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好恨,为什么要是你——”他的脸因痛苦而变得扭曲,声音因激动而沙哑,但手却没有放缓,长剑疾如风,快如闪电般地向我刺来,这一剑带着雷霆万钧的气势,带着他对我所有的恨意与怨念。
他的剑上嵌有三色宝石,向我刺来的瞬间,光华夺目,让我一阵目眩,可见此剑能切金断玉,锋利无比,是一把绝世宝剑,剑还没有到身边已经让我感到寒气逼人,杀气腾腾,隐约间还闻到淡淡的血腥味,死于这剑下的亡灵有多少?
剑从我后背刺过,带着令人颤抖的寒意,我一个弯身灵巧躲过他这一剑后凌空跃起,扬起剑直刺他咽喉,一剑击出,又快又准又狠,他慌忙倒退几步,眼中恨意更浓,寒意更深。
“你果然够狠.,居然——”他眼中带着酸楚,但脸已经寒若冰霜。
但我能不狠吗?我知道我这一剑刺出后,他一定不会再对我留手,也许在看到那么多狄军死于我军刀下时,他对我就只剩下恨,现在我的狠绝会让他的恨意更深更浓。
我抬起冰冷的眸子,此时他看我的眼睛带着刻骨的恨,但恨中竟还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爱意,这让他的目光看起来复杂异常,让他脸上的表情也不停变换着,疼痛苦楚,让我心微微抖动。
“对不起狄陌,我也是没有办法。”我迎着他充满恨意的目光再挥去一剑,但看到他如此目光,心还是隐隐作痛,剑锋也微微颤抖着,其实无论我说得多狠,无论我的出手多绝,但对他心中总是不忍,随着手的挥动,心中一阵酸痛,如果与我对决的不是他,那该有多好?
为什么我的心不能再硬一些?出手总是有一丝犹豫?
此时我已经忘记战场上的厮杀,已经听不到那声声哀嚎,我整个人笼罩在他的剑光下。
双剑剧烈相碰时发出的光芒,让天地皆为之失色,想不到正在我们激斗时,狄仁也突然出现在我身边,他二话没说举起剑就往我身上刺,对付一个狄陌尚且困难,面对两个一等一的高手,我顿时手忙脚乱。
“我今天就亲自取你命,割下你头颅,为死去的兄弟报仇。”此时狄仁整个人弥漫着浓浓的杀气,似乎不杀我誓不为人一样,每一招每一式都要将我往死里逼。
我没有气力骂他们两个人欺负一个,战场根本就不是一个公平决斗的地方,过程不重要,最重要的是结果,并且我知道我只要稍稍一分神就会成为狄仁的刀下鬼。
“皇兄,他就交给我好了。”狄陌开腔说。
“不行,我今日一定要亲手将他碎尸万段。”他眼中的恨意让我打了一个寒颤,这个时候的我多希望身边有一个人能助我一臂之力,先锋廉鹰曾说过要时刻跟在我身后保护我,当时我自信满满地对他说:“我不需要你保护,你还是去杀多几个人更好。”如果当初能答应他,让他留在我身边那就不会有今日这样的险境,看来我还是太自信了。
狄仁的剑招招致命,不是直刺我喉咙就是直插心窝,当下我只有屏息静气地应付他,要不稍不留神就见阎王了。
这时离我不远处几个瀚国士兵看到我被围攻,赶来助我一力,但他们的武功与这两个男人相差太远,他们长剑一挥,他们就已经颓然倒下,看着从他们胸口喷涌出来的鲜血,心头大急,一急就乱了手脚,慢了半拍,狄仁那把锋利无比又寒气渗人的剑迅猛地直插我眉心,在那一瞬间,我体会到死亡的气息,是那样的绝望而寒冷,心竟一阵痉挛。
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怕那寒光灼伤了眼睛,害怕看到自己的鲜血四溅。
“叮当”一声,那剑并没有刺过来,眉头依然感到寒气逼人。
我疑惑地睁开眼睛,看到狄仁一脸的震惊,狄陌却一脸的痛苦,而他们的剑却交缠着。
“狄陌,你——”吼叫的声音带着怒火与不解。
“我——”狄陌俊美的脸扭曲得厉害。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在狄仁愤怒的质问声中,他的长剑又向我攻来,若只是对付他一人,他也绝讨不了好处,但现在——
“皇兄,杀了他于事无补,只有拿下他号令瀚军才是上策,这一仗再打下去我们会全军覆没的,只要留得青山在,不怕——”
狄仁的身子顿了顿,狄陌补了他的空挡,向我攻了过来。
“好——”兄弟俩得到了默契,不再招招要命,但却步步进逼,狄陌此时也不含糊,出手快而狠,不久我就已经险象环生。
当我若干年回想起这一天,我心中依然分不清是什么感觉。
这一天是可以说是值得我自豪与深深铭刻的日子,因为我打败了狄军,彻底地将他们从瀚国的领土中赶走,让他们无比失意羞辱地滚蛋。
但这一天也是让我毕生都觉得耻辱的日子,因为我赢了战争,却输了自己,被他们劫持而去。
当锋利的刀锋抵住我脖子的时候,我除了耻辱之外还是耻辱,我宁愿被他们击毙于战场,在那刀光火影中滴尽自己最后一嫡血,与瀚国的兄弟长眠与那块荒漠上,也不愿意窝囊地被他们劫持。
走出了这个火光滔天,充满血腥味的战场,我的心竟开始彷徨起来,等待着我的是什么命运?
我多愿意此时的我可以与兄弟们高呼庆祝,我们瀚军终于让他们狄军滚蛋了,我们瀚国军队终于雄威再现,然后雄赳赳气昂昂率领这些军队赶往瀚暮所在的芜城,助他一臂之力,捍卫家园,但是如今——
也许这样会更好,如果下一场仗对决的是沧祁,那真的会让我肝肠寸断,纠结万分,如果要我将手中的剑刺向与我有着深情厚意的沧军,叫我情何以堪?我害怕他们临死前怨恨的眼神,我不敢看他们那双疑惑的眼睛,怕他们会问:他们敬重的少将怎么会残忍地将剑指向他们?怎会残忍地夺去他们生的机会?
便走边想,突然感到身后一阵灼痛,我知道一定是有一双愤恨恶毒的目光在后面盯着我,心微微抖了一下,脚不由得放缓了一些,监视着我的士兵狠狠地踢了我一脚,他们此时一定是恨极我了,所以出手一点都不轻,站在旁边的狄陌并没有出言阻止,他的脸色阴沉着,许是他此时对我也是充满恨与怨,也恨不得刮我两巴吧?
他对我的恨我完全能理解?但我对他们的恨谁能理解?难道就只是你们狄国将士死了吗?我们瀚国死的人还少吗?如果不是你们强行闯进来,我们瀚国的子民依然过着幸福而平静的生活,哪有那么多妻离子散的苦楚?哪有那么多白头人送黑头人的悲凉?
突然脖子一凉,一丝寒光乍现,我手虽然被绑着,但头还是会动的,我稍稍一偏,就躲过这一剑,回眸一看映入眼帘的果然是狄仁那狠毒而充满杀机的双眼。
听到声音,狄陌扭头一看,看到狄仁手中的剑,他眼中露出惊吓的神色。
“皇兄你——”
“他现在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我要割下他的首级,在我们狄国悬梁一个月,被烈日暴晒,被风吹被雨淋,然后再拿去喂狗,以告慰我们狄军死去士兵在天之灵。”说完他仰天长笑,笑中带着凶残与狠毒,让我全身一阵战栗。
我相信他会说到做到,因为我知道他有多恨我,恨到几乎想冲过来吞我的肉,他那阴冷而嗜血的眸子让我全身发冷。
“杀了他——杀了他——”听到他的话,身后的士兵变得怒不可遏,眸子带着熊熊恨意,如燎原之火就要燃烧起来,那声声迫切的呼喊声让人肝胆俱寒,那声音大到让我绝望。
这个时候的他们是恐怖的,一阵寒意从脚底直往身上冒。
“好——”狄仁的声音凶残如漠上饿狼,眼角的残忍让我心惊。
说时迟,那时快,狄仁的剑再次刺向我的脖子,但这次剑还没有靠近,已经被狄陌迅猛的剑挡下了。
“狄陌,你一再阻止我杀他是何居心,莫非你与瀚国——”狄仁的眼像喷出火来,全身笼罩着骇人的气息。
“皇兄,你别误会,我对他的恨绝对不比你少,我对你怨绝对不比你轻,我真的好恨——”他的声音沙哑,有点说不下去,说完还怨恨地看了我一眼,在这一刻我居然不敢与他直视。
“现在我们脚下踏着的依然是瀚国的土地,我们现在还有多少人马?如果瀚军追上来,他可以保我们一命,我们何必急着要将他杀了,绝了一条后路呢?”狄陌的声音洪亮,表情严肃,全身散发出一种不得不让人信服的力量。
“三皇子说得对,我们回到狄国,才将他碎尸万段,让他受尽千家万户的唾骂毒打。”
“即使留你一条狗命,我也不能让你活得那么自在。”说完狄仁往我后背狠狠地踢了一脚,这一脚带他战败的耻辱,带着满腔的失意与怒火,虎虎生威,猎猎生风。
心在这一瞬间像爆裂一般,一股暖流突然从心口直往喉咙涌起,咸咸的,惺惺的,我凄凉一笑。
看到我喷涌出来的鲜血,狄仁残酷无情地仰天大笑,笑声中带着报复的快意带着刻骨的恨意。
狄陌却扭过头不再看我,许是不忍心,许是自己也恨不得踢我几脚。
对他迅猛的一脚其实我是可以避开,但我避开这一脚,能避开第二脚?现在反抗不但徒然无功,还会激怒他,让自己多受点苦头而已。
我任由嘴角丝丝缕缕血继续流淌着,默默地跟着他们走,随行的士兵抑制不住对我的厌恶和怨恨,时不时狠狠踢我几脚,甚至搧我几巴掌,也有一些特意走过来朝我吐唾沫。
每当这个时候,狄陌都会将脸扭开,不去看我,一路走去,我们的目光总是小心翼翼地不再碰触在一起。
其实他此时的心应该是很苦吧?因为我有意无意间总能看到了他眼里的挣扎与痛楚。
一路过去,脸被打肿了,嘴角丝丝血渗出,脚被他们踢得已经疼痛难忍,走起路来已经歪歪斜斜,我依然没有吭一声。
即使现在他要一刀结束了我,我也不会吭一声,即使我此刻的内心带着对生的留恋,对死的恐惧,但我绝不会向他们求饶一声。
连夜赶路,加上战败的阴影,大家都很少讲话,脸带疲色,而一路上也没有追兵上来,因为我被他们劫持的时候,我曾高声对所有瀚军说,要他们立刻赶去邺城,助瀚暮一臂之力,国家的兴亡比我个人的生死重要得多,并且刀搁在我的脖子上,他们想救我谈何容易?一切就看我的命数了。
接下来我面对的是什么呢?真是被割下头颅去风吹雨淋日晒吗?想想就全身发麻。
但人都死了,他爱挂就挂,但一想到他说将我的头颅喂狗,我心中的寒意又涌上来,心发毛,头发麻。
如果被娘知道,她会怎样的难过?如果被沧祁知道,他会不会伤心?他会不会为我洒一滴眼泪?
他们都是我牵挂的人,他们都是温暖着我的人,但此时他们离我太远了,远到连脸孔都模糊了,远到感受不到一丝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