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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墨者非乐 诛杀叛徒

十七岁以前,非乐不痛恨杀人,甚至,他的理想就是杀人——杀尽天下的恶人。所以他选择进入了墨家。

非乐从小就崇拜那些足蹬草鞋,穿一身粗布衣衫的墨者,他们到处行侠仗义,锄强扶弱。非乐从八岁那年就立志要进入墨家,做一名墨侠。但是,在愿望实现以后,他却不幸地发现,自己可能进错了门。

墨家的核心是兼爱和非攻。兼爱,就是爱天下所有的人。非乐不明白,八竿子打不着的人我爱他干什么?他受欺负了我帮他出头就可以了。另一条非攻,更令非乐不悦。非攻,就是不主张攻,万不得已的时候才攻,也都是为了止攻。非乐知道了这些之后,本想离开的。可是墨家的剑术留住了他。

墨家剑术的精髓也有两条,守和诛。不管是守还是诛,都精妙到极致。非乐在“诛”字上下了很大的工夫,痴迷其中。一不留神,竟成了墨家最会杀人的人。

十七岁那年,非乐杀了他人生中的第一个人。那人姓张,是个大胡子,带着几十个人啸聚山林,拦截过往客商,打家劫舍,杀人无数。墨家多次敦促地方郡守剿匪,均以无效告终。于是,墨家决定自己动手了。

墨家巨子派四名墨辩和一名墨侠去找张大胡子。墨辩的任务是讲道理,劝张大胡子散伙儿改行。实在劝不动,就由墨侠送他去另一个世界。非乐就是负责为张大胡子送行的。

那时张大胡子的山寨里已经聚集了百十号人,但五名墨者丝毫不惧。张大胡子恭敬地把他们让到山寨大堂,恭敬地奉茶。四名辩士从日出讲到日落,但被恭敬地拒绝了一天。夜幕降临时,张大胡子终于不恭敬,要送客了。这时,非乐缓缓拔出了剑。

非乐长得就不像一个会杀人的人,眉清目秀,是个很漂亮的大男孩,只是眉宇间隐含着一股冷峻。但是,这位江洋大盗在这个稚气未消的男孩剑下没走过一招,心就凉了,是非乐的剑把他的心冰凉的。

非乐的剑第一次刺进了一个活人的身体。他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张大胡子的心在他的剑刃上跳动,只是,节奏越来越慢,直至终止。他苦练数年就是为了这一天,但还没来得及感受锄强扶弱的快感,他的心就被死者的眼神击溃。那双眼睛出现了惊惧、痛苦,继而充满了绝望、哀求、懊悔……

非乐的手软了,甚至失去了把剑抽回来的力气。可那百十号人却也并未群起而攻之。他们默默地看着非乐和四名墨者离开了山寨,然后默默地散伙儿改行。

可自打看到张大胡子临死前的眼神,非乐就再也不愿杀人了。一个人,即使罪大恶极,他临死时的眼神也能让人怜悯。他忽然之间明白了墨家非攻的道理。止攻,能不攻就不攻,不到最后一刻,不可杀人。非乐也就是从那时开始,才真正沉下心来学习墨学的。

就在非乐学业、武艺精进之时,他没有想到,很快他又不得不重新拾起手中“诛”杀的剑……因为谁也没有料到,强大了几百年的墨家,竟因汉武帝刘彻的一声令下土崩瓦解。

墨家,曾是春秋战国诸子百家中最具影响力的两家之一。当时的读书人都知道,“世之显学,儒墨也”。

战国初期,鼻祖墨翟的主要使命是阻止战争,阻止不了就帮助弱者守城。墨翟为此奔走了一生,留下了“止楚攻宋”等流传千古的故事。墨者的鲜血洒遍了各国的城头,但他们始终坚持和平,坚持兼爱,坚持侠义。

战国群雄割据,弱国都想拉拢墨家。但是几百年过去,尤其是汉朝一统天下后,他们就渐渐衰微了。但因为墨家思想博大精深,墨家技艺巧夺天工,也没有人敢和墨家为敌。

只有一个人除外,这个人就是汉武帝刘彻。刘彻不允许有统治之外的民间武力集团存在。他要铲除墨家。为此,他起用了一名叫做化方的酷吏。

化方本是一名墨者,几乎快成巨子的接班人了。一般接近这个位置的人,除才智过人、武艺高强外,道德上必须得到所有墨者的信服。可是化方辜负了大家的信任,在单独执行一项使命时,奸淫了一个少妇,被人举报给了墨家。巨子下令,将化方逐出墨家,逐出之前,还切掉了他那惹祸的玩意儿。

化方发誓一定要复仇,他投靠了朝廷。让化方惊讶狂喜的是,皇帝交给他的第一个任务就是:让墨家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化方对墨家的路数太熟悉。墨家做梦也没有想到,朝廷对他们的第一次围捕就做得如此周密细致。一网撒下来,墨者被网住了十之八九,元气大伤。化方的手段十分残忍,不仅捕杀了墨者,还将与墨者有关系的亲戚朋友一概株连,并借机铲除朝中异己。捕杀了一千墨者,倒有三千无辜的人做了陪葬。

就在化方代表朝廷向墨者举起屠刀之后,非乐就开始一遍一遍地出去收尸,有长辈,有师弟,有陌生人……非乐的心就如堕入冰窖。

从那时起,他每天都不止一次地重复着一个念头——诛杀化方!

终于有一天,巨子把他和九名墨侠召集到了一起。林间的月光下,巨子白发飞扬,坚毅的眼中泪光颤动。非乐知道,经过大规模的围剿杀戮,墨家死散无数、所剩无几。这次行动并无胜算,但必须要去做。正如巨子所言:“若不尽早清理门户,非但墨家必定会灭亡,百姓也会跟着遭难。”

即便如此,巨子依然一如既往地交代:行动必须恪守墨家教义,以“守”为主,除了化方一人,不可滥杀无辜!

可是,这一点,化方同样知道。当九名同伴相继倒在自己的身边时,非乐几乎万念俱灰。最后一名同伴用身体替他挡住了乱箭,他的口中涌出鲜血,目光却异常坚定,他用尽最后一丝力量告诉非乐:“冲出去,就靠你了!”

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一个人身上。非乐剑未出鞘,多处受创,却终于振作起来,闯出了几百人的围捕圈。

可惜,等非乐终于摸到化方驻地时,化方已经提前去了新余。

新余县尉漆雕烈,那是化大人见识过的人中唯一能挡住非乐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