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一出了淳于府,莫非便问道。
我白了他一眼,心里很不爽——为什么派他来保护我?我跟他又不熟!更可恶的是,他们还不让小双跟着我,要我跟一个我看了就不爽的人出街,可真是一种折磨——不过要是让我放弃这样一次出门的机会而待在洛风阁听阿莹唠叨,那是一种更恐怖的折磨!
“你跟着我就得了,”我朝他勉强地笑了笑,“当然,你要是不想当我的跟班,也可以现在就走。我们约个时间地点汇合,怎么样?”
“这注意不错——”莫非说道。
我心里暗喜。
莫非朝我笑了笑,接着说道:“不过,当然不行!我是将军的属下,自然得听将军的吩咐。将军让我保护小姐的安全,我怎么能弃小姐而去呢?”
我瞪了他一眼:“我长得这么安全,用不着你保护!”
“看来,小姐是对莫非有成见喽!”莫非有些委屈地说道。
我看着他的双眼,得意地笑了笑:“莫大人,你不会——不记得我了吧?当日在城门……”
莫非笑意吟吟地打断我的话:“小姐,莫非的记性一向很好,用不着小姐的提醒。莫非只想说,在其位,谋其职。莫非做事,素来坦荡。倘若小姐要追究当日之事,莫非也没有办法。”
好刁的嘴!哼,我才懒得跟你这种人一般见识!你道高一尺,我魔高一丈,一会儿玩死你,谁让你当日公报私仇,现在又见风使舵的!我心里得意地想道。
“嗯,走吧,你今日就跟着我吧,保护我的安全。”我大度地说道,“我们先去凌云山,然后再去市集。对了,你有带钱吧?”
“有的,小姐要买东西吗?”莫非问道。
我点了点头:“我欠人家一屁股债,现在要去还呢!”
我的初步整人计划是——要将莫非身上的钱用光光!
凌云山的路,曾是我十分熟悉的。想当初,我走那么远的山路,好像都不累,怎么今天,才走到半坡,我就已经气喘吁吁了,真是丢人……
我停下脚步,有些气恼地掏出手绢拭去额上的汗珠。
莫非默默地走了上来:“小姐,累了吧,休息一会吧。”
“谁说我累了?”我看他也走了这么远的路,可是大气也不喘一口,忙开脱道,“我很久没来了,在欣赏风景呢!”
莫非浅笑:“那好,我也没来过这儿,停下欣赏风景也不错。”
我看了看他俊朗的侧脸,突然想起莫名。莫名的冷漠和莫非的圆活,是他们俩最大的区别,否则光凭他们的长相,真的很难一眼就分辨的出谁是谁。
想想我当日对莫名也是颇有隔阂的,后来却渐渐地变得很是欣赏他。也许看一个人不能太片面吧,我也不该老抱着成见去看莫非的。
“小姐,”莫非突然开口了,语气是小心翼翼的,“那日补办户籍的时候,你不是还有一个大哥吗?怎么现在却不见他?”
我知道他说的是曹感,只是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我和曹感的关系,也懒得去和他解释:“那是我堂哥,他有事去外地了,怎么了?”
“没事。”莫非笑道,“其实当日,我蛮欣赏他的临危不惧的本色的,我当时……并未想对你们不利……”
“过去的事,就算了,”我淡淡说道,“我也不是那样鸡肠小肚之人。”
莫非淡笑:“人们之间,往往因为很多误会而隔阂。其实,大家以诚相待的话,都是可以和平共处的。”莫非的言语之中,竟有一股掩不住的感伤。
我突然想到莫名,于是也小心地问道:“莫非,那你和莫名是不是也存在很深的误会?”毕竟他们是亲兄弟,血浓于水,有什么东西不能冰释的呢?
“我和他……不是误会二字就能轻易解释的……”莫非苦笑,眼神飘向远方,很飘忽。这一刻,我有些恍惚,觉得眼前的男子,就是莫名。
“小姐,莫名他在叙王府,过的好吗?”莫非突然问道。
我想起莫名冷冷的面容,他对冉叙执着的愚忠和对李姿痴情的爱,他的矛盾他的痛苦他的挣扎……他过的,好吗?
“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淡淡地说道。汝非鱼,焉知鱼之乐?我见到更多的是莫名的痛苦,可是那是他自己的选择——我想,他该是痛并快乐着的,因为他有一颗爱人的心。
“你为什么不自己去问他呢?”我又小声地问了句,这样的话题,似乎与我是无关的。
莫非苦笑道:“问与不问,又有何区别。那是他自己的选择,他无悔。我亦无悔。”
选择?我似乎明白了许多,大概是因为他们各为其主才导致的下场吧?
我突然想起李姿对我说过的话。李姿和冉叙、莫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那作为莫名的孪生哥哥莫非呢?如果说莫非也是他们儿时的玩伴,那究竟是为了什么,长大后的莫非要这样死心塌地地跟了他们的仇敌——淳于在风,而不惜选择和自己的兄弟变成陌路人呢?
是因为利益,还是因为其他不可告人的因素?我想起豪爽洒脱的淳于在风和温润如玉的冉叙,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莫非和自己的亲兄弟成了陌路人,他的心中一定也有不为人知的伤吧?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我在淳于府,淳于在风待我若亲女,倘若他真和冉叙斗争起来,我该怎么办?
这样想来,我对莫非突然有了股惺惺相惜的同情。对他的态度也没有刚才那样激烈了:“莫非,我们走吧!”
山路十八弯,这里却是十九弯。我真想高歌一曲,不过又怕吓坏了后面那位默默无语的保镖人士。想想我这个小姐,当的还真憋屈啊——“形象第一,快乐第二。”这是阿莹给我灌输的思想。
“终于到了!”到了村口的时候,我有些激动有些感慨,不禁驻足。
这儿,一点也没有变,房屋还是那样的破旧杂乱,一如我初次来到的一样。然而物是人非,我再次来这儿,曹感却不知身在何方……
朝后山望去,那儿依旧一片翠绿。我突然想起和曹感挖野菜的情景,想起曹感昔日对我的百般的好处。他最终去为了我而被判充军刑,至今生死未卜,而我却早过上了所谓的衣食无忧的生活。这样鲜明的对比,让我顿时心酸无比。
“小姐,就是这儿?”莫非看着那荒凉的一片房屋,用不敢相信的口气问道。
我点了点头,想当初那洪灾,也是给这里的百姓带了一些好处的。只是,一笔意外之财,终究不能给他们带来什么改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堂堂的淳于小姐竟然会欠一个山里人的钱,很可笑是不是?”我看着莫非有些惊异的神色,想起我和曹感吃过的苦,突然心里有点恼怒,“我告诉你,我以前就住在这儿,我就是个山野丫头!”
“小姐,你误会了莫非的意思了。”莫非低声道,“我只是觉得,小姐以前……受苦了……”
莫非的语气里,我竟听出了他的怜惜之意。我叹了口气,自己方才,的确有些冲动了:“走吧!”
我要先去找那个女人——阿苗,她是当初我和曹感所有不幸的始作俑者。只是她欠我们的,我该如何讨回?
俗话说,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
如果没有阿苗当日的蓄意陷害,我是否还会是当日只知道依赖曹感,却忽视曹感真心的那个没心没肺的曾蔓若?——但肯定不会是今日有些觉悟、有些矛盾,还可以有颐指气使的权利的淳于小姐。
至少,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生活不相信眼泪、人不可貌相——这些都是我在那次中毒事件之后才知道的……
也许,这眼前的一切,可能都离不开当日阿苗的蓄意陷害——
我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就这样可以轻易地改变的我的命运轨迹;但是,她不能左右我的命运!事实证明,我没有被她打击成功,不是吗?
我释然地笑了笑,想起自己当日对阿苗说过的气话——
“阿苗,我真不想再见你。但是,我们还有那么多的债,怎么了呢?你放心,有朝一日,我一定会如数还给你的。”
——那个时候的我,该是被阿苗的羞辱和对阿苗的愤恨冲昏了头脑了吧?居然说出那样大言不惭的话。倘若我终其一生,不过是叙王府的一个不知名的小丫鬟,我有可能再来这儿一趟吗?
我突然发现,自己竟然不恨阿苗了。也许,我从来就没有恨过她。当初是不屑,现在是无意——我已经不能体会当初的义愤填膺了。
我不是健忘。相反的,在凌云山生活的点点滴滴,我全都记得。现在想起来,就仿佛是在昨天。可是充斥我心内的,都是美好的感觉和美好的回忆——和曹感同分一个馒头;和曹感一起挖野菜;曹感为我做的没有味道也可口的饭菜;我误食有毒的野草后,曹感为我做的牺牲……
是的,现在想起来,那样痛苦的日子,我心内存在的,却还是这样美好的回忆。
“小姐,我们该去哪里找那个人还钱?”莫非小声地问了句。
我方发现自己又神游了,真是丢人!我脸红地回道:“你跟着我走吧。”
莫非笑着点头。
我先来到张甫的家,却见张甫的家大门紧闭。我走上前,轻轻地叩门,一边暗想着,阿苗开门时瞅见我时该有的惊讶神情。
然而我敲了很久的门,还是没有人前来应门。身后的莫非看不过了,走上前对我说道:“小姐,我看这家人是不在吧?要不,你把钱托给他的邻居转交?”
没有见到他们,我有些怅然若失。其实我是想一面谢谢张甫,另一面也打击打击阿苗的嚣张气焰,毕竟她的心肠太过歹毒,给她点教训也是好的。
可是,他们竟然不在家!我只好走到他们屋后的柳大娘家,恰好看到柳大娘在门外剥毛豆。
“柳大娘……”我轻轻地叫了声,以前住在凌云山时,和她的交情其实并不是很好。
柳大娘放下手中的毛豆,吃惊地看着我:“这位小姐,你……你是在叫我吗?”
她竟然没认出我!我吃了一惊,方注意到自己的衣着打扮,已然和过去是天差地别了,难怪她认不出来!
“柳大娘,我是小若啊,你认不出我来了吗?”我笑着说道。
柳大娘听了我这话,吃惊地站起身来,打量了我半天,才恍然地惊叫道:“小若,是你!你怎么——”柳大娘吃惊的神情,真是犹如见到外星人一般。
我笑道:“柳大娘,是我,我发达了嘛。”
“啧啧,”柳大娘方上前小心地摸了摸我身上的衣裳,“你这衣服,很贵吧?小若啊,你这一打扮,真跟那些贵族家的小姐一般啊!谁敢说你丑的,看看这一打扮!”
我顿时觉得很尴尬,柳大娘这样说我,还是说我不好看嘛,要靠打扮才……
“对了,张哥和阿苗,都不在家吗?”我忙转移到正事上。
柳大娘面露异色,方小声地说道:“他们家啊,出大事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