驸马井源作为英宗派出的第一只大同的援军,他非常清楚自己的使命。援军兵贵神速,舍弃一切辎重,很快出现在大同残城的北城门。瓦刺军也先并没有把大同围死,而是放开北门一条生路,迫使大同守军出逃。大同守军总兵杭艺和参将王良没有弃城逃命,反而死守城池,迎来援军。
驸马井源的援军进城以后,看到的都是面黄肌瘦的士兵,心下产生疑问,这样是士兵和战力能守住大同?那瓦刺也先也太无能了。总兵杭艺见过井源,马上宣布两军统一指挥,井源为正,杭艺为副。安营扎寨后,井源及时开锅造饭,让城里的守军吃了一顿包饭后,上了城头。看到城下的情景,井源差点气炸了肺。大约有二十名左右的瓦刺骑兵在城下正在追杀一些平民百姓,城里的援军已经自发集结起来,请示是否立即出城作战,歼灭那二十几名瓦刺骑兵。
井源刚想下令出城作战,突然看到总兵杭艺冲他直摆手,又向远处指了指。井源这才看到城外山丘后尘土飞扬。
“那是瓦刺骑兵大军,我们已经吃过好几次这个亏了。”杭艺及时地解释道。
井源看了一眼杭艺,断然下令:“坚守城池,各军严禁擅自出击。”
看到井源手下请命士兵失望的表情,心里尽是那种屈辱的味道,这些天都是这种感觉,自从西宁侯宋英,武进伯朱冕出城迎战,被瓦刺也先的骑兵打得一败涂地,还搭上了两位主将的性命后,杭艺就再也没有下令手下的军士出城作战。有几次是城上的将领实在看不下去瓦刺骑兵的残暴和猖獗,私自出城作战,可出去的人没有一个能回来的。
城外的瓦刺骑兵显然知道大同城里来了援军,他们绕着圈地屠杀手无寸铁的平民,还把死人的首级挑在枪上,站在弓箭的杀伤范围外大声嘲笑城里的明军士兵。
“哼!区区二十几个骑兵就敢肆无忌惮在我面前杀人,真是傲慢无理。”驸马井源看不下去了。
“他们有资本傲慢,这些骑兵都是也先的精锐,每次交战都是以一当十,二十来人就能屠尽我军一个百户,将军看到他们嚣张也不足为奇。”总兵杭艺不带任何表情地道。
“他们已经杀了几十口人,这口气实在难咽。”井源又是一声冷哼。
“所以他们会更加狂傲,就等将军去出气,我军不敢出击,就是战不过那山丘后的瓦刺主力。”杭艺好像明白井源想干什么,不无提醒地道。
“他们也认为本将军也是胆小如鼠之辈?看到他们不惜体力地瞎折腾,到了晚上是不是就会很疲惫?总兵可知道他们晚上是不是要归队?”井源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他们三天更换一次,晚上不归队,就在城外就地宿营,将军今晚要去夜袭?”
“英雄所见略同,就二十几个骑兵,我们去几十个人算是看得起他们了。”
井源嘴上说的轻巧,可到了午夜时分,还是派去了一百多好手。那些骑兵很久没有遇到这样胆大的明军了,被明军杀了一个措手不及,二十几人没有能跨上战马逃走的,更大的失误是他们面对优势明显的明军还企图顽抗,误以为这些明军还像以前那样不战自溃,结果在夜袭中只逃走了两个伤势不重的,剩下的统统被歼灭。
夜袭的胜利使城里的守军士气高昂,等待着黎明瓦刺主力报复,可未等守军从喜悦中清醒过来,他们就发现情况不妙,山丘后一点动静都没有,飞扬的尘土也不见了。派出斥候去侦查后,情况让井源大吃一惊,瓦刺也先的主力失踪了,去向不明。山丘后有很多砍下的树枝,显然是瓦刺主力布下疑阵。驸马井源现在只有傻笑的份,瓦刺二十几名骑兵,竟威慑整个大同守军和京师援军不敢出城作战,掩护主力撤退了。现在的问题是瓦刺主力去了什么地方?这才是最可怕的。
驸马井源的援军初到大同就小胜一场,暂时稳定了局势,为英宗御驾亲征赢得了时间。可是,瓦刺主力去向不明,可说是后患无穷。
“杭总兵,即刻派出所有熟悉这一代地形的斥候,侦查也先军的去向,不得有误。”驸马井源也有些慌了。
不到一天的时间,所有斥候都带回了一个相同的消息,瓦刺也先主力去了离大同很近的阳和,并且在阳和城外准备和阳和守军决战。
“杭总兵,守阳和城的将领是谁?”井源在想要不要去阳和增援,但后来考虑是不是也先调虎离山之计,看来只有靠阳和守军自救了。
“镇守阳和的可是咱大明第一勇将石亨,还有原来在大同坚守的郭敬公公也在那里,卑职想阳和不会出什么纰漏。”
“阳和的地理位置非常重要,如果失守,也先主力就可以绕过我们,到我们的背后,那时,大同荆险了。”
“丢掉阳和,不但大同成了孤城,还直接威胁到宣府和紫荆关。”杭艺开始后怕,只有祷告石亨能够顶住也先主力的进攻。
“阳和守军只要不和也先正面冲突,坚守阳和还是有把握的,怕就怕石亨轻敌,出城和也先主力开战,那就胜负难料了。”
不幸的是,阳和之战全被井源料中了,石亨和郭敬不但出城作战,而且要和也先主力在旷野中厮杀一场。
也先得知大同援军到来,见攻打大同无望,便使出金蝉脱壳之计,留下二十几名骑兵,布下疑阵,直奔阳和。在路上,也先同样担心阳和守军和大同一样坚守不出,他知道瓦刺骑兵不善攻城,他们的优势在于旷野作战,骑兵行动迅速,大明的军队不是他的对手。如果攻城的话,他这点兵力肯定不够,还要带来不少伤亡,这样一来就太不划算了。就在也先担心的时候,他的得力臂膀,也是他的兄弟伯颜的话给他吃了一颗定心丸。
“阳和守将石亨有勇无谋,大哥不必多虑,只要我军显示出一点弱势,他就会带兵出城和我们决战。”
“但愿如此,命先锋赛坡到城下叫阵,只许败,不许胜,我军主力在长城下布阵,全歼石亨军。”
“大哥真是多谋啊!引诱明军主力西进,寻机全歼就要实现了,哈哈哈。”
阳和城的气氛突然紧张起来,派出去的斥候探马回报,有一队瓦刺骑兵向阳城方向开来。
“他们来了多少人?”阳城参将石亨眉宇间全是忧色,不停询问跑到身边的斥候。
“大约一百来人。”斥候回答,石亨放下心来。
“我们都准备好了。”石亨向身边的太监监军郭敬道,招手唤来回来的斥候:“迅速向南方侦查,几里内的丘陵、山川、河流都不放过,速速回报。”
“将军是不是担心来的是瓦刺主力?”郭敬问道。
“是啊公公,如果不是主力,一百来号骑兵,我石亨能吃了它。”
“将军放心,咱家知道瓦刺主力在大同,小小的一队骑兵,我们出城灭了它,出出大同围困的窝囊气。”郭敬的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一天后,阳和城下来了一队队形松散的骑兵,近城下二百米处停了下来,带队的头领派人到城下骂战。石亨决定应战,分两队出城,冲着瓦刺骑兵延展成长列,另一队由太监郭敬和大同跟随他过来的参将吴浩率领。一声号令,前排明军挺着长枪掩护弓箭手,弓箭手齐刷刷将箭羽指向瓦刺骑兵,防备骑兵的快速突袭。可瓦刺骑兵队形松散,见到明军弓箭手,冲击时队形更是散开,明军暴风骤雨般的箭雨并没有伤到几个人。见瓦刺骑兵冲过来,弓箭手后撤,长枪手突前,抵住骑兵的冲击。
石亨挥动了一下手,他身后的旗帜摇动起来,明军的队形开始变动,两列战队围拢起来。瓦刺骑兵倒下几个,他们并没有退缩,反而加快的战马的速度,同时紧紧合并成紧密的马列冲上来。五十米,三十米,十米,明军弓箭手在长枪手身后射出最后一批箭,掠过长枪手的头顶,又有几个骑兵倒下。前排的长枪手也纷纷挺枪突刺,在战马身上扎出了一个个血洞。
后排的骑兵撞进了明军的圆阵,长枪手被撞飞向后方,倒下的战马在人群中翻滚,碾出一条条人体胡同。失去冲击力的瓦刺骑兵手中的马刀立刻向左右劈砍,马上摔下来的骑兵也连滚带爬地加入战团,后面的骑兵从他们身边撕开的缺口冲了进去,向石亨的指挥旗下冲击,然后再向两边突击,后面的骑兵就像掀起的波涛,一波波地拍击在明军的队形上。
一瞬间,瓦刺的骑兵就把明军的圆阵从边缘撕裂到核心。太监郭敬眼看不好,没打招呼就跳下战马躲到了战兵身后,指挥旗帜也被砍倒。瓦刺骑兵见明军的指挥旗被砍倒,心里欢呼,知道他们要胜了。根据以往的经验,他们的冲击到此就要结束了,以有限的牺牲,少数人的阵亡,换来明军的崩溃,就等着追杀溃兵吧,这是典型的瓦刺骑兵冲击的胜利。
石亨军有秩序的抵抗确实到此结束了,指挥旗帜倒下,每个战兵心里最后的斗志被无情的击碎。石亨挥动着手里的长刀,锋利的血刃指向前方,虽然狼狈不堪,但战将就是战将,劈翻了两个骑兵还不甘心,也没有逃走,更不会投降,他也在寻找着对方的将领,做最后的挣扎。在乱军当中,所有的人都失去了冷静,混乱的场面已经没有了镇定的指挥,个人的武功能力在这样的战场上是那样的微弱,根本派不上用场。
石亨咆哮着,跳下战马,弹身而起,一蓬耀眼的刀光如影随行,跟随在他身后的明军又竖起了指挥旗帜,也拼命呐喊着跟在他的身后。带有绝望的喊声在乱军中传播,完全出乎瓦刺骑兵的想象,乱成一团的明军战兵没有四散奔逃,反而一窝蜂地围住了瓦刺骑兵。
瓦刺骑兵先锋赛坡本来想一鼓作气拿下阳和,差点忘记领到的军令是只许败,不许胜。看到骑兵的战意已经开噬懈,喘着粗气等待明军崩溃,还有人已经开始打扫战利品,没想到明军乱哄哄地从四面八方拼命地杀过来,连弓箭手也抛弃铁弓,举着箭羽当短刀用,也跟着凑热闹。本来兵力就很少的瓦刺骑兵只有咬着牙混战着,他们是在咒骂中退出战场的,退逃中更加混乱,以至于石亨、郭敬、吴浩没有多少思考的余地就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