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得筋疲力尽的柳枝儿,在一座小山下的小溪边掬水洗脸,清澈的小溪倒影着她的身影:蓬乱的头发像野草,沾满灰尘的脸蛋看不出真面目,手臂上又是伤痕累累,身上高档的纱质长裙破烂不堪,长腿上也是灰尘紧裹,好狼狈!好凄惨!
在林子里转了一圈又一圈,既没有找到来时的洞口,也没有找到丢失的妹妹,她沮丧得要命。人活着要吃饭,并且是一日三餐,少一顿都不行,来到这鬼地方鬼世纪,真真倒霉透顶,不是伤了,就是饿了,还动不动就晕!比妹妹还像林黛玉了,妹妹,体弱多病的妹妹,你在哪里呢?是活着还是被野兽拖了?呜,怎么办呀?柳枝儿站在水中,彷徨无助,天大地大,却不认识一个人,要怎么才能找到妹妹呢?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体呀!
谁可以帮忙呢?唯一认识的人只有李正浩一个……可恶的李正浩,说话不算话,害人家满心的欢喜都丢入大海被鲨鱼吞了,再也找不回来了,可恶的李正浩,有什么了不起,姐不理你就是不理你!俯身捡起一块石头,朝自己的影子狠狠砸去,顿时,水花四溅,倒影一漾一漾地一圈一圈慢慢扩散、扩散……
好热!她手搭凉棚往天上望去,天蓝蓝的,一丝丝白云都没有,中午的阳光逼得眼睛发痒,她急忙低下头,重新望水里,好半天,才把眩晕赶走。
这是什么地方呀?冷静下来,才记得要观察地形。前面是小溪流向,左右两边居然是不太高也不险峻的山地,山坡上一圈一圈的应该是梯田,梯田里种的不是稻谷,也不是桑麻,而是一颗颗小树,这小树只有半人高,树尖上有两片新发的嫩芽,嫩绿嫩绿的,很是好看,茶树!柳枝儿看着漫山遍野的小树,脑子突然灵光一闪,想到了这种树。哇,好多哦,两座山上全是碧绿的一片,下一层的树尖刚好发到上一层的脚下,整个儿看去,只见茶树,不见路。
有人种植,就有人家!哈哈,车到山前必有路,柳枝儿拍着手笑了,赶快想办法混顿吃的才行。坐在水里,她清洗着肮脏的自己,从头到脚,洗洗洗,霉气都冲掉哦,今天是新的开始,新的希望,新的未来。
忽然,有人声从前面的溪流传来,柳枝儿急忙蹲进水里,屏息静听。谈的内容听不清,听声音是几个年轻的男男女女,背着背篓,谈笑着经过。
“好耶,前面有人家。”喜从天降了哈,哈哈哈。柳枝儿忍住想爆笑的冲动,匆匆身子,跑上岸来。光着脚,披头散发,衣衫褴褛,人不人鬼不鬼的,自己的身世说不清道不明,又会招来麻烦。
聪明人自有妙计,不一会儿,她就想到一个绝妙的办法。
莫家茶园,坐落在长安城郊外几公里处,这里连绵几座山,面积上千亩,依山傍水,山清水秀,村民们都是莫家的佃户,靠替莫家种茶过日子,早出晚归。他们相亲相爱,和睦相处,过着丰衣足食的生活。
农家的饭食虽然是粗茶淡饭,但飘出的阵阵饭香还是诱得人直吞口水。
柳枝儿头戴一个新编制的狗尾巴草环,裙子后边拖着的那块累赘被她撕掉了,成了迷你短裙,赤露的脚趾头小巧可爱,新颖简单的打扮,要不是脸色苍白,手臂上划伤,她活脱脱就是天上下凡的仙女。
一户农舍前院里,一位衣着简朴的中年妇女一手拉着一个孩子,爱怜地说:“小兰,你看看,不是叫你看着弟弟吗?为什么带着他四处跑?小心姐姐回家不要你哦。”
“娘,姐姐要回来吗?”妇女另一边的那个五六岁的小男孩,抹着汗珠,扑闪着大眼睛问。
“是啊,明天就回来。峰儿,看你满头大汗的,又爬树了对吧?”
“娘,弟弟就是淘气,我叫他不要爬,他……”
“姐,说好不告诉娘的嘛,你真不讲义气,我不理你了。”小男孩气愤地打断小兰的话,生气地把头扭一边。
“不告诉娘,娘会生气呀,姐姐也会不要我。”小兰委屈地擦擦鼻子,看着生气的弟弟低下头。
“好了,峰儿,是你不对,那棵桂花树太高了,爬上去好危险的,天也热,中暑了怎么办?”
“我以后爬矮一点的树好了。娘,爹爹回来了没?我帮他泡好了茶哦。”
“峰儿!你这孩子……”妇女一个不留神,调皮的儿子一溜烟跑进屋子里去了。小兰捂住嘴巴,想笑又不敢笑,黑黑的眼珠子不敢看一脸严肃的娘亲,就四处瞄。
柳枝儿轻轻地从栅栏边闪了出来,笑吟吟地走向她们,甜甜地笑着,没有说话。反正说话一定会被追问来自何处,姓甚名谁,反正说也是不清不楚、不明不白的,还不如闭口不说,省去不必要他们不必要的怀疑,于是,她决定了,装哑巴。
“啊,娘……她是、是……”小兰迅速躲在娘亲身后,留半个脑袋好奇打量她。看来她的打扮还是吓了人家一跳,柳枝儿心里苦笑了一下。
柳枝儿费力地比划着,嘴型一动一动,就是发不出声音来。小兰妈把她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好半天,才问:“姑娘,你是哑巴?”
柳枝儿点点头,努力露出无害的微笑。接下来,她比比天上,又指指肚子,一手窝起,一手拨动,表示中午了,肚子饿了,想吃东西。
“娘,她饿了。”小兰抢先说,显然对这位不速之客有好感。
“嗯。”小兰娘和蔼地笑着,指指茅屋,率先走了进去。
柳枝儿紧走几步,把手递给小兰,要她牵着,小兰迟疑了一下,伸出小手拉住了她。
好,她们不排斥自己,柳枝儿冲小兰笑了一下,紧了紧手中的小手,立即,小兰也依葫芦画样,紧了紧她的手,仰头回一微笑。友谊,就这样滋生了。
茅屋里收拾得整齐干净,屋中央早就摆好了饭菜,碗筷也饭得整整齐齐,可见主妇是个勤劳爱干净的人。
“小兰,去添付碗筷来。”
“姐,她是谁呀?”先进屋的峰儿看到姐姐和一个自己不认识的女孩子牵着手,好奇地问。
“是个哑巴姐姐,她要在我们家吃饭。”小兰指指方着前的长条椅,叫柳枝儿坐下,她一蹦一跳地去厨房拿碗筷去了。
峰儿看了看柳枝儿,跑着去追姐姐,伏在小兰耳边轻轻说:“姐,那个姐姐好漂亮是不是?”
“嘘,明天姐姐回家了就不要说了,小心姐姐不高兴。”小兰点点弟弟的额头,警告他说话小心。
“我才不怕,她就是比姐姐漂亮嘛。”童言无忌,想到什么说什么,天真得连姐姐的自尊都不给她留。
“小心姐姐不要你哦。”小兰学着妈妈,教训弟弟。
“我——不——怕——”峰儿高高地扬起鼻孔,骄傲地说:“爹爹会帮我骂姐姐。”
“去!”小兰手拐了一下弟弟,吐吐舌头,奚落他,“就知道搬爹爹……”
“因为我是男子汉!爹爹说男子汉要帮男子汉!”
“呵呵,我家峰儿是男子汉吗?有没有欺负姐姐呀?”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在院子里响起,笑呵呵地问。小兰娘接过丈夫手中的锄头,微笑着没有搭腔。
“爹爹,您回来啦?告诉您哦,咱家来了个美丽的哑巴姐姐,她饿了。”峰儿转身跑出屋门口,扑进莫振生的怀里,嘴快地对爹爹说。
莫振生抱起儿子,亲亲他红通通的小脸,笑呵呵地说:“真的吗?爹爹要看看我们家峰儿眼里的美丽姐姐。”
“在这儿。”小兰拉着柳枝儿俏生生地站在门前,对着莫振生点头微笑。
“爹爹,我帮您泡了茶哦,您先喝茶吧,我叫哑巴姐姐住下来,您可以看个够。”
小兰娘清楚两个孩子的脾性,她知道不用自己说话,家里的一切变化,都会有两个传声筒告诉丈夫,因此她一直微笑着,没有开腔,只是时不时颔首表示赞同。
柳枝儿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幸运,还会被留在,峰儿一说,忙不迭地马上点头同意。
莫振生却不同意,他说:“姑娘,你何故到此?要不要我替你打点回家?”
柳枝儿急忙双手乱摇,比划着说自己走失了妹妹,现在就自己一人,孤零零的没有去处,希望莫振生同意自己住下。
“真是可怜的孩子,”小兰娘抹着眼泪,说:“孤零零的姑娘家,也说不清家在哪里,我看就留下来,有机会去城里替她找找,看能否找到她妹妹,说不定她妹妹知道家在哪里。”
莫振生沉吟一下,点头同意妻子的话,“你说得有道理,她迷失了方向,找不到回家的路,还不如先帮她寻找妹妹,然后一起送回去。”
柳枝儿红着眼眶,使劲点头,指着小兰和峰儿的衣服,又指指饭桌厨房,表示自己会做这些家务事。
“没关系,”小兰娘摆摆手,温和地说:“姑娘要是不嫌弃,就安心留下来吧,有机会我们就托人帮你找妹妹,来,吃饭吧,别饿坏了。”
饭后,柳枝儿抢着收拾碗筷,她知道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不做事就没有颜面留下来。小兰跑前跑后地帮忙,两人相处很融洽,笑声不断,峰儿也不甘寂寞,围绕着两人笑个不停。
“金桔,你说这姑娘什么来头?虽然是个哑巴,可是生得那么好看,也聪明伶俐,为什么会忘了回家的路?”莫振生抽着烟,喝着儿子泡的茶,满腹疑惑地问。
“是呀,我也觉得奇怪呢,不知道是不是不见了妹妹,不敢回家?”
“嗯,有这个可能。看她样子不像坏人,我们就姑且留她下来吧,但愿她早日和亲人相聚。”
莫振生有个女儿叫莫落霞,十二时随莫府夫人进府做了丫头,五年了,出落地水灵灵的,机敏可人,深得莫夫人喜爱,因为城里离家不远,她就特允,隔三差五回家一趟。一来探望父母,二来可以探得茶叶的长势。
第二天,莫落霞和莫管家带着几个家丁,抬着两个大箱子回家了。
远远地,峰儿和小兰就看到姐姐的身影,飞似的奔上去,一边一个拉着姐姐,亲昵地问这问那。
“大姐,你有没有替我买风筝?”峰儿期待地望着姐姐,她上次回来时答应的,说要在城里买个风筝送弟弟。
“哎呀,峰儿,姐姐忘记了。”莫落霞甩甩弟弟的手,抱歉地说:“下次买好不好?”
“不好!大姐骗人!是个坏蛋!”峰儿甩开姐姐的手,跑向门口的柳枝儿……“我不理你了,我要和妞妞姐好。”
“妞妞姐?”莫落霞侧头问妹妹,“谁呀?”
“一个很美的哑巴。”小兰小声回答。一眨不眨地看着姐姐,眼睛里有说不出的羡慕。姐姐穿着粉红色小花的裙子,头发上插了两个发亮的发钗,脸上好像还擦了点儿什么东西,红红的,好好看哦。
爱美是女人的天性,十七岁的莫落霞,跟随莫夫人进出长安城里有钱人家府邸,多多少少学会了打扮,每次回家,她都会把自己好好打扮一番,穿上莫夫人替自己新添的衣裳,带上莫夫人赏赐的发钗和胭脂水粉,加上几年来学会的礼仪,宛如大户人家的闺女,一点乡下人的气息都没有。
“哦。莫管家,你和众位哥哥一起去茶山看看吧,顺便把老爷和夫人的问候传达一下,我回家准备午饭,你们一会儿过来吃。”
同是在莫府做事,来茶山也很多次了,因为她是本地人,又是莫夫人身边的贴身丫鬟,她的话自然有分量,莫管家和家丁们没有异议地点点头,放下抬着的箱子,转身做事去了。
“小兰,爹爹呢?”莫落霞姿势优雅地蹲下去,打开没锁着箱子,取出一些肉类食物和蔬菜,交给妹妹。
“爹爹去茶山了,说一会儿就回来,娘在菜地里摘菜去了,我和弟弟在家陪妞妞姐。”小兰接过姐姐递过的食物,吃力地说:“等我放下再来拿。”
一个轻盈的身影来到小兰面前,替她拿东西,笑着对莫落霞点点头。穿着莫落霞的衣服,稍嫌短小点儿,但是正和柳枝儿的意,反正夏天天气热,穿短一点凉快,可惜的是莫落霞和金桔的鞋都不够大,只好打继续打赤脚。所幸松软的土地上,踩上去不烫,还可以适应。
“妞妞……姐?”莫落霞立即知道她就是弟弟妹妹口中说的“美丽哑巴”。
柳枝儿点点头,妞妞是金桔随便叫的,她也没有反对,小兰和峰儿妞妞姐长妞妞姐短的叫开了。
柳枝儿提着菜,奔回屋里,放下了又来帮忙,小兰从门角落里抗出一根扁担和一条绳子,递给莫落霞。莫落霞娴熟地捆好箱子,把扁担穿过绳子,一头递给柳枝儿,两人抬着进了屋。另一个箱子如法炮制,也搬进了屋。
房间里,莫落霞打开锁头,抖出很多衣裳,新的旧的都有,大的小的也有,看得出,那些衣服不是富贵人家不要的,就是她不要的。
“妞妞,你挑几件吧,我们穷苦人家的孩子,只能这样了。”
乡下人都穿粗布衣裳,颜色不是灰色就是黑色,花花绿绿的纱织或者丝质衣裳,是有钱人家才穿的。
“我又没份儿!”峰儿翻了翻,不见一件男孩衫,气得托着腮,嘟起小嘴不理人。
“当当当!”莫落霞变戏法似的,在箱底拉出一个布包,小心地展开来,一件小男孩的衣服马上挂在手上。
“哇,新的!”白底黑花的棉绸衣服,穿在身上冬暖夏凉,一般的人家买不起,峰儿夺过去,抱在怀里,爱不释手。
柳枝儿捡了两件比较长的,她的身高比莫落霞和金桔高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