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也先主力骑兵的冲击,立足未稳的杨洪军阵营顿时混乱,被马踏、枪刺、刀砍惨死者不计其数,人马拥挤不堪,脚下踩着死尸,混成一片,咫尺之间听不清对方在喊叫什么,更别说指挥传令了。连带中军都被冲散,杨洪也被人从马背上挤下来,头盔也没了,发髻散乱披在肩上,可手中沉重的大刀却没有丢弃,紧握大刀,杨洪眼中一片绝望。清风店东侧成了明军的死地。
“将军,如果我军不冲下去,杨总兵就完了,那可是几万生命啊!”石亨身边的谋士急了。
石亨也没想到杨洪三万人马能溃败的那么快,以至于他还没来及思考是不是要接敌解救杨洪,这也太快了吧?几万人就是站着不动让你砍,也要费时费力吧?
“给我点兵,准备冲击也先主力,解救杨总兵。”石亨实在看不下去了,本以为能观赏到一场激烈的对攻战,没想到成了一边倒的屠杀。
“将军要违抗军令出战吗?”一名参将不合时宜地喊道。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还军令,我就是军令,老子早就憋了一肚子火,快上马冲锋!”
此时的杨洪也急眼了,举起手中沉重的大刀:“逃,就知道逃,逃也是死,兄弟们听着,我杨洪的兵要死也是力战而死,拿起武器,杀!”
溃散的逃兵也想明白了,左右是个死,逃跑不累吗?抓起手中的武器反扑上去,丢失武器的,抱起脚下的石头,见到瓦刺骑兵就扔。面对密集的骑兵也能砸到人,砸到脑袋上,也是一个死。一群溃逃的战兵被追杀的愤怒了,至死地而后生还真管用,不要命地冲上,顿时勇猛异常,如狼似虎地攻击着瓦刺骑兵。只要不怕死,什么虎狼之师精锐之师都不在话下,不怕武功高力气大的,就怕不要命的。只见有的战兵腿部中箭,跪在地上,手中没了武器,赤手空拳都敢抱瓦刺骑兵的马腿,骑兵附身一刀就劈下了他的头颅,刚抬起身,却不料还有没有武器的战兵趁机扑上去,将骑兵扑落战马,扭打在一起,张口就咬骑兵的脖子。这样的拼杀已经不是在战斗,而是在群殴,野兽般的厮起。
瓦刺骑兵面对这样的搏斗瞬时伤亡过半,并且恐慌异常,纷纷调转马头奔逃。这时,恐惧和慌乱不仅属于明军,而属于人类,两军相遇勇者胜。
也先见第一波冲击被明军乱战打退,明军纷纷倒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看样子已经疲惫不堪,泥泞的烂泥涂满了全身,几乎没有了军队的样子,就像一股逃难的难民,破衣烂甲,只有头上的头盔和一些人手里没有丢弃的武器才能看出那是军队。看到这样的情形,也先连气带窝火,急忙组织第二波冲锋。
不多一会儿,瓦刺骑兵又蜂拥而至。本来看似败局已定的杨洪军中响起了火铳声,散弹过处,人飞马嘶,狼藉一片。骑兵冲至百步,不断有人马中弹死亡。从马上栽下来的,在地上翻滚,战马中弹的,跪倒在地,马背上的骑兵向前暴冲,面部在地上跄的血肉模糊,嘴里被烂泥塞满。战马稀溜溜的嘶鸣,在泥窝中痛苦地挣扎,附和着主人的惨叫。明军火铳爆响声连绵不绝,白烟四处升腾。瓦刺骑兵还是在一片惨烈的喧闹中冲到明军阵前,单兵马弓齐射,在一片唰唰声中,空中多了密密麻麻的黑点,瞬间胀大,倾斜着向明军火铳战队中倾泻而下。明军阵中顷刻间长出茂密的黑色剑草,站在剑草中的人群像风吹茅草倒伏一片,惨叫被铳声、马蹄声淹没,声息全无。
两军再次接触,传来密集的撞击声。瓦刺骑兵的战马撞在明军火铳手的身上,像尽力扔出的麻袋,飞出几步就被马踏如泥。
“叉子兵掩护,快!快!上前!退后者斩!”明军督战的旗总大呼。
一手拿着长竹竿,一手拿着短叉的步军出现在火铳手身后,端着分量很轻的长竹,面对蜂拥而至的骑兵,瞄准一个捅一个,看准一个戳一个,将骑兵捅下马,然后上前用手中的短叉扎死。短叉本来是给远程火铳架铳用的,现在就成了要命的利器。没有被捅下马的骑兵,手中的马刀,突刺劈砍手握长竹的步军,短兵相接,厮杀不断。火铳手得以喘息,瞄准骑兵开火,打中打不中,都转身交给身后的填铳手,然后接过填满火药散弹的火铳继续瞄准。填铳手低头弯腰,用铳条清理铳管后,拿出牛角形的火药填充包,向火铳底火药槽倾倒定量火药,用药锤捣实,然后从后腰的散弹袋中,抓一把散弹,从铳管装填,用铳条不带清理绒布的另一端捣实完毕,交给身前的火铳手。繁复的动作做完,再做下一个,做不完,就被冲上的骑兵砍杀,动作的快慢,直接影响到几个人的生命。所有动作都是在残肢断体,鲜血飞溅,惨叫声中完成。如此恶劣的环境,填铳手大都神经空前紧张,装填散弹的手哆嗦的要命,散弹撒了一地也没装进去多少。有的没装散弹就把火铳交给火铳手,结果一声空响后,把自己的命送给了敌人手里。
叶三站在清风店的一处矮房上观看着明军火铳和也先的骑兵对抗,身前有三层瓦刺步军保护着他们三人,说是保护,其实就是防备他们趁乱逃跑。叶三几次摇头叹息,都被身后矮房下的朱祁镇追问。
“叶爱卿,是不是我们的火铳又败了?铳声比刚才少了很多。”
“皇上,现在正胶着,看不清谁胜谁负,局势很难说。”
“唉,这是最后的机会了,我们能不能回去就看这一战了。”朱祁镇神情焦灼,唉声叹气,他希望这次明军能够全胜,把他解救回家。他倒不稀罕失去的皇位,他已经没有再次上位的信心,唯一希望的就是能早日回家,和亲人团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