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叶三想到以进为退的方略和朱祁镇交锋,那么必须做到知己知彼,现在唐甜在这里正好打听一下宫内的情况,也好在和朱祁镇交锋的时候不会太过被动。
“甜儿,你不是在宫内有很多眼线吗?最近皇上那边还有什么有价值的线报,说说看,或许能让我想出化解的办法来。”
唐甜想了想,有些疑惑地道:“在宫内都是些皇帝是私事,没有什么和朝堂有关系的事。”
叶三听后却一本正经地道:“皇家没有私事,皇上的私事就是国事,以小见大,说不定就有办法了。”
“哦,比较大一点的事就是太子朱见深的生母周贵妃的事,听太子天天念叨周贵妃想做皇后,可朱祁镇就是不同意。甜儿觉得奇怪,就用心地打听了一下,结果此事还牵扯到了钱皇后和周皇后。周皇后是甜儿安插的眼线,也比较清楚她的底细,可钱皇后在慈宁宫中不怎么见面,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叶三听到钱皇后的事,他倒是知道一点,在塞外和朱祁镇一起做囚俘的时候,经常听到朱祁镇念叨钱皇后,也知道他们夫妻情深:“现在宫中可说是两宫皇后,钱皇后为了朱祁镇哭瞎了一只眼,冻瘸了一条腿,朱祁镇非但不嫌弃,反而夫妻情意更加深厚,朱祁镇对钱皇后可以说是言听计从。当年钱皇后要求放弃皇后的位子,让太子的生母周贵妃做皇后,可朱祁镇说什么也不同意。钱皇后没办法,只有双方各退一步,朱祁镇才答应让一个周姓女子做皇后。可这件事让朱祁镇很不开心,于是对周姓皇后碰也不碰一下,把现在的周皇后等于放置冷宫。”
“还有这样的事,怪不得马朝说这事儿的时候,非要找一个姓周的女子做皇后,甜儿当时很想不通朱祁镇是哪根筋不对。现在周贵妃在宫里闹腾的更厉害了,什么事都和钱皇后作对,这次给太子选妃也闹腾的不轻。不过太子很听甜儿的话,而且对选妃很不热衷。”
“嗯,你要把太子死死抓在手里,毕竟他是将来的皇帝。”叶三说完叹了一口气,他知道他现在最大的敌人就是皇帝。
“甜儿知道,还有皇上现在在宫里最宠幸一个女人,就是曹吉祥给朱祁镇送的那个女人,就是那个叫凤燕的女人,没进宫一个月就把皇上弄得腰酸背痛腿抽筋,撒尿湿裤腿,这都是宫内眼线说的。”
“哦?就是那个?说不定朱祁镇的命都要葬送在这个女人手里。”叶三最近是看出朱祁镇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本来朱祁镇的年纪正当年,怎么身体说不行就不行了,原来奥妙在这里。
朱祁镇今天的心情很好,有件事情让他觉得今天的运气太好了,那就是叶三的辞呈。叶三那言语诚恳的辞呈让朱祁镇的压迫感消失了。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想叶三下台而不需要牺牲他的亲妹妹,也不会把事情搞得一团糟这样麻烦了,只需要恩准叶三去南方调养身体这么简单。但是朱祁镇又有些犹豫,叶三的主动让他感觉自己是不是太多疑了?他仔细地想了想,叶三确实是个能吏,而且不像其他大臣那样缩头缩脑只顾自保,叶三可能会让大明朝廷气象变好,是个难得的人才。可是叶三这样党同伐异的做法,又让朱祁镇有种不安全的感觉。其实朱祁镇的压力也不小,为了皇位连兄弟都可以互相残杀,谁能完全靠得住?除了那种在娘胎里脑子就进了地沟油的皇帝,才可能天天乐呵呵地没有任何压力。皇权是最大的权力,但是朱祁镇深知这样的权力是怎么实现的。
朱祁镇犹豫了许久,在叶三的事情中徘徊不定,但是他最终想明白了,让大臣中拥有最高权力的人下台,会产生各种连带反应。所以无论朱祁镇最后决定怎么办,他都应该先稳住叶三,再从长计议。这个想法和叶三不谋而合,叶三也想先稳住朱祁镇,所以第一次没见面的交锋,叶三和朱祁镇战成了平手。朱祁镇也想先稳住叶三,激烈的做法双方现在都没准备好。叶三如果不在朝廷了,朱祁镇缺少一个核心的班子替他治理天下,那些朱祁镇想重用的老臣,现在就剩下叶三了,让叶三突然下台,会让朱祁镇产生一种无力感。他需要时间提拔一批中用的大臣,他的皇权需要有人拥护才能化为实际的权力。于是朱祁镇决定召见叶三,和他谈谈心,稳住叶三的情绪。
朱祁镇这次没在养心殿召见叶三,而是去了文华殿,文华殿是召见大臣正规的地方。可朱祁镇等了半天也不见叶三到文华殿,于是就有些恼怒地问身边的太监:“内阁到文华殿有多远?叶三为什么现在还没来?”太监回道:“回皇上,叶三今天不在内阁,呆在家里没去内阁,估计过来还要一点时间。”
“在家里?”朱祁镇喃喃地道。他在想叶三是不是真不想干了?他知道叶三以前就是一个不热衷仕途的人,混到今天这个位置还是他给督促办的,现在叶三权力大了,能真怪叶三吗?朱祁镇又等了一会儿,太监来报:“皇上,叶三来了,已经到月台外面的甬道了。”
“宣他进殿。”又过了一会儿,叶三被太监带进了大殿,远远地就伏倒在地喊道:“微臣叶三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平身,来人,赐坐。”朱祁镇活动了一下面部的肌肉,做出一副轻松的表情来。叶三平身坐在了凳子坐垫的一个小角,在皇帝面前都是这样的姿势。朱祁镇挥了挥手,屏退了左右的宫女太监这才说道:“叶三,你为什么要辞官?别给朕说身体有恙之类的废话,朕不信。”
叶三寻思了片刻,自己突然提出辞官,说出一点实情,反而能给皇上交心的感觉,他想到这便道:“昨晚一更天刚过,常德公主殿下来了内阁值房”
“哦?”朱祁镇有点尴尬,忙说道:“朕的这个皇妹怎么越来越放肆了,都是朕给纵容的”叶三道:“臣昨晚就在想,按理殿下晚上是不能走到内阁值房的,也许也许是皇上对臣的施政不满”叶三委婉地说了出来,意思就是朱祁镇想把他变成驸马,从内阁次辅的位子上赶下来。这么说虽然有点打击朱祁镇的面子,但是确实是那么回事,常德公主半夜怎么能顺利走到内阁值房?叶三如果假装看不懂,朱祁镇也不信。他被叶三说得很不舒服,可转念一想,叶三倒是实话实说。朱祁镇虽然是一个很要面子的人,但并不是一个完全不明理的人。朱祁镇沉默了一会儿,喃喃地说道:“朕曾经对你说过,朕在,保你荣华富贵。”叶三心道把公主嫁给我,当然荣华富贵了,不过老子恐怕也要和驸马赵辉一样去经商了。
“朕用你执掌内阁,你在几个月之内专门提拔自己人,打压其他大臣,朝中诸臣多有不满,恐对国家不利。”
叶三颤声说道:“微臣也曾经对皇上说过,如果有一天皇上不信任臣了,只需要赐微臣宝剑一把,微臣即刻自裁谢罪,以谢皇上知遇之恩。”
兴许是叶三的语气很有感彩,朱祁镇在这一刻真的动容了,他听过无数大臣上表忠心的话,但是绝没有听过比这句话更真挚。朱祁镇一时也无法断定叶三的危险性。在朱祁镇犹豫不决的时候,叶三却已经断定有朱祁镇在,他的新政根本无法推行。一个犹豫不决,一个态度坚定,在这一轮交锋中,叶三无疑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