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芒星的力量在渐渐地减弱。
那些被挡在外面的妖怪正在试图着靠近。
晴明很勉强才维持住那个阵法,毕竟他身中“诅咒之针”,如果不快点拔出来的话,即使体内只有一根,也会让他的力量逐渐消失的,而且诅咒正不断地侵蚀着他的心脉。
他得先办法离开这里。
地牢原本就是个集聚了阴暗、怨念还有憎恨的地方。
而这些东西刚好是妖怪们的食粮,在这样的地方,它们的妖力会不断地增强,而相反的,他的力量却在不断地减弱。
这样下去,坚持不了多久的。
晴明脸色渐渐苍白,额际也已经渗出了冷汗。
“晴明、晴明——”
这时,冰冷的黑暗里传来了声声急切的呼唤。
没有得到任何回应,那道声音更急了,“喂,晴明,你不会这么没有用吧?难道死了?不可能啊!我只不过是来晚了一小步!啊啊啊,晴明呀,你怎么会这么没用呢,没有了我球兰,你就这么不堪一击么?真是太让人失望了——”
终于,原本在闭目凝神的晴明睁开了眼睛。
抬起头,他看见了牢房的屋檐上,一只绑着绳索的白色球类物体正吊在那里摇来荡去,好像一时之间还找不到着落点。
“该死,这什么鬼绳子啊,晴明也真是的,虽然是为了救我的性命,这种苦心我很了解,但也不用绑得这么紧啊,害我想解都解不下来!现在绳子又把我勾住了——啊啊——我要怎么下去啊?”
抱怨声不断在屋顶响起,也惊醒了博雅和樱冥雪。
“球兰?”
博雅惊讶地看着屋顶上那只胖乎乎的白球。
它的四只爪子虽已经挣脱了绳索的束缚,但那些绳子还是紧紧地、一圈圈地绑着它的圆滚的身体。
“呀,没有任何力量的人类少年,快点快点,帮帮我,我被那该死的绳子勾住了!怎么这根绳子这么奇怪的,一碰到梁柱之类的东西,就会自动自发地勾上去——”
球兰哀怨声不断,让博雅忍俊不已。
“球兰,你是怎么弄断这条绳索的?”晴明忽然开口了。
“嘿嘿,当然是我妖力高强。感应到晴明你有危险,所以就自行震断了这条绳索——”
“球兰——”球兰得意的话语被晴明打断,“被下了诅咒的妖,若总是说谎话,可是会折损寿命的。”
“呃!”球兰连忙用双爪掩住了嘴,闷声道:“其实——其实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球兰陷入了回忆之中——
早上发生的一切,球兰全看在眼里。当它看到晴明他们被抓了起来的时候,原本想救人,可惜,行动被限制住了,无论它如何挣扎都挣不开那条绳索。
晴明会昏倒,那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严重的事了?
而且……原本守在屋外、等着吃晴明灵力的妖怪也一个个地离去……
球兰知道,无论如何,它也要去救晴明。
不然,晴明很有可能会丧命。
这可是它身为式神的职责啊!
可惜,它妖力有限,无法挣脱晴明所施下的咒术。
就这样一直折腾到深夜,正当球兰焦心不已的时候,绳索突然断了。
“嘭!”
当球兰狠狠地从屋顶摔落到冷硬的地面上时,真是痛得它龇牙裂嘴,感觉五脏六腑都翻涌了出来。
“原来这绳索也不怎么结实嘛!”
低声埋怨着,球兰从地上挣扎着站了起来,费了极大的劲,才将四只爪子给挣脱出来。
然而,当它走出门口的时候,却愣住了。
“不知道那些人把晴明关哪里去了啊?”
刚才也怪自己一时大意,也没注意到那些原本守在屋外的妖怪离去时,所走的具体的方向。
“他被关在岛上唯一的一间地牢里了。
耳畔忽然响起了一把略显稚嫩的孩童声,忽远忽近,飘忽不定。
“是谁?”
球兰紧张地四下里张望,却没有看到人影。
“难道是幻听?”
球兰不解地用前爪挠了挠头。
“快去地牢救安倍晴明,不然他就要被妖怪给吃了——”
这一回球兰可是一字字听得真切。
“糟了!”
也顾不得去打探声音的来源,它急急忙忙奔向了地牢的方向。
不过,这一路上也费了它一些周折。
因为那条绳索像有生命一般,在半途上不是把它吊在树上,就是吊在某个屋檐下……幸好,它总能幸运地摆脱。
听球兰讲完,晴明拧眉沉思了片刻,然后口中默念咒语,一指弹向了球兰。
一道白光朝球兰飞去。
球兰还来不及回神,身上的绳索已消失了。
身子顿时腾空,球兰呈直线从屋顶摔了下来。
“嘭!”
尘土飞扬。
“咳咳——”吃进了满嘴灰尘的球兰,不断地吐出嘴里的脏东西,“这、这地牢可真脏——什么鬼东西啊——”球兰一张毛茸茸的脸都皱成了一团。
“球兰啊,这回可要靠你了。”
耳边传来了晴明的声音,但比平常虚弱上许多。
球兰也顾不得痛了,爬了起来,这才发现晴明的脸色苍白得可怕,无力地靠在博雅的肩上。而刚才施布的五芒星阵已经消失了,被挡在外面的妖怪们,张大了一双双血红的眼睛,已是蠢蠢欲动。
“风,起!”
球兰的脸上难得露出了认真正经的神色,随着那一声低喝,狂风四起。
“噼哩叭啦!轰!”
原本挺坚固的牢房被狂风袭击地四分五裂,石块木屑齐飞。
晴明等人被狂风包围住了,而那些妖怪们也被成功地挡在狂风之外。
晴明轻笑了一下。
其实,他这个式神虽然笨,但有时候还是很可靠的!
心神一松懈,晴明顿时陷入了黑暗里……
……
有一种淡淡的、温暖的感觉,就好像是置身于某个熟悉而让他难忘的怀抱中。缓缓地睁开眼来,他看见天幕中大量的细雪飘扬而下。
脸上那冰冷的触觉,让他产生了些许恍惚。
很多很多年以前,他也曾这样在雪地里醒来,然后一睁眼,便看见了细细的落雪。而那个时候,也有一道温暖的怀抱轻拥着他,耳畔更有一道很温柔而亲切的声音在呼唤着他。
“晴明,我的孩子——”
那道声音,他是永远也不会忘记的。
那是他第一次听见母亲的声音,也是最后一次听见母亲的声音。
她将他从大雪中救了起来,却中了术士们早就布下的陷阱。
那些术士利用年幼的他将她引了出来,而他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在术士们所施布的阵法里,然后,再也没有出现。
就因为她是天狐么?
就因为她不是人类,即使她没有伤害过任何人,也没有人愿意接受她。
人们总是畏惧着强大于自己的力量,因为畏惧,所以憎恶。
而从此以后,他成了人们口中妖怪的孩子。
即不能立足于人类世界,也无法在妖怪的世界呆下去。
所以,他一直很迷茫。
他不知道自己为何而存在,不知道自己为何而活着……
“晴明大人——”
“晴明——”
两道声音不约而同地响起,他拉回了游离的神智,这才发现自己竟是躺在樱冥雪的怀里。
鼻端传来了淡淡的香味,那是少女身上特有的幽香。而此刻,那双美丽的眸子里正闪动着歉意与悔恨。
微微牵了下唇角,他露出了浅浅的微笑。
那抹笑容让樱冥雪微微失了神。
“晴明,你怎样?还有哪里不舒服么?”
博雅担心的脸庞凑了过来,仔细观察着他的气色。
晴明还未及回答,另一道小小的身影已扑将了过来,“晴明,晴明,你没事了吧?”那个身影趴在他的胸口嚎啕大哭着,“晴明,你怎么这么没用啊?说晕就晕,害我还以为——以为——”那伤心的抽泣声,使得那具小小而圆滚的身子在自己胸膛上抽动着,忽然之间,他的心底感到了一丝温暖。
似乎很久很久,没有过这样的感觉了。
“球兰啊,难道在你的眼里,我晴明是这么没用的么?”他从樱冥雪的怀中撑坐了起来,一边抚摸着球兰毛茸茸的脑袋,一边环顾着四周,“你把我们带到什么地方了?”
这里,除了一片白雪,什么也看不到,举目望去只有一片空洞的苍凉。
球兰停下了抽泣,“我、我不知道。”当时那样危急的情况下,它用尽了力气召唤了风的力量将他们带离,哪里还顾得上降落的目的地?
晴明微微蹙眉,随即展开了微笑,“这里好像远离猫岛了,球兰,你什么时候力量变得如此强大了?”
球兰从晴明的胸口跳了起来,脸上略略带着得色。
“我本来就很厉害啊!”
晴明微笑,眸光却似有似无地看了眼西南方向。
这时博雅忽然低低嘀咕了一声,“我怎么觉得这里好像有点熟悉呢。”
“博雅,你来过这个地方?”
博雅蹙眉思考了一下,“啊,我想起来了,我去猫岛途中曾经迷路了,也是在这样一个荒凉的地方走了好久,除了白雪,什么也看不到。”
“那后来你怎么走出去的?”球兰好奇地问。
“当时我焦虑万分,想着可能自己就要饿死或是冻死在这个无名之地了,突然出现了一只兔子。”
“兔子?”球兰眨眨眼,“这么荒凉的地方竟有兔子出现么?不会是什么妖怪吧?”
博雅温和一笑,“我当时没想那么多。因为那只兔子只是在我脚边蹭了几下,然后就往前走,而且还不断地回头看着我,好像示意我跟它走,我想这只兔子一定是在为我引路,我就跟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