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黑沉沉一片,阴风自起,加之初冬的天气更给人一种寒凉之态。
——只是,这里的环境怎会如此熟悉之感?
一个黑衣人在一处空芜荒僻的院落前停了住,而我,紧跟其后,却兀自在心里打了个疑问。
稳住身形仔细一看,能不熟悉么?——原来竟是颓败的坤宁宫。
自从箫皇后走后,西楼黯执意的将这里荒废了下去。不许任何人提起,也不许任何人踏进一步。而今,荒草已然枯黄了枝叶,经过了整个秋天的萧索,被初冬的冷风一吹,在夜色的衬托下,更是显得这整个宫院的阴冷与森寒。
——这里,会是爹爹的栖身之所么?
我有些疑惑,身形自然而然的便慢了下来。影卫看我落后几步,自然的猜到我的心思,轻轻的为我解惑,“小姐,你走进去一看便知端晓。”点头,不再想其他一步踏入。又一次走进了这个阴气四溢令人冷入骨隋的坤宁宫。这里我曾经以为再也不会踏进一步的。可见,真的是人生难测。
室内。一个人。一盏灯。一壶茶。一本兵书。
居中而坐的人,神色自若,时而拈须而笑,时而拍案叫色,丝毫不为如此简陋的地方而在意。
这个人,竟然真的是我的爹爹——凤府大将军。
眼前,有些模糊。泪水偷偷的滑落了下来。有时侯我以为,我是云心然,来自于二十世纪,不会在意凤若惜的一切,只是,到了现今才清楚的明了,云心然与凤若惜,早已合为了一体。早在云心然被车撞的一刻,上天早就准备好了这样的戏码。再残忍一些,甚至可以说,云心然没了。这一世的我,只能是凤若惜。承担着她的责任,她的亲情。她的离别。
“小姐,要不要去惊动将军?”影卫看我只在一旁发呆,压下了嗓音轻轻的发问。
“不必,即已知道爹爹在此,我暂时便安心了。不过,”我语气一转,化为冷冽,“我要你在暗里时时刻刻都守护在这里,以保将军无忧。还有,我必须要知道爹爹与圣上所议定的事情经过。记住,是——全部。”
黑暗中我的眼睛因了闪闪转动而生出灼灼的光辉。这是一种大彻大悟的坚决,这也是一种死心的作法,这更是为自己的金蝉脱鞘所做的准备。我可以承担凤若惜的一切,但是,我毕竟不是完全的凤若惜。我嘴角噙起一缕笑,老天爷,你把我云心然带来这古代为的又是什么呢?只是单纯的代替凤若惜的生活么?可是,我可不是那么好摆布的呢。经过前生今生的我,凤若惜也好,云心然也罢,我只记得一句话——
——我命由我不由天。
遣了影卫出宫,我独自一人走在这冷僻的小道上。
想起六岁的那一次入宫,与碧荷所经过的种种惊吓仿佛就在眼前。就是那一次,箫皇后逝。就是那一次,自己与碧荷差一点便没了性命。也是那一次,自己亲眼目睹了一个君王的无奈,也目睹了一个帝王的软弱。坐拥天下又怎样?有情也好,无情也是罢,他终是保不得那一水般女子的性命啊。
——自己的以后,又会是怎样?鸟弓尽,走狗烹,从来便是这帝王权势的最佳写照呵。
“若惜好雅性。”突然的声音在了我的身后。
我暗地里将银哨攒在手中,慢慢扭头一看,竟然又是那个西楼春。
——这个人,怎么阴魂不散般的讨厌?
“二皇子恐怕也差不了哪里吧?”我轻挑嘴角讥讽道。
“本皇子可是看若惜孤身一人行走在这荒僻之地,才好心出来一现的。”一顿,闲凉的接着道,“免得又像某些人,傻傻的差点便被人灭了口。”
——傻傻的差点便被人灭了口?
听到这里,我当初的那点疑惑迎刃而解,当年的那个二皇子,确实是有意出头的,不管他的原因怎样,在当时的情况下,他那样的举动的确是救了我与碧荷。当时,他才几岁,就有如此的城府?我一阵的心惊,看来,这个人果真小看不得。
“人总会有小的时侯。若惜此番已经是再世为人了。”浅浅一笑,“倒是若惜,当是欠二皇子一句谢谢。”“怎么,救命之恩就想以两字带过?若惜也太过于吝啬了吧?还是,我大皇兄亏待了若惜?”我听他越说越不像话,眉一拧,正色道,“二皇子,若惜是诚心谢过,至于其他,我想二皇子不似一般人,金银珠宝倒是没的污了二皇子的眼了。”
“若惜果然是知音人。金银珠宝怎能用来污了若惜的手呢?本皇子想求的,不过便是——”
“不过便是——一亲芳泽。”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已然欺近,等我惊起,脚下轻功步法再施时已然晚了半步。整个的身形便被他揽了起来,一只手,轻轻挽了我的额前发丝放在唇边嗅着,一边轻轻的低喃,“若惜真是妙人一个呢。”
这个人,竟然可以如此欺我。我咬了下唇,便待使哨音送出以唤影卫前来。只是,他接下来的话却生生消了我的念头——
“小若惜别怕,本皇子怎会舍得伤你半分?”半真半假的声音:“你可知,你那一年误闯坤宁宫,而我,便在你的后面?你与箫皇后的所有言谈,你面对生死的不惧,莫名的便让我记在了心底?那一日回去后,我与盼儿说了一天的话,却有半天多讲的都是你。你的镇定,你的临威不惧。到了最后,盼儿还向我使起了性子,亏得我哄了半天才成。”
声音似梦般的在这里停住了,西楼春的双手紧紧的把我拢在怀中,仿佛要把我揉入他的体内般使尽了全身的力,箍得我整个人都是疼的。半响无语——
“小若惜,你说,这样的姿势如果被人看到,明个的皇宫中又会是怎样的一番境况?”
“你——”我实在是气急。
“再者,那个废旧的坤宁宫现在好似有些不太平呢,你说,本皇子是否请母妃去探查一二?”
“惜儿要记得哦,本皇子什么都清楚。什么都明了。有些事,只是——只是端看本皇子去不去做,想不想做罢了……”
——他,这话……他说,他竟然什么都知道。
那么,是不是代表他对我与太子等人的计划也是全盘在握?而这个皇位,也端看他的喜好与否?
——这样的一个人,作为对手。第一次,我感到了切身的真实的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