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热,热,火,烫,柳叶儿在床上翻滚着,想叫想喊,就是发不出声音。
“妈,我口渴,要喝水……姐,我难受……热……”她在狂吼,发出的声音却细若蚊叫。
一道黑影在空中划出凌厉的弧线,姿势漂亮地出现在西厢屋门前,接着不停歇地悄然飘进屋,站在床前,望着床上痛苦不堪的人儿,紧紧蹙着好看的浓眉。
“姐……”柳叶儿嘶叫着,小脸通红,嘴唇也透出不正常的黑红,细细的眉皱成一条线,双手捧着头,翻滚着,强烈的痛楚包围着她,却没有人安慰她。
莫湛僵硬地站着,狠瞪视着近在咫尺的纤细人儿,既不伸手,也不离去。他是在花丛中长大的,凡见过他的女人都依着他,顺从他,他叫她们走东,她们不敢朝西,他叫她们站着,她们不敢坐下……可是,床上这个柔弱如水的小女人……不,这个还没有长大的小女人,除了身高够高,其他地方没有一点可称头的,可她为什么就不肯顺着他的意,像其她女子一样叫怎样就怎样?多少人想叫他相公呀,多少人想趁他不备亲他呀,人家千方百计想得到的,她摆出的神色就是——不稀罕!还一副见到鬼的模样!骄傲的男性自尊受伤了,他说什么也撇不下面子再接近她。
“姐……回家……我要回家……妈……”
柳叶儿滚得累了,闭着眼,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喘气,泪水顺着她尖细的脸颊流下,滚落在枕头上,一滴、又一滴、慢慢地扩散、扩散、消失、只留下一圈圈泪痕。
门外响起急促的脚步声,珊瑚破碎的哭声传来:“先生,您走再快点、再快点可不可以呀?”
珊瑚和柳叶儿在路上建立起了深厚的情谊,看到柳叶儿生病,她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团团转,去叫大夫也恨不得能一下子到病人跟前。
听到说话声,莫湛不想给人看到自己焦急的模样,身形一闪,从半开的窗户蹿了出去,半刻不留地离开了。
才跨进屋,聪明伶俐的珊瑚看到窗户前一闪即逝的挺拔身影和摇曳的吊兰叶,知道少爷来过,他不从大门走,却翻窗,说明他还不想见到柳叶儿,她替这个两人难过起来。唉,问世间情为何物啊,说不清道不明的,作为旁观者的她只有无奈叹息的份。
莫府前厅里,莫湛右手托腮,眯着眼坐在太师椅上,右脚一搭一搭地点着地。喝退了碍眼的下人们,客厅里就剩下他一个人。无聊透顶!以前每次出巡回来,不是狐朋狗党三邀五约的出去喝酒庆功,就是他请他们逛窑子寻乐,这次带了个霉气包回来,连出去的兴趣都没有了。
昨夜去了一趟,白跑了,他很后悔没有守在暗处听大夫的诊断,要不此刻就不会这般坐立不安了。她烧退了没?药吃了没?头还痛不痛?是睡了还是醒着?强烈地想着她的一切,好想偷偷去看一眼,以平息心里的纷乱,站起身,他刚要往里走。
“少爷,十三皇子到。”
“快请。”
李正浩不但是他好友,更是个贵客。莫湛收回脚步,压下心中的焦急,走到门口迎客。
“哈哈,湛弟昨日到家,为兄因为公务缠身,今天才来问候,请莫要见怪。”李正浩穿一身便服,双拳一抱,豪气地说。
“哈哈,浩哥客气了,弟路途劳顿……”
“看你满脸疲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李正浩细瞅莫湛,意气风发的他,好像憔悴了呢。
李正浩和莫湛两人一个出身皇家,一个出身富豪之家,也是上天有眼,叫两人相识相知,他们之间不分自卑,无话不谈,交情甚笃,达到知己知彼的最高境界。
“哪有什么麻烦!哈哈,天下又什么事可以难倒我呢?是不是?浩哥。”莫湛振作一下,打着哈哈笑。他竟把担心那个小女人的忧心写在脸上了吗?真是见鬼。
“说得也是,要是有事可以烦到你的话,就是天说马上要塌下来……哈哈哈……”
“天要塌下来这等事,也不是我力所能及的事,所以我也不用烦的,因为烦也没用。”
几个婢女送来花茶、点心,他们肆无忌惮地边吃边聊,说说笑笑,非常融洽开心。
“浩哥,你那些皇兄皇弟最近有没有找你事呀?”
莫湛很是关心这个皇子,俗话说有得必有失,李正浩虽然不是皇后所生,但是非常得宠,在圣君还没有立太子时,有实力的皇兄皇弟们都想除之而后快,甚至他不喜美色也成了一大罪恶,这些,莫湛很清澈,私下里,他还很同情他,觉得作为皇家子弟的他不如自己逍遥快活。
“有呀,不过,我不放在心上,他们玩他们的,我玩我的,只要不是太过分,我选择目盲。”李正浩潇洒地说,皇兄弟们对他的排挤,他都从容地当着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去介意。
“就你大度!你不知道你这样会纵容他们吗?”莫湛的行事作风和李正浩不同,他觉得李正浩优柔寡断的,心肠太软,他主张的你狠我更狠,若有人欺负我,我就会给予狠狠的回击,绝不手软。
“但是……”李正浩想解释皇室里的关系复杂,牵扯的人也较多,不如让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没想到被一个哭泣的声音打断了。
“少爷,少爷,”珊瑚哭丧着脸奔进来,也不管厅里有没有客人,直着脖子喊:“小姐,她、她、她死……不、不……她晕死了……”
“什么!”莫湛脸色骤变,招呼都没有打,就纵身往无花院赶去。
李正浩迷惑不解地望着他匆匆的背影,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他是怎么了?什么时候来了个小姐害他魂不守舍的?妙哉,看来这趟南下巡视生意,他遇到克星了,哈哈,好玩、好玩,李正浩笑着,毫不迟疑地追去。
无花院里的厢房里,柳叶儿紧闭着双眼,静静地躺在床上,毫无生气,身上盖着的薄被,凹凹凸凸的,尽显骨骼,长长的手指露在被外,像梅超风练九阴白骨爪的爪子,一点肉都没有。
她是具尸体!莫湛身后的李正浩判断,他从没有见过如此死气沉沉的“活人”!仿佛只要有一阵风,她就会烟消云散。
“叶儿!”莫湛立足未稳,就仓皇扑上去,抱起柳枝儿,一阵乱摇,“给我醒来!醒来!马上给我醒来!”
广西境内时,她再不肯接近他,话也不说,宁肯一个人蹲黑屋,也不肯见他,无论他叫珊瑚怎么叫她,逗她,她就是愁眉不展的,饭也吃得很少。马车里,再没有看到她探出过头,也没有听到过她娇媚的声音,她一天一天瘦下去,他原以为她会捱不住来求自己,可是,这个倔强的小女人一句话都没有,甚至吭一声都不情愿!对女人无往不利的莫湛,彻底失去了主见。
“你继续摇她,她恐怕就再也醒不过来了。”李正浩冷冷地说。
花花公子终于动情了,等心情好了,有的是机会嘲笑他。
不是李正浩良心不好,而是莫湛无数次自负地说:“天下没有他可以使他降服的女人!”他认为女人只是暖床的动物,根本不值得付出感情。他还打算玩够了,才娶个女人来为莫家延续香火,免得以后老娘追到地府掐他。李正浩则不然,他认为妻子要像母妃一样,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可以在家相夫教子,以家为重才行。
“是呀,少爷,小姐是昏了,不是睡着了。”冰雪聪明的珊瑚急忙提醒。
少爷对小姐有情,她清醒的时候,硬是不肯来说句好话逗她,她有事了,却在一边心痛得不得了,跳脚老半天也不说出来。
“她是谁呀?路边的乞丐?无家可归的流浪儿?你捡的?”李正浩拉起莫湛,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
“放开我!”莫湛抖掉好友的手,又回到柳叶儿身边,抓起她的双手,捂在脸颊边,低声下气地说:“叶儿,只要你醒来,我再也不和你怄气了。”
“好了,别闹了,莫二少,你让我看看。”
“不。”莫湛护宝似的护住柳叶儿,不让他靠近。
“李成。”
“在。”
“拉开他。”
莫湛的武功奇高,在江湖上也是罕见的高手,李成是大内侍卫中的高手,他一出手,莫湛也不是容易一下子溜掉的。
“你要干嘛?”被李成死命架住的莫湛,脸红脖子粗地冲李正浩乱吼。
“帮你医治你的宝贝。”李正浩拧着俊脸正经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