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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1章 墨仙小七 双星并世竞风流

大军已经出征四五天了,刘彻在未央宫中等待着消息。算起来,这已是卫青第七次与匈奴大会战了。当年匈奴不甘心在黄河河套的失败,一心要把朔方郡夺回去,几年内多次出兵,均被汉军挡了回去。那几年卫青一直坚守在朔方,夜不卸甲、马不解鞍,三年没回过长安。

想到此处,刘彻觉得很对不起卫青。他从来没有提过什么私人的要求,唯一的一次还被自己挡了回去。刘彻看了看那班朝臣,瞅了瞅江充,决定提出来。

“有件事,今天提出来议一议。卫青此前向朕提出和平阳公主的婚事。这本是好事一件,但公主毕竟要为夏侯颇守孝三年,所以,朕也很为难。众卿以为如何?”

众大臣还没开口,江充就第一个发言了:“陛下,我大汉以儒学治国,讲究三纲五常。夏侯颇虽然禽兽不如,但始终是平阳公主的丈夫。若公主带头违制,上行下效,怕以后就不好管了。”

如果女人真要守这些纲常,你的皇帝陛下都不会来到人间!刘彻在心里呵斥道。可谁叫是自己同意了的呢。刘彻只好不悦地瞟了江充一眼,长叹一声。

此时,一名传报的特使匆匆进殿,跪在皇帝面前。

“骠骑将军来报,匈奴主力并不在东线,东线为匈奴太子左贤王部,伊稚斜单于主力仍在卫大将军的方向。”

刘彻大吃一惊。虽然伊稚斜遇到两名将军中的任何一位都难逃一劫,但给霍去病的人马是按照对付大单于主力配备的,卫青一部能快速对应这一突如其来的变化吗?

漠北的景致依旧亘古不变,起伏的沙丘、绵延的戈壁,偶尔出现的蓝得让人心怡的湖泊……前方,长满胡杨林的高岗外,就是伊稚斜严阵以待的十万精骑,人数是汉军的一倍,并已养精蓄锐多时。

以少胜多,在战争史上已不胜枚举。战争的胜利除了人数,更多的是气势、是思想的胜利。汉军移动太快,此时伊稚斜还未了解汉军整体的布局和动向。《周易》当中那两道阴阳循环的气流,又在卫青的脑海里游动起来。《易》,百家之源,万法之宗,儒、道、墨共同的始祖。……得让伊稚斜以为汉军主力在南方,和匈奴主力打一场硬碰硬的大会战。

面对强敌,临危不惧。一阵仿佛地震前兆一般的嘤嗡声远远传来,汉军冲锋了!虽已策划好应对方案,伊稚斜仍被汉军的信心震慑……他们远不是自己以为的一群远涉大漠一千多里的疲敝之卒。起伏的高岗上,汉军如潮水一般地涌来,遮天蔽日、杀声四起,很快就要与匈奴军队交织在一起。

伊稚斜仍有些犹疑,这会是汉军的所有人马吗?伊稚斜派出两万人马迎战,可汉军却如一道高山落下的瀑布,其势迅猛,锐不可当……双方激战在一起,白刃相接、凶猛惨烈。可不到半个时辰,匈奴的士卒渐渐出现被动的败相。怎么会这样?伊稚斜正在纳闷,一名军士奔了过来。

“是卫青,大家都见到了,是卫青!”

卫青果然正面进攻了。这么多年了,虽然早已是全军统帅,可卫青依然冲杀在前!汉军如何不像疯了一样,紧随其后?伊稚斜震撼了,想想自己,却已经领头逃跑过多次了……

虽然匈奴人不以逃跑为羞,可是两相比较,高下立判……伊稚斜下定了决心,即刻号令全面迎敌,决一死战。卫青的骑兵已和二万匈奴骑兵战到了山岗边缘的开阔地带,伊稚斜心中暗喜,带领军队全面压上。

可是,就在短兵相接之时,他被一种奇怪的声音揪摄住。后方,燕然山的余脉之后,就如昆仑神话中的山崩一样,怒涛似的汉军人马倾巢而出,悍马飞骑,天地动摇。匈奴主力背后,一支支流星般的箭矢如急雨般扎到。毫无防备的匈奴士卒马嘶人喊,纷纷栽倒。“漆雕烈!”有士兵在惶恐地大叫,不知朝后还是向前。十万大军竟一时团团打转,方寸大乱。

卫青竟用自己做诱饵!伊稚斜知道,自己又要败了。伊稚斜一向痛恨本部族的士兵“见利如鸟集,困败如云散”,可自己岂不又合计着逃跑?

难道卫青所用的就是中行说所说的汉家阴阳相生之法?漆雕烈的大队伏兵为“阳”,卫青率领的诱敌之兵为“阴”,而“阴”中须有一个“阳”的核心,才能让人确信、迷惑……而这个核心非卫青本人莫属,主帅亲涉险地,士卒何不士气大振,为之拼命?

阴阳互动,天地为庐,何不将自己环挟其中……难道真如中行说所言,汉家的圣者能够效法天地、驾驭未知?

月光下,伊稚斜收敛着残兵。经此一役,匈奴主力已被打垮,再难恢复……月光下,望着这片祖先生息过的土地,伊稚斜痛彻心扉。也许老上单于是对的,保持和汉家和亲与威慑的关系,匈奴族才能在这片草原上长久地生息,可现在一切都晚了。刚刚听到战报,太子左贤王部,已被霍去病全面击溃,太子正向狼居胥山撤退。

伊稚斜从来没有这样孤独难受过。终于,伊稚斜擦干眼泪,来到中行说的营帐中。此刻,中行说躺在毡榻上,已经奄奄一息。

“大单于,老奴无能,没能帮大单于打下汉朝,反倒连累匈奴被卫青、霍去病追得无处藏身。”中行说也是老泪纵横。

“唉。汉朝就是一头熟睡的雄狮,没在他沉睡的时候杀死他,等他醒来,我们就只能跑了。”伊稚斜长叹道。

“老奴是不行了,只希望在临走之前,还能帮大单于最后一个忙。大单于,把那些病死的牛羊,扔到水里去。汉军若喝了那些水,就会感染瘟疫,不攻自破。”

乍闻此言,一向狠辣的伊稚斜也不寒而栗。草原的瘟疫伊稚斜很小的时候见识过。蔓延迅速,惨绝人寰,夺走人的性命就像秋风吹落一片枯叶。可是这样做,也会殃及自己的牛羊、人口。伊稚斜还想再问问,可是中行说已经咽气了。看来中行说的意思是:匈奴一族必须彻底地离开这片草原大漠了……这只是一个报复性的阴招。伊稚斜趴在中行说的床榻边,绝望地啜泣。

在沙尘扑面、热浪滚滚的大漠中跋涉近两千里,终于重新见到绿色。霍去病舔舔干裂的嘴唇,微微一笑。这儿可真美。将来等战争结束了,一定要和小七一起重游此地。

可现在却不能再想。绿色在眼前,大河在眼前,敌人也就在眼前。

这些日子以来,霍去病马不停蹄,骠骑将士挥汗如雨。皇上倾一国之力准备的物资、辎重再次被远远地抛在了后面。

前方是千里不毛的大漠,军需总管冯杞大人擦着汗、喘着气,惶惶不安……霍去病只带了最少的水和粮食,会不会一去不返?

正规作战,丢大部队而远袭,一旦陷入包围,必然凶多吉少。可是卫青、尤其是霍去病常常打破常规,来去迅猛。总管大人现在终于知道,霍去病是怎样令匈奴人猝不及防。

霍去病,他图的是什么?所有人一生汲汲以求的一切他从不放在眼里,只有奋发有为的气魄,轻装以绝大漠的决心……能和他在一起,人活得多么有滋味,多么像个人啊!总管大人忽然被一种新的豪情激励,快马加鞭,决定不惜一切代价,跟上霍将军。

伊稚斜的漠北根据地就在眼前,趁着夜色,霍去病率领大军连夜渡河。

此时单于近臣章渠正等待着探子的消息。谁知,探子还没有来,霍去病就来了。转眼之间,章渠所在匈奴小王一部已被霍去病分割包围。星月下沉睡的营地刹时间火光冲天……章渠带着近侍刚冲出帐外,就被几名汉军擒住,眼睁睁看着小王比车耆在一汉将刀下人头落地。

比车耆一部是此地的薄弱环节,霍去病是怎么知道的?由弱到强,从小到大,此刻左大将一部一定岌岌可危了。章渠料得不错,匈奴左大将一部已被霍去病穿插包围,夺了军旗和战鼓。从战俘的口中得知,伊稚斜太子——“匈奴之英”左贤王部此时就在离侯山北麓。

左贤王集团正是匈奴一级主力。霍去病带领骑兵,翻越离侯山,抢渡弓闾河,与匈奴左贤王遭遇。战争有时是奇袭和巧胜,有时候是硬战和恶战。然而所有的技巧都不能代替临阵的勇气。霍去病率领着深入的孤军向着左贤王的骑兵冲杀而去。

汉军来得太快,箭弩已失去作用。虽然匈奴兵人数众多,可汉军依然以一当三、以十当百。霍去病冲杀在前,在乱军中寻找着左贤王。左贤王已能远远地望见霍去病,炫人眼目的剑光,所向披靡的气概。霍去病越来越近了,左贤王忽然调转马头,一路狂奔而去。此次战役,霍去病以损失人马一万五千的代价,歼敌七万,活捉匈奴诸王、将军等八十六人。左贤王望风而逃,其部几乎全军覆没。

为彻底打垮盘踞瀚海的匈奴军,霍去病随机做出调整,由赵破奴等人兵分几路,各自追击匈奴各部人马。自己则率领一路兵马追击左贤王,向狼居胥山一带的匈奴军发起猛烈进攻。

运动战、遭遇战,合力而战,分散而击……如行云流水,随势而行……各路将领群情振奋。霍将军给了大家这样稳妥、“兼利”的好机会,杀敌立功就在眼前,功名富贵就在前方。各路将领一面密切配合主力,一面独立作战,斩将夺旗,杀得匈奴七零八落。

终于,在狼居胥山,霍去病一部将左贤王一举擒获。几路汉军战果丰硕,在狼居胥山胜利会师。狼居胥山是匈奴最古老的祭天圣地,如今这份荣耀就要成为历史。被他们藐视了几百年的“不会打仗,只配被抢的”庄稼佬,已经站到了这座圣山之巅。

霍去病决定积土增山,将这座圣山增加到新的高度,代表着汉家的高度,让这座匈奴名山成为一种标志,标志中原之民再也不甘欺辱的决心。

这可真是激动的一天,士兵们人心振奋,纷纷搬土增山,在狼居胥山的主峰建立高坛。赵破奴带领着一队人马在姑衍山下开辟广场。

站在狼居胥的主峰上,霍去病了望着远方的大漠,黄沙漫漫,望不到边……而狼居胥山周边则是一带苍翠的绿洲。匈奴以狼为图腾,此处正是鸟飞不过的茫茫大漠中最佳的群狼聚居之地。

忽然,霍去病看到了什么,是小鸟吗?是海市中的幻觉吗?大漠行军中,霍去病不止一次地见到海市蜃楼,美丽的,可怖的,另有夜晚的妖风、刺耳的怪叫……每一次他都告诫士兵,前进,那只是幻觉。可这一次不是幻觉,是一个人,是小七!霍去病的心兴奋得快要爆裂了。羽衣翩翩、仙姿绰约,小七真的会飞了!霍去病欣喜地纵马扬鞭,一路向山下驰去。

“去病——去病——”小七也见到了山坡上飞驰而来的霍去病。小七朝霍去病飞去,飞到了疾行的马上,和霍去病撞在了一起,二人同时从马上跌落,高兴得咯咯直笑。青葱的草地上,两人滚在一处。“去病,我想你了。”

“我也想你。”小七给霍去病一个吻,羞得几名近处的士兵们赶紧扭过脸去,识趣地跑开了。

“去病,我后悔让皇上把新余的男人都放回去了。看到他们成双成对走在街上,我心里特别不好受。”

霍去病心疼地搂住小七。小七仍有些没由来的担心。

“歼灭了伊稚斜,会不会再冒出两只鞋三只鞋,又来欺负大汉朝?”

霍去病沉思着,没有做声。

真不想把小七放回去,可是皇上马上要巡查新余,七老爷必须回程见驾。要不然,先斩后奏,就在这狼居胥山的顶峰上成亲,多好啊……霍去病暗暗笑了笑。

顶峰上,高坛已经建起,姑衍山麓的广场已经开辟。霍去病率领着众将领在狼居胥山祭天,在姑衍山祭地。从山上到山下,士兵们举起了象征胜利的千万支火炬,火光映照着山谷、群峰,奇丽灿烂,与星月争辉;军中鼓角齐鸣,震撼群山,千里回荡,万众的欢呼声,响彻九霄云天。

祭拜天地之后,全军隆重祭奠为国捐躯的将士,用战利品犒劳杀敌立功的战士。全军上下刀戟并举,欢声雷动。

从此,封狼居胥,成为了中国兵家历代追求的最高梦想,成为不甘外辱、奋起抗争的力量标志!

狼居胥山封山大典之后,霍去病继续率领军队深入追击,将伊稚斜、左贤王部在漠北的据点全部摧毁,一直奔袭到北海(今贝加尔湖),方才整顿收兵。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一路鏖战,一路胜利,这是怎样的战绩!

残月之下,胡杨林已越来越稀疏……伊稚斜带领着残部踽踽而行。匈奴各部已经无力回天,不得不向着更荒凉、更寒冷的西北迁移,从此离开这片生息了数百年的草原。中行说的计策,已派人去实施。是的,既然已经离开,就要狠狠地报复一把。

为什么会失败?为什么那么多匈奴人会背叛自己?如果中行说还活着,也许会委婉地告诉自己。可惜他死了,而伊稚斜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责怪自己。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还有个人能告诉自己,这个人就是卫青。

胡杨林的边缘,伊稚斜残部竟然被汉军包围。无路可退了,星月下、朔风中,一个人走了过来,是卫青,打了二十年交道的卫青。

伊稚斜忽然有种想流泪的感觉,他“刷”地抽出刀来,横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要让那些投降的士兵们看看,大单于,就是不一样!

“卫青,打来打去这么多年,连累了上百万条性命,你以为都是因为我吗?”

“是。”本来,战争不是一个人的事,可卫青就是要这样回答,为那些死了的人们,战争本与其发动者脱不了干系。

“我不甘心。我想问你,你们是怎样将我的将军们收买的?为什么我收买不了你?”

“我们汉家曾有一个将军,叫乐毅。他战无不胜,可是有一个宗旨:不为昏君效愚忠。凡优秀的将军,必有独立之人格。如果一个君王对内盘剥压榨,对外贪得无厌,他人有何必要助纣为虐?”

尽管本部族不断有人分化,站到汉王朝一边,尽管西域各族对匈奴的常年掠夺深恶痛绝……伊稚斜却从来不认为自己是个昏君。可现在,他很后悔向卫青提这两个问题。因为,他暗地里觉得卫青是对的。现在,唯一维护尊严的办法只剩下不死在汉军的手里。

伊稚斜对着远方的大漠长叹一声,饮刀自尽。

不管怎么样,伊稚斜不失为一代枭雄。强烈的部族责任心,永未失去的自信心,这么多年,虽然屡战屡败,这个集首领和将领于一身的伊稚斜仍然战到了最后。望着星月下的大漠,卫青有一丝轻松,有一丝空虚。

“直曲塞,广西河,破祁连,通西国,靡北胡。”正如司马迁所记载,卫青、霍去病用他们的赤胆忠心、超人智勇,写下了一篇抗击匈奴的英雄史诗。通过最后一扫北胡的“漠北大战”,漠北匈奴几大军事集团已被彻底击垮,再也无力南渡沙漠。

经此一役,匈奴远遁,大漠无王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