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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转世的仙女 前世,今生

伊人已逝,再不回来;无言驻足,放眼尘世。还是那个小店,还是那位老板,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时间仿佛静止。戴着斗笠时,他是草鞋大侠;不戴斗笠时,他什么也不是,已经没人认识了。非乐站在陈记米粉店前,不由得流露出了一丝怀旧之情。

时间仿佛静止,却并没有静止。

“圆心,小七——快把碗收了。”陈老板在吆喝,两个小姑娘跑了出来。非乐怔住了。

“客官,来一碗米粉吗?”陈富贵一如既往的热情。

“嗯……你刚才叫谁?”

“哦。小七,我女儿。”

原来是这样……只是一个巧合。

“不行,不能浪费粮食。”客人留下半碗米粉,小七抓住圆心,要和她一起吃完,圆心不干。非乐呆住了——这是当年,他反复要求小七记住的话。

店里,小七还在和圆心纠缠不休。小七抓住圆心:“最后一遍,吃不吃?”

“吃……你这个禽兽。”小七笑了,自己吃了一口,喂了圆心一口。两人你一口我一口地吃起来。正吃呢,小七不经意地朝门口看了一眼,忽然见到一个男人流着泪,正在望着自己。这人,好端端的怎么哭了?

非乐赶紧移开视线,快步走了出去。

小七,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如果是你,为什么偏偏投胎在新余?如果不是你,为什么偏偏叫小七?为什么能记着对你说过的话?

月的清辉下,园中葡萄树藤的影子投射在地上,斑斑驳驳。非乐望着那两个写着童体字的木牌,一遍一遍抚摸着陈初七那个名字。

又是一个与往常毫无区别的早晨。陈富贵已经早早地开店,做米粉。一个人,一双鞋,出现在他面前。“客官,您……”

“这双鞋,您认识吗?”

陈富贵望着那双鞋,仔细地回忆,可还是摇摇头,真想不起来了。

“八年前,是不是有个姑娘来你家学过做鞋?”

“有有。”陈富贵忽然变得很神秘,“就是七八年前点石成金的那个仙女。她丈夫一年四季总是穿着草鞋,冬天了,怕他冻脚。对,是这双鞋……她还说要做我女儿的干娘呢。后来她再也没来过。”

陈富贵好像明白了什么,再次打量着非乐。“您是……这双鞋,她做了三天三夜,做好了不满意,又拆了重做。她说,她要把鞋壳里装满爱。”

非乐眼眶再次潮湿了。

“谢谢。”非乐忙转身走了出去。陈富贵望着他的背影,长叹了口气。小七正从家里出来,顺着陈富贵的视线,凝视着那个背影。

“这个人,怎么连背影看了都让人想哭。”

“他就是草鞋大侠。”

“啊?你怎么不早说?”小七忽然拔腿追了出去。

就在这时,大公主拦在了小七的面前。

“我没揪左耳朵,你怎么出现了?”

“你揪耳朵,代表着你想不想见我,但是管不住我想不想见你。”

小七朝非乐望去,非乐的背影已经愈来愈远。

“走开!我不需要保护神,不需要你!”小七大发脾气,绕过她又朝非乐追去。大公主赶紧朝非乐一指。小七看不到非乐了,非乐也看不到小七了。小七向前跑去,撞到了非乐,跌倒在地。

明明被人撞到,却不见人……非乐忍不住四处张望,仍旧没有人。近在咫尺,小七也在寻找着非乐,可是同样看不见对方。

大公主实在没有想到,才打了个盹,就会发生如此严重的事情。此刻,小七关紧了房门,独自在家生闷气。“为什么不让我见他?这可是传说中的草鞋大侠啊,每个小孩儿都想见!”

“天机……”

“哼。我早晚把你的天鸡杀了吃肉!”越是不让见,小七就越是想见。

“我不活了,我不活了……”小七忽然发了疯一样,用脑袋撞案几,小七躺在地上打滚,蹬腿,大哭。大公主简直要崩溃了。

“这是什么熊孩子啊……我管不了啦……老三你死哪儿去了?”大公主哭了,波涛汹涌,江河奔泻……没哭两声,满屋子就哭出了脚脖子深的水。小七吓得不敢哭了。水很快漫上来,小七趴到浮起的柜子上。“大姐……我错了。你别哭了!”

门外,年糕嫂走了过来,只见院子里湿漉漉的,门缝里还在朝外喷水。“哪儿来的这么多水啊?真是!”门推不开,年糕嫂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推门,忽然她眼前一黑——“救命——”才喊出了一半,年糕嫂被大水吞没。

不就是小孩子好奇想看看名人吗?不看不罢休,看过之后就会失望的,让她看看,自生自灭吧。在小七把两只耳朵都揪肿了,大公主爆炸了三遍之后,大公主终于妥协了,同意小七去看一次名人。

小七心花怒放,一路向着仙女湖飞奔而去。

蒿草密林的深处,与世隔绝的禁地,阳光下的小屋……如此的安适、静谧。小七不禁在木屋前放慢了脚步。爬满藤蔓朴素的木屋打动了她,好像勾起了一些记忆。“太漂亮了,看上去好温暖啊。”

非乐站在小七身后,震住了。当年,她也是站在这个位置,说出的这句话……往昔,历历在目;如今,一切竟然重现。

非乐闭上眼睛,沉浸在痛苦的回忆中。

“草鞋大侠,我终于见到你了!”小七的欢呼,将非乐从梦中惊醒。非乐竭力不让眼泪流出来。

“为什么……要来见我?”

“新余到处都是关于你的传说。对了,你们家仙女呢?”

“她……走了。”

“哦。那她什么时候回来呀?”小七有些失望。

那个小小的身子,一件一件地抚摸着那些家具——从前,她曾经一遍一遍地打扫擦拭过的那些物件。如今,她已经完全忘记了。

非乐追随、凝视着那个孩童的身影,仿佛要穿透这个小小的身躯,窥见那个被囚禁的灵魂……

“我来过这里。”

“……什么时候来过?”

“不知道,好像是在梦里。这里的东西我好像都很熟悉。”这时小七忽然看见了她写的那几个木板,忙拿了过来,高兴地瞧着。

“你真的看了?对了,那个草鞋小虾米呢?”

“他回家了,有时候会来。”

小七走进了非乐家的厨房,打量着望着灶台。原来草鞋大侠也要吃饭,这么大的人物也用吃饭啊!

小七又转到了正屋的床榻上,看到了一个笸箩,有针线和缝了一半的衣裳。

“原来你家仙女也会做针线活儿啊?”不知怎么回事,小七忽然有了些感触。

“草鞋大侠,你为什么看上去总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

“不高兴?”又是她的句子……

“对了,大家都叫你草鞋大侠,你名字叫什么呀?”

“我叫非乐。”

“哦。怎么写的?我识字的,小时候我爹就教我记账,让我学认字。我可聪明了,一学就会。”非乐笑了笑:“是非的非,乐曲的乐。”

“哦。乐曲的乐,也就是快乐的乐是吧?”非乐点了点头。

“非乐,就是不高兴。以后我叫你不高兴行不行?”非乐再也不能控制,他扭头走了出去,泪水盈眶而出。小七不解地望着他的背影。

仙女湖畔,非乐独对着波光粼粼的湖水。小七低着头,做错了事一般走过来,从后面试探着拉了拉非乐的衣襟。

“对不起,我叫你不高兴了。”

非乐拭干眼泪,忽然蹲下身来,伸出双臂,几乎要把小七抱在怀里……但是,他终于忍住了。这是个七岁的孩子,她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想看大侠,她不该承受那份不属于她的前世的痛苦。非乐克制着冲动,双手握着小七的胳膊。“没关系,我喜欢你叫我不高兴。”

“真的?”

“嗯。”非乐点了点头。

“嘿嘿。我回去一定跟他们说,我见过草鞋大侠了,我还见过草鞋大侠哭呢。他们一定都特别羡慕我。”

现在吹牛的材料和资本都有了。一想到那些小孩儿一个个聚集在自己的周围,要她讲草鞋大侠,小七就别提多得意了。可是,和后面的这些比较起来,前面简直不值一提。草鞋大侠竟然摘下墙上的一个花环,戴在了小七的头上。

“真漂亮,我怎么好像见过这些花环呢?”

非乐又把那个为小七精心雕琢的吊坠挂在了她的脖子上。小七简直觉得人生已经达到巅峰,再也没有什么值得追求的了!

“喜欢吗?”

“喜欢。真好看!……那我送你什么呢?我爹说,来而不往非礼也。”

“什么也不用送我。小七,天不早了,你该回家了。”

竟然还有葡萄!小七一眼看到,兴奋地朝那片菜地跑去。

“一年前我第一次吃到葡萄的时候就想,要能天天吃到葡萄就好了。……那段时间,我天天梦里都能梦见葡萄。”

一年前?……正是小七托梦种下葡萄的时间。非乐一阵感激,一阵难过。

半个月亮升上来,将荒凉的仙女湖打扮得清冷、美丽。非乐背着装着葡萄的口袋,送小七回家。

一阵凉风吹过,非乐心中竟然涌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慰藉。小七还在,就在身边。感谢上苍,如此厚爱……能让自己知道她在何处,过得好不好。可小七不再是仙女,是凡人了。她会和凡人一样,经历饥饿屈辱、生老病死……想到此处,非乐又不禁黯然。

“家里人对你好吗?”

“我爹对我好。我后娘对我不好,不过圆心姐姐对我很好!她是后娘亲生的,后娘背着我给她买好吃的,她总是偷偷给我留一半。呵呵,不过我老是欺负她。”

“你为什么总欺负她呢?”

“我不是真欺负她,是跟她玩呢。她受欺负的时候可好玩了,总是想跑,又总是跑不掉。”是啊,当年非乐也总是想办法逃跑,总是跑不掉。非乐几乎笑了。一大一小两个影子映在地面上。小七边走边调皮地把影子和非乐的重叠在一起,蹦蹦跳跳地踩非乐的影子。

小七闹得有点累了,非乐把小七背在背上,拎着口袋朝前走。

“在你的背上真舒服。”非乐停住了脚步,一滴泪水滴在了小七的手上。当年他们的约定,天上,你背着我;地上,我背着你!一辈子……

怎么了?小七感觉到那滴泪,不知该怎么劝慰非乐。忽然,她抬头望见挂在天际的半个月亮,有了主意。“我知道送你什么了。收了我的礼物,就不许哭了哦。”小七用手扳着非乐的脑袋,非乐抬起头来,望向夜空的明月。

“看见了吗?这半个月亮,送给你了。你知道另外一半月亮在哪里吗?”

“……不知道。”

“嘿嘿,我留下了。我要想你了,就把那半个拿出来,和这半个合在一起。你以后见到一个圆圆的月亮,那就是我在想你。”

非乐久久地望着月亮。小七也和非乐一起仰头望着月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