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寒色青苍,北风叫枯桑。厚冰无裂文,短日有冷光。
又有人曰,霜严衣带断,指直不得结。
可见,这个冬日的寒冷能够达到了什么地步。而我,在这样寒冷的天里硬是被狂歌,应该称做无非了吧,在这天寒地冻的日子里被他们托出了门托上了马车。说什么要急早回他们西国。说什么越早越好,怕是误了年前的大典。临走时,无非将人马分成几批,前后左右的护着我们一路出城。
天呐,看着他们忙忙碌碌的收着收拾着上路的用品,我在一旁干瞪眼,他们想的很周全,用的吃的甚至是连无非的餐具都都想到了,只是,怎么就,单单的,忘记了——
——我,凤若惜可是地地道道的迟国人。而他们的年前大典,根本就是与我无关?为什么不是他们走他们的,干脆就把我放下了,多好?
这些人,没有一个人理会我的抗议呢。也是,要知道,他们的王可是无非。软红与软玉,则是用一种很是抱歉的眼光看着我,令我想对她们两个生气都不成。她们的主子下的令啊,她们怎么可以不听呢?罢了,罢了。第一百次反抗无效中。那么,省点力气路上见机行事。无奈的自我安慰中。地道的阿Q精神。
整整一个上午,终于收拾完了所有的物品。小院,已经被付之一炬。望着一地狼籍的屋子,东倒西斜的桌椅,心中不免有些沉闷,立在院前默默的在心底道别着,在这里毕竟住过那么一些的时日,有风有雨却也有着温馨,恐怕,这一走,便是永远了。今生,应该是再也来不了这里了吧?
——这世间的缘份,去去来来总是如此莫测的。再一次,我为缘份这个神秘的词所惊叹、心折。缘份,真是一个奇妙的东西。
软红及软玉、我、与无非一路。一辆马车,四匹马。架车的竟是早上瞪我的那个阿大。
马车豪华宽敞,头前四匹马开道,一声轻叱出去,四马如飞而出。很显然,驾车的非是弱手,一路行去,稳稳当当的。车内坐下全是用了地毯铺就,另加了软垫靠背,竟是与身在轿中般的舒服。另有茶、吃食等放在中间小桌上,桌上另有小孔凹下,以致碗碟不致四散。一边有书籍一排,乐器若干。
好精致的马车。我心中暗叹。这可是我自古代后第一次正式坐马车,还是这种豪华型的,自是想好好饱饱眼福。上下左右看罢,不得不佩服古人的心思奇巧。看着无非与软红一脸平静的神色,我心想,不愧为帝王出巡,享受惯了的。
软红与软玉帮我与无非分别拿了软垫,而后退至一旁。我乖乖的让他们做完这一切,抬眼看向无非,那个人,竟然拿起一本书自行看了起来。竟是当我们三人不存在呢。再看软红软玉,两人靠在一边闭眼休息。我呢?做些什么呢?看书?看不进。唱歌?没心情。那么,还是休息一下吧,也顺便想想逃跑的路线。
——逃。是的,一定要逃出去。
不然,到了西国,那可是他的地盘,所有的一切更是身不由己不在我的掌握之中了。而我,可不想再做什么妃子了。一次已经够了,沾惹了这么多的麻烦,几次下来小命都差点没了,再来一次,我看自己的小命真的就要玩完了。
车顺顺当当的出城,进城。过关,进关。无非装扮成了出外游玩兼探亲寻生意的商家,软红与软玉自是丫头,而我,一路上不知被他们说成了什么,也不想去理会。反正,我心里是不会在意的,随他们就是。总归就是——
——满池春水风吹乱,与卿何甘?你说你的,与我自是无关!
日落西山。曲汾小镇。迟之边界也。
待得进镇,已是黑暗降下,夜色正浓时。临临散散的灯火,稀稀落落的行人,愈发显的这个夜晚的清冷与小镇的与世隔绝。马车踏在颠簸不平的小路上,不待吩咐便自动的慢了下来。这马真通人性。用来拉车好似有些大材小用了呢。
走了将近半个时辰的路途,时间已是接近亥时,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外面,传来阿大的轻唤声:“爷,到地方了。请下车。”
“嗯。”点点头,依旧是稳做不动。
嗯?不是要下车吗,怎么,不动呢?我转头用着不解的眼光看向他。
那个无非,却只是脸色平静的笑了一下,好似令我安心般的点了点头。示意我等。
等?等什么呢?再看时,我却是完全明白了。不由的起身想去踢他两脚。
——那个人,他竟然是在等软红软玉先行下车。
只见车帘一掀,先是阿大在门外轻唤了声“爷”,接着便是软红走上前一步把手伸出定在了空中。干嘛呢这是?我在后面看的有些好奇,这个无非,这又是哪一招?只见他几步走至车辕处,先是手伸出然后轻轻的对着软红点了点头待软红也回应了后这才下车。
天,这个人,他以为他是谁?女子?竟是,这样的排场?比女子还女子?
实在是讨厌这些繁文缛节,我一挑眉,执意忽略了一旁的软红以及无非向我伸出的双手一撩衣裙下摆轻轻的便跳了下去。落地后,挑衅般冲无非睇去一眼,你要摆谱,我可不要。
外面,冷风剌骨。对面的小店,桔黄色的灯火传出。给人一种暖暖的,温温的家的感觉。
实在是想一步便躲进去。只是,这个大人物还没开口呐。我轻叹一声,等吧。似乎是看出了我的畏缩,无非转身牵了我的手便走入小店,软红软玉三人后面紧跟。实在是冷呢,顾不得把自己的手挣出便紧跟着他几步入了店中。
似是知道我们要来般,上房。开水。热茶。洗漱用品一应俱全。热情周到的店小二,和气稳厚的店家,以及温然婉约的老板娘。朴实而干净的摆设,周到的服务,给人的感觉如家般的温馨,
“好热情的店家呢。”我轻呵一口气连搓了两下手道。
无非还我一笑,而软红软玉却是用着有些疑惑的眼神看向我。
我说错什么了吗?他们怎是那样的一种表情?
抬头看看小店的四周,一楼用餐的地方,二楼住宿,木质楼梯,干净质朴,再一次确认了后,好似没错啊,看起来就是很舒服的嘛。点点头,我轻笑,是了,肯定是他们几人皇宫生活过的久了,不习惯这平常小店生活了。
睡觉喽,用过晚餐。休息时间。
我与软红软玉一间房。好不容易休息了,辗转反侧,我却是又睡不着了。由他们的口中我知道晚上刚进的这个小镇便是迟西两国的边境,过了这曲汾,便是西国。也就等于彻底离了迟国。这一路上,无非时时不离我身边半步,即使万不得已也会令软红二女跟着我,害我想了百次的逃路计划都实施不了。
——那么,今晚这一次要不要试一下?
看着酣睡正甜的软红软玉,我不甘心的想着。不试,明日一早出了这个小镇可就真的要身陷他国了。身在西国,到了那时,想逃的话更是半点机会全无了。可是,这一逃下去后果会是怎样?一路通行无阻?被捉?犹豫半天,想起迟国的父母,闭了眼,那么,逃吧。就试上这一次。自己在心里悄悄的下着决定。
轻唤两声:“轻红?”
无语。回之以甜甜酣睡。
“软玉?”
无声。回之以一侧翻身。甜梦继续中。
室内,寂静无声。沉沉夜色掩盖起所有。起身,掀被。轻抬脚,缓开门。回首看向那两个熟睡已久的丫头,时而天真,时而老练,甚至是杀人都不皱眉头的她们两个,我记下的却依旧是对我的好。我知道她们是善良的,有些事情,不是她们想做,只是,为了生活,为了她们的主子而已。
再见了吧。软红。软玉。再见了,无非也好,狂歌也罢。
所有的一切,都在今晚结束。而我们,但愿,希望,后会,无期。
风,阴阴的吹着,沁入心骨的寒。眼睛,似乎是被沙吹到,有着涩涩的感觉。伸手,竟是湿湿润润的东西。是真的被沙吹到了吧。再看一眼小店,门一关,便是两个世界了。自此后,他做他的王,而我,自有我的独木桥去走。
——各归各位,各走各路,这样,便是最好的了吧。
转身,关门。以一种决绝的心态去走属于自己的路。风也好,雨也罢,但终归是自己的。没有别人的指控,没有别人的干涉,一切,都是自己在做主。顾不得寒冷的风,顾不得彻骨的寒,顾不得生冷的夜,自由,真好吧。来不及欢呼,只见——
对面,黑暗中,一个身影,半具银面,一双幽深眸子:冷绝、清傲、深邃。他,他是——
是的,他是狂歌。也是无非。他,他,他不是睡了么?
惊吓般的后退两步,后面,又是小院正门。退无可退了呢。那么,还需再退吗?
稳稳神,向前两步:“夜深冷寒,西王不在屋中休息,所为哪般?”
轻轻一咳,平静的语音听不出任何的语气,:“此句,我也正想问若惜呢。”
黑夜无形,更无边界,只余那一抹若海的眸子,直直射向我。如星,炯炯有光。
“那个,那个……”
半天想不出好的说词,该怎么回他好呢?说我不想和你们走了,想逃了?还是说,我在赏月?汗,我自己都想晕。夜黑风亮的,哪有月色可赏?或者,说梦游是否更恰当些?
——半天不语中。反正,实在想不出什么理由,他又心知肚明,那么,就给他回个沉默算了。
“回屋吧,你看,手都冰了。”
上前两步,手合上,将我冰冷小手包围,轻柔几下,放在嘴边轻呵,柔柔的领我我回了屋。
我以为,他会发怒,会生气,但是,这一举动却实在没在我的预料之中。这样的语气,这样的温柔,这样的行为,心里咯噔一下,似乎,有些什么又不一样了呢。
房中。桔黄灯火,软红软玉等人面含焦色。
“姑娘,您去哪了?”这是焦急的软玉急着埋怨的声音。
“凤姑娘大概是出去散步了吧。”竟然是暗含讽刺的男音,不用看便知,是那个阿大。
眉一抬,正想还嘴,无非已是一眼瞪去,好厉害。只一眼,那个阿大乖乖的噤了口。店家已是适时的送上了姜汤,并煮了一些宵夜送上来。“好热情的店家。”我出口赞道。
“是啊,我们是老主顾呢。店家又实诚又热情。”听我赞店家,软玉在一旁补充着。
——天。难怪他们会知道我出逃。难怪无非不用派人站岗。
这个店家,便等于是他们的暗哨啊。老熟人,老主顾。说不定,还真的便是他们西国的暗中联络点呢。无意间抬头,看到店家那个含歉疚的眼神,分明便是说,姑娘,别怪啊。哎,哎——我还能说些什么?
哎,我怎么竟会是漏算了这一点呢?怎么好像来到古代后,这脑子竟是越来越笨的感觉?
出逃失败。一夜无话。第二日清早用了早饭,继续赶路中。
城门口,两排队伍,出城的,入城的。正等着士兵的检查入城。人,多而不乱。那些士兵,或许是远离城市,我们站了很久,竟然没有大城市那种扰民受贿的风气。人们的秩序也很好,你出我入稳稳当当,出城的入城的各不相甘,几名小兵对待周遭的人也是和和气气的,开口便是带笑。检查起来却又是有礼有据,有板有眼,不失守城之责。
我看的心底暗暗叫好,这守城的人是哪个?训练的好兵士。
有时间倒是要好好见识一下此人。看着缓缓移动的马车,此时,应该是没机会了吧。
一名士兵揭帘探看,看到我们几人腼腆一笑。而那个无非,竟然对人家点头轻笑。那小兵大概是看到了我与软红软玉三名女眷,脸一红,车帘放下,冷风被阻在了车外。
——而他,只见得手一招,“放行。”
马车,缓缓的,稳稳的,眼前,就要出城了。我的心缩成一圈,就这样,便离了迟国了吗?可是,不这样又能怎样呢?逃不了啊。晚上都不成,这里,又怎么能成呢?一会步入了西国,逃脱的机会便等于零了吧?
心中七上八下的胡思乱想着,只听得车后有人传来清亮的喝声:“前面的马车,慢行。”
心一喜,两眼眸光放亮,莫非,是有人发现什么破绽不成?真好,这样自己就可以解放了呢。
“爷?”阿大在车外轻唤无非,大概是等他拿主意,这车,是停,还是不停。
“停下。”
“是。”
眸中精光闪过,软红等是已是做好准备,宝剑暗中出鞘,几人运气于指,就等一个形式不对。
这个无非,倒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身为帝王,不是都是最怕死的吗?为什么他这么喜欢冲峰陷镇呢?搞不懂。
车缓缓停下。阿大在外面应付。
两名小兵紧跟而至。再看阿大,不慌不忙的冲着跟上来的两名士兵抱拳一礼:“请问两位军爷,唤小车停下所为何事?我家主子还有急事等着去办。要知道,生意可是耽搁不得的。”
“噢,那个,”一名小兵迎上来,“你们的东西丢了。拿着,快去忙你们的事吧。”
呃?就这样?阿大疑惑,转口问向无非,“爷,这是我们的东西吗?”
“递上来。”
“是。”
阿大双手奉上。可是,等我看到他递上来的东西时却是真正欲哭无泪了。一根金钗,雕龙绣凤,精致异常。小士兵不知何物,阿大不知何物。但是,无非绝对知道这枝金钗的真正含义——皇家的身份。
这,这,这,一般人捡到东西不是首先应该自己收着或是交给上司的吗?他们,他们为什么可以看的那么清?莫非,上天也想让我去那西国走上一遭?
这时,阿大的声音又从外面传来:“爷,那钗子真好看,有时间我也买一根送给我家阿红去。”
“嗯哼,那肯定。不过,你若要买,最好是先问一下凤姑娘这钗是从哪买的?不然,可是要空跑一趟了呢。”
“咦,为什么要先问一下凤姑娘,难不成这钗是特制的不成?”
阿大疑惑的声音由风中传来是那样的清晰,又是那样的,诚恳。汗,这个人。
“是与不是,一问便知。你何不请教一下凤姑娘?”语气闲闲,神态闲闲,眼神闲闲。
“好啊,凤姑娘,你这钗……”
看看两边的三个人,我抬头,“请问一下,可不可以直接晕过去?”
一边,是软红软玉捂嘴偷笑,一边,是厉中带笑,含有几许诡异的眼神。
这气氛,真的有些不正常呢。
偏偏,外面那个诚实的人还在一连唤的催着:“凤姑娘?凤姑娘?”
我长叹一声,这个傻子。直接倒在温软的地毯上。
再看软红等人,两人笑拥成了一团。而无非,嘴角似乎也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