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嫣听说又是要自己亲启的,“腾”地坐起身接过来,扫视众人两眼却又按住包裹不动了。
沈氏和双双见状只得各自借故走开,周文斌静静地停了一会儿,见她只是垂目不语,无奈轻叹了声,也转身出去。
深吸口气稳了稳心神,若嫣才轻轻拆开包裹,见簇新的两层包布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一摞儿画纸。最初的惊愕过后,若嫣抖着唇颤着手逐张翻看起来。
上面十几幅眼熟得很,画里都是一名女子,或窗前凝思,或提笔泼墨,或徘徊月下,画像旁尽是密密的楷体提注,右下角还标明有日期,页码。这里面的内容她闭着眼也能回想起来,这是她在宋府时的最后一个月里所做,本欲给宋培德回来时送作别后小礼的,那还是她依着日记和漫画书的形式自己构思出来的,画里行间浓缩着她三两天内的行事作为,以及对他满怀的思念。
不过那会儿她是绣绘在一块块儿四方的白缎面上以备日后缝订起来赏阅的,如今这画面和提注却全被他人依样儿临摩下来了。这画的笔触和意境,都与她绣绘上的极为相似,看得出颇费了一番功夫的,不过因通篇临摩,却猜不出是何人的手笔。
顾不得疑思是谁人拿到了这个,又因何于今日离奇地送至她面前,若嫣只一张张快速地向下翻看着,第一十六页,嘉靖四十五年十月十九,这应是自己当日所做的最后一幅了,可后面还有,会是什么呢?她心头隐含一丝期待,却强自按捺。
屏息翻至第一十七页,画面里的人物便换作一名男子,那衣着样貌,既使身在画中,仍灼痛她的眼,颤手抚上去,恨不能即时跃身纸面置于其间。画面里的宋培德,俊朗依旧挺拔如故,只眉宇间掩含轻愁,立于灯下正挑烛观画,状似专注眼神却空灵,银白的冷月透过窗棂打在他身后,映出一片凄清。
痴痴凝视画像良久,若嫣才转眼旁顾,纸端很宽一处留白,却无半字提注,只右下角也有标明日期和页码,却是“隆庆元年四月初九”和“第八十五页”。只这两行小字,激起她心中千重浪,是他的字!他确还活着!
连日来的猜疑、希冀和所有的不确定,似都找寻到出口,一颗心急欲挣脱出腔,若嫣想跳跃,想狂喊,想大声哭叫,此时任何异动却都无法渲泻她心中难言的激荡和喜悦,但觉一阵阵强烈的晕眩猛袭着脑海,她捧住胸口剧烈喘息着,强自闭目告诫自己:不能晕倒,不能晕倒!他没有死,他终于找到我了,他就要来了!
仅凭一股意志力的支撑,她终于熬过那片刻的天眩地转,退倒在椅中调息良久才呼出一口长气,这时方省起还有最后一张画未看,轻缓翻至,却只是一幅字,龙飞凤舞,劲透纸端:
生离三载,千般相思常溅泪
睹物怜人,日昏抚触难入寐
万里寻芳,披荆斩棘心可鉴
惊天巨变,情事依旧人已非
霎时气窒手软,“扑簌簌”十几张画纸相继落地,若嫣欲哭无泪,情事依旧人已非!是啊,如今的自己,将以何身份和颜面来面对九死一生千里寻踪的宋培德,又将置毫不知情的周文斌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