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酸了,柳枝儿在官道路边的石头上坐了下来,抡起拳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捶打着。
一对骑兵飞驰而过,卷起尘烟阵阵,铺天盖地地照在行人身上。她无意识地坐着,老僧入定般,对一切恍若未闻。
李伟带的四骑风驰电掣般的过后,几米外,突然勒马,疾驰的马儿仰头长嘶,柳枝儿才下意识地抬起头,无精打采地望去,刚好马上的李伟也调头,四目相对。
“李伟哥,你办公事啊?”柳枝儿站起来,虚弱地勉力笑着打招呼。
李伟、李达、李魁,她曾经和他们朝夕相处,一见面,出于礼貌,她问候一声。
“呵呵,枝儿姑娘,原来你在这里啊,叫大伙儿好找啊!”
睡梦中,就得到皇子命令,下令他和李达、李魁两人各自带四名骑兵,分头捉拿偷东西的柳枝儿。偷了麒麟宫东西的人,必定会遮遮掩掩,所以他们在麒麟宫附近搜索了很久,可都一无所获,要不是叶儿姑娘断定说姐姐一定是想要离开此地,他们也不会带兵赶路来寻。
“找我?”柳枝儿大出意料,疑惑地望着他。
“主子说你……偷了他的东西,命我等速速抓你回去问罪。”
和柳枝儿相处的时间不长,她给人的印象是美丽慧黠的,娇憨中带着幽默,是个很好相处的女子。当主子说她偷了他的东西,并且暴跳如雷时,他们三个还不相信她会是个小偷,要不是李正浩后来又咬牙切齿地命令他们不惜一切要抓她回去问罪时,他们才有三分相信,这个认知,羞愧得他们几乎想找墙撞了去——人果然不可貌相,女人毒如罂粟。
“李正浩说我偷了他东西?”柳枝儿惊诧地指着自己的鼻子,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她心里没有偷这个概念,顺手牵羊捞了条被子做善事,她可不认为这是偷窃行为。
“是。”李伟迅速打量她,几秒钟就把她透视完毕。
“什么东西?”柳枝儿气红了脸,火大地站在官道中央,当着五个大男人,翻翻脖领,撸撸袖子,撩起长裙,这次她里面穿了内长裤,还解下腰带,转了转,跳了跳,嘶吼道:“你们瞧清楚点,我哪里偷了他的东西?在哪里?”
偷了东西有谁那么笨,会带在身上?李伟想反驳,看到气得不行的柳枝儿,不由自主地选择沉默。
含着眼泪,她带笑对肃立在马背上的李伟说:“李伟哥,你回去告诉你家主子,他李正浩的东西,送我都不要的,我岂会偷,叫他不要胡乱污人清白!”
“枝儿姑娘,请你和我回宫见主子,有什么话可以当面说清楚。”
李伟跳下马,恭敬地抱拳,说:“请姑娘上马。”
“我没偷,不见他!”柳枝儿退后一步,调头就走,没有偷就是没有偷,回去啰嗦一番后,还不是得出来,往返一次,死的细胞会数不清,何苦……
“由不得你了。”李伟一个眼色,四个骑兵围了上来。
“你们想干嘛?用强啊?欺负弱女子,你们不怕羞吗?”没有见过如此阵仗的柳枝儿,惊得绕圈圈,嘴上还是不饶人。
“我们只是奉命行事,枝儿姑娘请不要为难我们。”李伟猿臂一伸,就要来擒她。
“好啦、好啦,我跟你们回去还不行吗?”柳枝儿眼珠子骨碌碌乱转,弱弱地说:“李伟哥,我不大会骑马,你扶我上去。”
李伟信以为真,过来扶她上马。
“好讨厌的长裙子哦!”
柳枝儿爬了好几次,都没有成功爬上马背,生气地怪罪裙子,不停地拍打它。娇憨笨拙的样子逗乐了几个骑兵,他们偷偷憋着笑,转头望远方。
“嘿嘿,好机会!”臀沾上马背的柳枝儿,双腿一夹,马儿立马撒蹄狂奔。“啊啊啊!马儿啊,你要去哪里啊?你停下!快停下!”
柳枝儿装腔作势地大声喊叫,却顽皮地调头对着跳脚的李伟挤眉弄眼。“拜拜咯!”
跑了一阵后,柳枝儿望望身后,确信没有人追上来,才放慢脚步,四下找水源。
“马儿马儿,我帮你洗干净点,卖个好价钱吧,可怜可怜你家姐姐,养不活你,买了你也是为了你好,找到好人家,记得想我哦。”
杳无人烟的绿地上,一条浅浅的小溪边,有幅很有趣的画面:一个穿着白色长裤的姑娘,裤管撸到大腿根处,上身只穿了粉红色肚兜,在神骏的红棕马侧边的水里,小手里捏了一把野草,沾了水,帮马儿洗澡,一件白色长裙,披在马儿背上,一点一点地滴着水。
“给你洗好了,你自个儿玩着,姐姐洗好头,就和你一起走……喂,马儿,你不要乱走哦,我的裙子在你背上晒着呢,风吹到地上又会脏的……”
柳枝儿拍着马脸,小声嘀咕,看到马眼里倒影到自己的样子,就对着马眼睛扮起鬼脸来。
“好饿哦,马儿,我们该去哪里呢?我放开你,你载着我去好不好?”柳枝儿伏在马背上,长裙子盖在她身上,没有穿。妈妈说过,衣服湿湿的穿在身上,关节会得风湿病,她不想生这种病。
训练过的战马,是通人性的,红棕马儿听到她的话,调转头,往来路奔去,伏在马背上的柳枝儿,饿得昏昏入睡,没有发觉异样,任它自己走。
李正浩再一次见到柳枝儿时,她就酣睡在马背上,幸好长裙被当成被子,紧紧裹住她的身躯,要不然,她又曝光了!
“啊!蛇!”朦朦胧胧的柳枝儿,感到嘴上被咬了一口,睡意全消,慌忙张开眼睛看。“李正浩?”
“是。”
李正浩居高临下,好笑看着惊慌失措的她,一天一晚不见,她又回来了,他心里充满喜悦。幸好昨天,他去城里乱跑一阵后,最后想到了柳叶儿,在莫湛的劝说下,安静地听了她说了一切,当然,小肠子柳叶儿这次也隐瞒了遇到王珠珠和菊花的事情,这种说出来会掉脑袋的事情,就是笨蛋也会保密的。
他误解她了,她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女人,他欣喜若狂地飞奔回来,屋里空荡荡的,她不见了。
冬儿支支吾吾地说他的奇怪宝贝中午什么东西都没吃,下午哭了一下午之后,却把晚膳全部扫光了,人也匆匆出宫去了,她去了什么地方,她没有说,也没有人问。
李正浩看到倒地的箱子,检查了屋子,发现除了不见她穿的几件衣服外,还没了一条锦被。这丫头还真特别,贵重的东西不拿,居然就拿了换洗的衣服和保暖的被子,她是没有脑子还是不屑这些值钱的东西呢?她真难懂。
丫头骗了李伟的马儿?李伟垂头丧气地回来禀报时,他差点笑翻了,她就是这样,古灵精怪的,什么事儿都来一手,就算你生气了,下一秒也得笑出来。
正当他准备亲自去捉拿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时,她又出乎意料地回来了,还是老样子,衣冠不整,大腿裸露在外,睡得无忧无虑,一点警惕之心都没有!要不是心情大好,他又该大发雷霆了。恼怒地抱着她,扔回床上,她居然没醒,不得已,就只有用绝招——咬!
“你干嘛咬人啊?吓我一跳。”柳枝儿愤怒地坐起来,涨红脸,睡得好好的,还以为在荒郊野外被蛇亲吻呢,原来是一坏蛋!
“谁叫你摔都摔不醒……”
“神经病!我摔了和你有什么关系?”在马背上睡觉,摔下马来有什么大不了,值得他拿出来讽刺?柳枝儿揉揉酸酸的腰,觉察没有大碍,穿戴也“整齐”,李正浩抱她进寝宫后,马上帮她穿上了裙子。
柳枝儿来不及计较谁帮自己穿的衣服,翻身下床,扭头就走。
他的决然还记忆犹新,做梦也不会转变得那么快,柳枝儿发过誓,绝不求他的。在他身边,她过得不像是她自己了,身体好坏反反复复不说,伤也越来越多,这次的心伤,她花一辈子的时间去治疗,也不知道会不会痊愈。
“别走!”李正浩从后头抱住她,头埋在她的后背,低喑地说:“我知道错了,是我不对,我急火攻心、我慌了,枝儿,”
他扳过她,红了俊脸:“我……我嫉妒……我吃醋……我想到你不在我身边的时候,和皇弟一起亲热……”
“什么?你说我和你皇弟亲热?”柳枝儿不解地瞪大眼睛,“我什么时候和他亲热了?”
“是我不对,是我不对,你没有和他亲热,你只是叫他教你骑马……我都听叶儿说了,我小肚鸡肠、心胸狭窄,好不好?枝儿哦,我错了啊,你原谅我。”
他错过很多次了,也道歉过很多次了,原谅他,也很多次了。柳枝儿呆滞的视线落在他身后不为人知的地方,表情渐渐变得平静。
“原谅你,我都原谅你,请你松开你的手,我得走了。”
他们之间只有错和原谅这两件事,没有信赖却是件可悲的事,人生做错了能及时原谅是幸运的,如果来不及原谅,一切都完了。他对她的感情是错了,再来求原谅的,他不信任她,也不会思考,学不会判断。他是皇室之花,需要呵护和浇灌,她是野草,随风飘摇,不需要人管。
“怎么了?枝儿,你说原谅我了,干嘛还要走?”
女人繁杂的心事,李正浩哪里会懂,他以为自己低声下气地道歉了,她也原谅了,所有的事情就迎刃而解了,她为什么还是要走呢?
“李正浩,我们之间没有缘分。在我以为我可以放下一切接受你的时候,你却对我生了怀疑之心,这不是原不原谅那么简单。”柳枝儿认真地望着迷惑不解的他,微笑着说:“你的日子还很长,会遇到很多很多女孩子,这里会有属于你的女孩子,你会过得很幸福很幸福,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