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应生走近窗边的电视,电视画面一片蓝色,什么图像也没有。“的确不太正常。”侍应生边说边探头察看电视后面,随即松了口气似的喃喃说道:“哦,是这样。”
实际上不过是付费频道的接收机没有接到电视机上而已。这当然是拓也他们干的好事。
侍应生把手伸到电视机后,接上电线。
屏幕上立刻出现赤裸交欢的男女特写,音箱里传出喘息声。
拓也盯着侍应生,心想他表情总该有点变化了吧。
但侍应生依然顶着张面具脸凝视画面,那眼神不是在留意内容,而是确认播放情况是否正常,对女人身体根本视而不见。他抬头望向两人。
“这样可以了吗?”声音和语气都毫无变化。
“哎?啊 ,哦……”慎吾呆呆伫立。
“怪了,”拓也看着屏幕说,“画面不是很清楚。”
“是吗?”侍应生望向屏幕,脸上的表情分明在说“不可能”。
屏幕上的女人正埋首于男人股间,拓也指着她的嘴唇说:“你看,模模糊糊的看不到。”
那里打上了马赛克,要是看得到才怪。这么一说他大概会失笑吧,拓也满心期待。
“先生,”侍应生的声音却很冷静,“根据我国法律,过于露骨的性描写是禁止影像化的,对这部分内容会进行某种处理,使观众无法看到。这种模糊不清的情况就是处理方式之一。很遗憾,无法看得更清楚了。”
“哦……看不到呀。”拓也喃喃道。
“真是对不起。”侍应生鞠了一躬,似乎打心底觉得过意不去。
拓也和慎吾面面相觑。事到如今已无计可施。
“那个,”侍应生抬起头,“由于我刚才所说的原因,这种情况并不是故障,希望您能理解。”
“好的。”拓也点头,“辛苦了。”
“给您添麻烦了。如果还有什么问题,请尽管吩咐。”侍应生面带歉意离开了房间。两人呆呆地目送着他的背影。
4
“总之,荤段子看来不管用。”拓也得出结论,“这种宾馆想必有很多男女来共度良宵,那些侍应生对与下半身有关的问题已经见怪不怪了。”
“真想当这儿的侍应生啊。”慎吾说,语气不全是开玩笑。
“既然性欲相关的招数不灵,食欲如何?”拓也伸手拿起桌上的送餐服务菜单。
“怎么做?”
“你看着好了。”拓也拿起电话话筒,按下号码。
“您好,这里是送餐服务。”
“喂,我要咖喱饭、咖啡和米饭各一份。”
“好的。咖喱饭、咖啡和米饭各一份,是吧,谢谢惠顾,马上给您送去。”
“谢谢。”拓也挂了电话。
“你这点菜方式真怪,米饭不是多余的吗?”刚说完,慎吾一拍手,“啊,原来如此,用一份咖喱拌两份米饭,你真聪明。”
“都到这个地步了,我哪还会有心思打那种算盘。听好了,照我说的去做。”拓也给出指示。
“什么?得做那种事?”慎吾苦着脸说。
“为了让他发笑,你就忍耐一下吧。”
他正说着,敲门声响起。“久等了。”铁面人端着搁有餐具的托盘出现了,“请问放在哪里?”
“放到餐桌上。”
慎吾已经在餐桌旁就座,一副等着大快朵颐的架势。侍应生将食物逐一放到他面前,与此同时,拓也在记账单上签字。
“哎呀!”慎吾忽然大叫一声,“这和我点的不一样。”
侍应生的脸色顿时变得严峻:“是吗?”
“对,这不是我要的东西。”
拓也扫了眼食物,啧了一声:“确实,他说得没错,果然不对。”
“我看看,”侍应生对着记账单一一确认,“咖喱饭、咖啡,还有米饭……是吧?”
“不,不对。”
“哪里不对呢?”
“这种一样一样分开的东西我不想吃!”慎吾像个撒娇的小孩般跺着脚。
“别生气,这样好了。”拓也把一壶咖啡全倒在米饭上,白米饭立刻被染成茶色。
慎吾用叉子捞起拌了咖啡的米饭,刚一入口,立刻两眼放光。
“啊,这正是我想要的味道!”他狼吞虎咽地吃起来,“咖啡饭最美味了!”他高高举起叉子。
“咖啡饭?”连铁面人也困惑地直眨眼睛。
“是啊,我要的是咖喱饭和咖啡饭各一份。”拓也竖起两个指头。
这下他应该会发笑吧。
然而侍应生并没有笑,只是默默地看着慎吾吃饭的样子,随即点头致意,离开了房间。
两个人对着紧闭的房门盯了好一会儿。
“没用,”慎吾丢掉叉子,“完全没用。他根本一点都没笑,只是吃了一惊,觉得怪怪的。”
“本来还以为十拿九稳呢。”
“这么难吃的东西我都吃了,就落得这反应?啊啊啊,真恶心。”慎吾喝着水。
“他的教养也好得有点过头了吧?”
“谁知道,我是彻底被打败了。”
慎吾正说着,敲门声又响了。拓也开门一看,铁面人站在外面。
“我想用叉子吃咖啡饭可能不太方便。”侍应生递过一支擦得锃亮的汤匙。
5
敲门声响起。门外站着铁面人。
“睡衣有问题,是吗?”他彬彬有礼地说。
“嗯,尺寸好像不对劲。”拓也回过头去。
“我看不是尺寸,是样子不对劲。”
慎吾穿着睡衣出现了。看到他那副模样,任谁都会觉得怪异,他把睡衣上下反过来披在身上,也就是说,衣领套在腹部,应该穿在身上的部分则裹着脖子。不光如此,腰带还像领带一样系在脖子上。
侍应生目不转睛地盯着慎吾。
马上就会扑哧一笑吧,拓也期待着。
“失礼了。”侍应生却一脸认真地低头道歉,“由于我们的失误,给您准备了这种不良品,十分抱歉。我这就为您更换。”说着,他展开带来的睡衣。“可否把那件脱下,换上这件?”
“哦,好。”目瞪口呆的慎吾开始慢吞吞脱下反穿的睡衣,然后接过侍应生展开的睡衣。
“这件您觉得如何?”
系紧腰带后,侍应生问道。
“呃……不错。”慎吾说。
“给您带来如此大的麻烦,真是对不起。如果还有什么问题,请立刻吩咐。”侍应生拿起慎吾脱下的睡衣,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离开了。
拓也和慎吾面面相觑,双双不由自主地跌坐在地。敲门声响起,照例又是铁面人出现了。
“听说您有为难的事情需要帮忙。”
“是的。老实说,我朋友要听着摇篮曲才能睡着,今晚特别决定由我献唱,但朋友说怎么也睡不好。我想请你帮我研究研究,是不是哪里唱得不对。”
“哦。”侍应生的表情颇为困惑,“但愿我能知道。”
“先听听?”
“好的,您请唱。”
拓也做了个深呼吸,唱了起来。被子里的慎吾登时难受得直扭动。
拓也虽然表演不大受欢迎,但唯独有一样法宝,自信绝对能令人失笑,那就是唱歌。他从小就是个绝顶音痴,明明正经八百地歌唱,别人却不这么觉得。迄今为止,没有一个人听到他的歌能不笑出来。
不,有的。
侍应生从头听到尾,连眉毛也没动一根,非但如此,还鼓起掌来。
“我觉得您唱得很好。”他开口便是这句,“该说是前卫还是怎样,总之,唱法极有个性。”
听了歌不仅没笑,还冒出赞美的话,拓也不知所措了。
“不过,若从催眠效果来考量,或许稍稍另类了些,刺激性太强。”侍应生挺直身体,“请跟着我唱唱看。啊—啊—啊—”漂亮的男中音响了起来。
“啊啊……啊啊啊……啊—”
“肩膀过于用力了,请全身放松。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
“好些了,再来一次。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
教学一直持续到黎明。
6
“我还是回老家吧。”吃早饭时,慎吾叹道,“都做到那份儿上了,也没法让一个侍应生笑出来,果然是没有才能呐。”
拓也没答话,默默地往嘴里送早上的套餐。
他不说话是因为喉咙疼痛,课上了整夜,唱得喉咙都肿了。幸亏没人投诉,他暗想。不知幸或不幸,隔壁房间似乎没人住。
拓也也在考虑放弃当搞笑艺人。自己实际上并不是多么有趣的人,对此他已经有了痛苦的自觉。
两人离开餐厅,走向门廊时,那个侍应生走过来了。他好像对两人印象很深,一看到他们便停下脚步。
“两位今天动身吗?”
“是的。”拓也答道。
“招待不周之处,还请见谅。”他深深鞠了个躬。
行礼就算了,我希望的是你笑起来啊。拓也心想。
“我才应该道歉,这次多承你关照了。”
拓也正说着,慎吾忽然把手伸进帆布背包,拿出一样东西。
“宾馆很好,余甚满意。”他把那东西戴在头上,那是昨天表演滑稽小品时用的贵人的假发。
慎吾或许是想最后一搏,但这煞费苦心的杀手锏看来也白费了。
三人间弥漫着空虚的沉默,侍应生神色不动,盯着戴了假发髻的慎吾。
“是这样啊,”侍应生开口了,“您从事这种工作?”
“嗯,算是吧。”慎吾恢复了原来的表情,摘下假发。
“想必很有难度?”
“是啊。”拓也回答,现在他由衷地这么觉得。
“果然得有一双巧手才能胜任吧?”
“那倒也不一定……”
“但不是要一根一根地缝上头发吗?”
“啊?”拓也瞪着侍应生宛如戴了铁面具的脸,“你到底在说什么?”
“我是说,两位应该是做假发的师傅吧?”他交替看着两人。
拓也顿觉全身虚脱。
“不,我们是搞笑艺人。”
“搞笑……”
“一看不就知道了?要不是搞笑艺人,怎么会从昨天起净干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慎吾的语气有些恼火。
“搞笑艺人?两位?”
“对。”两人同声答道。
铁面侍应生盯着他们看了一会儿,开口了。
“这玩笑真有意思。”
说着,他微低下头,浅浅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