓旭埋身于案卷,为了给化巧云翻案,他们努力地寻找着突破口,然而,累了一整个下午,仍是一无所获,他深知要赢这场官司,不大可能,却又寄了很大的希望在张晓旭身上。
“杜先生,你放心!虽然我没有十足的把握打赢这场官司,但是我一定会倾尽全力,力保化巧云女士和吴志先生的。当然也请你勿必配合我的工作,将相关资料毫无保留地提供给我!”张晓旭以职业的口吻说道。
“这个没问题,你想需要什么资料,尽管开口,我尽快找给你!”杜澌满口应道。
“那好!我们接着工作!”
终于盼到了法庭初审的这一天,被告与原告双方的心都无法平静,化巧云与吴志分别被警务人员押了出来,站在了被告席。
化巧云一个月来,在监狱内受尽了非人的折磨,哪还有当初那个光艳妖冶贵妇人的影子,如今的她,看起来面色枯黄,骨瘦如柴,虚弱得连走路都在打晃。她在人群之中,一眼就瞧见一个多月没见的杜澌,眼眶瞬间湿润了,她带着哭腔,喃喃地喊道:“澌儿……”
“妈咪!”毕竟是血浓于水,杜澌看着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的化巧云,也变得哽咽,很想冲过去给予拥抱,无奈有守卫守在身旁,不许他乱来。
庭审按照法律规章,拉开帷幕,首先由双方的代理律师进行问话,对答辩进行分析,将有利的事实依据反馈给法官大人!
总体来说,还是原告占优势,由于杜泽他们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对于案情来说,非常的有利,再加上何宇凡专业的法理知识,慷慨陈词,不但打动了法官大人,惹得法官大人向他频频点头,连旁听者,都不时向他投去赞赏的目光。
这让何宇凡的死对头,张晓旭背后直冒汗,他原本以为何宇凡决不会替杜泽打这场官司,因为他早就暗中调查过,知道杜泽和他过去有一些过节。哪知人算不如天算,从何宇凡走进法院的那一刻,他就开始心慌,自乱了阵脚。
第一回合,不用说,当然是被告方大败。好在还有两场的机会,法官一宣布退庭,张晓旭便和杜澌灰溜溜地悄悄离开法院,打算回去再接再厉,势必找到对方的突破口为止。
“谢谢你,何律师!”杜泽首次以虔诚地姿态站在何宇凡的面前,衷心地说道。
“不客气!”何宇凡一想到他才是韩可真正的爱人,心里就很不舒服,所以在语气上,他表现得十分强硬。
为避免两人相处尴尬,老马借故将杜泽支开了,如果让外人知道,杜泽与何宇凡两人原是情敌的话,不知会以什么样的眼光去看他们。
“澌儿!”探监室内,化巧云泪流满面,颤抖地握着杜澌的手,声音哽咽地喊道。
“妈咪!”看到年迈的母亲,被折磨得不成人样,杜澌打心里的心疼。他温柔地帮化巧云抚去满面的泪水,说道:“妈咪,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将你和吴叔弄出去的!”(PS:这个杜澌对吴志的称呼,我想了很久,也不知道如何称呼才好,在杜家,吴志是杜澌的表哥,按血缘来讲,他是杜澌的生父,最后挠头骚脑将称呼定在吴叔这个词。)
“澌儿啊,杜泽不是那么好对付的啊!妈咪三番五次算计他,都被他侥幸逃脱了,你可要打起十二分精神来啊,不然妈咪后半辈子,真的只可以在这里面渡过了!”
“妈咪放心!我和张律师一定会想出好办法的!只要找到对方的弱点,我们就有反败为胜的希望!”
“弱点……”化巧云将这两个字重复着,忽然脑子灵光一现,计从心来。她拉过杜澌,俯在他身边,窃窍私语。
杜澌的表情瞬息万变,直到听完化巧云的计划,这才皱起眉头,怀疑地问:“这……有用吗?他会乖乖听我们的吗?”
“那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能放手一搏了!”
“那好吧!”
探监时间到,化巧云被警务人员押走,她不忘一步三回头,含泪与杜澌道别。
“杜总,刚才速递公司,送到了一份文件,说是请您亲自签收的!”老马捧着一份快递件走了进来,说道。
杜泽懒得细看,大笔一挥,签上自己的大名。并当着老马的面,将文件撕开,一张陈年旧照掉了出来。老马忙不迭失地拾了起来,不经意瞥见照片的内容。
画面上是两个赤—裸的男女躯体,正在欢爱的画面,显然照片是偷拍的,位置没有摆正,看不清两人的脸,也就不知道那一男一女到底是谁?不过,还是能模糊地分辨出,男方略显青涩。
他不明就理,将照片向杜泽递了过来。
杜泽接过照片,脸色骤变。眼中泛起慌乱之色,为什么还会有这张照片?他紧张地拾起快递件的大信封,才发现寄件人一栏并没有署名。到底是谁?时隔多年,为什么这张照片还在,当年不是全部都销毁了吗?
“杜总这张照片有什么问题吗?”老马头一回在杜泽肯眼中捕捉到陌生的情绪,他也跟着紧张起来,问道。
“没,没有……”杜泽的大脑已经开始不受控,昔日的一幕幕就像放电影一样上演,触碰到了他心灵深处的痛。
老马从杜泽的眼中读懂了某些东西,杜泽不说,他不好问,只好悄悄退了出去,为了第二场官司积极做准备。
“如果不希望剩下的照片,在法庭上曝光的话,来监狱面谈!”杜泽不经意发现了写在照片背后的字。如果说起先他只是怀疑,那么现在他已完全确定,意图威胁他的人到底是谁了。
他理了理发丝,也理了理纷乱的情绪!暗道,好吧,该解决的,始终要解决的!要不然,他的心里始终会留着那个疙瘩,无法抚平!
下午三点,杜泽出现在探监室。
化巧云一见是杜泽,露出得意之色,立即来了精神,在杜泽面前的椅子上坐了下来。
“当初不是已经两清了吗?你为什么又将陈年旧帐翻出来,用意何在?”杜泽强忍着怒火,劈头盖脸的质问道。
“当年是两清了,可是现在我们处在困境时,突然又想起它来……”
“要我撤诉休想!”杜泽气急败坏地打断了她的话,摊牌道。
“那也没关系啊,过几天开庭,我将那些照片,复印多份,人手一张,你也不介意哦!忘了告诉你了,给你寄的那张,只是最为含蓄的一张,后边还有更露骨的呢!呵呵……”化巧云摆出一副吃定他的模样,带着冷笑的口吻说道。
“你……”他气急,又无言以对。如果那些照片散播出去,无论对他的社会地位也好,事业发展也好,都会造成不可预计的影响,这些都是其次,他更在乎的是,如果韩可看了,会怎么想,会用什么眼神看他?——他不敢去想!
“离二次开庭还有几天的时间,你好好考虑吧!一切都掌握在你自己手上哦!”化巧云得意地丢一下句话,头也不回地走了。
“韩可,来,小心,慢点……”莫克执意将韩可接回到寓所,此时他正扶着郁闷寡欢她,在空气怡人的芳草地散步,由于刚下过雨,路有点滑,他尤显得小心奕奕。
韩可有些被动地任莫克牵着自己的手,机械地迈着步子,思绪却飞得很远。她从莫克口中听说,何定凡现在正在帮助杜泽与化巧云他们打官司,也不知道最终结果会如何,她不由得替他担心起来。
虽然他不在意自己,可是她的心却总是往他身上偏,哪怕莫克每天对她细心照料,形影相随,她也只是除了感激还是感激,再也泛不起其它的浪花。说她绝情也好,说她不识好歹也好,她就是无法说服自己忘了他!更何况,肚子里还有一个他们爱的结晶。
莫克心里又何偿好受,无论怎么努力,韩可总是给他一个十分有距离感的微笑,不拒绝也不接受对他更是一种折磨,大大挫了他的锐气。在她面前,他外表看起来无欲无求的样子,内心却有如波涛在汹涌。试问,有谁不想跟心爱的人长相厢守,再加上,爱,本身就是自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