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嫣眼见为栋满脸的风霜与憔悴,正泪光盈盈地望着自己,忍不住嘤咛一声飞身投入为栋怀中,紧紧搂住他腰,哽咽地唤了声:“大哥!”便再也说不出话来,只是呜咽不已。为栋紧紧搂住妹妹,转瞬间也已泪流满面,止不住口中喃喃低语:“嫣儿!嫣儿!真的是嫣儿你么?没有骗大哥么?嫣儿呀!你可想死大哥和娘亲了!嫣儿,你可受苦了!”
兄妹二人紧拥着喜极而泣,早把站在旁边的玉婷和宋培德抛在脑后,径自哭得悲悲切切浑然忘我。却把玉婷和宋培德给看傻了,他们眼中的若嫣从来都是一副温文尔雅娇柔平和的模样,从未见过她如此这般的真情流露无所顾忌。看着看着,两个人的脸上都情不自禁地流露出艳羡的表情来。宋培德自是羡慕程为栋能如此正大光明地将佳人搂在怀中尽情抚慰,又能得获佳人全身心地信任和依恋。而玉婷则是被他们亲密深厚的兄妹之情所震惊和感动,暗想自己与那些个皇子兄弟们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有这种感情的。
过了良久,程为栋才惊觉自己的失态,轻扶若嫣肩膀,望着她被泪水冲刷得更加明亮的双眼,柔声道:“好了嫣儿,你没事儿大哥就放心了。稍后我们兄妹再叙别后详情,现下快帮为兄介绍一下这两位朋友吧!”
若嫣听后慢慢止泪收声,轻点了下头。拿起帕子擦干眼泪,又清了清声,才将为栋引到二人身前。若嫣望了眼玉婷稍稍一顿,见她不动声色只微摇了下头,于是对大哥介绍说:“这一位,呃~~乃此间主人玉小姐,近些日子便是她收留于我容身在此。”随后不再多说,又转向宋培德,“这一位是宋公子,乃礼部尚书宋大人的公子,今次我能与大哥通得消息,便全凭宋公子仗义相助鼎力成全。”
为栋闻言,对着二人一揖到地,恭声称谢。宋培德也躬身抚揖还礼,连称不敢当。玉婷只微微欠身点头为礼,便拿一双妙目上下打量起为栋来。心说若嫣姐姐这位兄长相貌堂堂,斯文持重,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难怪能将程家偌大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为栋也瞧这位小姐贵气逼人,仪态万方,一眼便知身价不俗。再观此间磅礴大气,富丽堂皇,想必其祖上非王公侯伯莫属。嗯~~姓玉?本朝有哪位姓玉的高官显爵吗?却是不知。还有这位宋公子也是人中龙凤,妹妹又是如何得与这二位相交至深的呢?
为栋这边暗自揣磨的时候,宋培德也已留神观察良久。眼见程小姐这位兄长一表人才又精光内敛的架式,情知是位能人,更是有心结纳。
当下四人各自坐定,宋培德就立即与为栋攀谈起来。初时二人只是礼节性对话,因见对方见多识广言之有物,稍后便渐入佳境。畅谈之下,得知宋培德虚长为栋两岁,二人却都是于前年中得乡试,后又皆是因故没能参加去年的会考。只个中原因稍有不同,为栋是因为要接手打理自家生意,无暇进取。而宋培德却是无心仕途,中得举人便算是对家里交差了。
为栋闻听不免好奇,想宋培德之父宋大人官拜礼部尚书,位居从一品大员,正所谓家世显赫父业子承。他却为何不愿求取功名呢?宋培德则笑说,男子汉大丈夫行走世间,但求逍遥自在问心无愧便是,又何必费心积虑涉足仕途。需知仕途多艰,行之不易。更何况这天底下可做的事情多了去,随性之所好而为之,岂不更妙哉?
为栋被宋培德一番轻描淡写的说辞所震惊,又听说宋大人对其散漫行径不仅不加以约束,反有支持纵容之意更是大感诧异。要知当代男儿无不以苦读诗书谋取功名为首议,宋培德此举当可称得上标新立异惊世骇俗了。又因见他言语间意态潇洒,坦荡豪放,却也不失男儿本色,惊疑之外倒也令为栋心生钦佩。
若嫣对宋培德如此说法也是微觉奇怪,不禁回眸望向玉婷,却见她轻撇了下嘴角,冲自己悄悄做了个鬼脸,想是早已知晓也心下不以为然。
为栋与宋培德天南地北交谈甚欢,不知不觉间已近晚膳时分,便欲起身告辞。玉婷和宋培德自是殷殷相留,若嫣也正眼巴巴盼着能与大哥私下里彻夜长谈,为栋便勉为其难地留了下来。只吩咐跟着过来的随从回府置备,自己明日便携小姐一同返家。原来程家在长安也置有一处宅地,不过离此间甚远。
晚膳过后,玉婷和宋培德便知趣地各自离开,好让若嫣兄妹二人得空细叙别后之情。
是夜,若嫣与为栋秉烛长谈一宿,将自己劫后余生经过详细表述了一遍。待为栋听得若嫣遇劫之事果是二姨娘从中捣鬼时,忍不住一拳击上小几,直气得怒发冲冠浑身颤抖。他早料此事和二姨娘难逃干系,一直在暗中调查却苦无半点儿线索。二姨娘本是一小户人家女儿,现娘家也没什么人可依靠利用的,而她自打出事后又整日闭门不出无所事事,简直乖巧得不像话,为栋一时也拿她没办法。
此刻听得若嫣亲口描述二姨娘当日的异常表现,当可肯定那事必是她所做所为没错。只不过二姨娘又是从哪里找来的那伙贼人呢?为栋让若嫣再仔细回想一下那几个人的相貌如何,有无与众不同之处。若嫣略略思索一下便脱口而出:“那个为首之人!他的槽牙缺了一半儿!”
若嫣因前世是学美术的,所以她的观察能力很强。其实若嫣当日在那人冲自己狞笑时即已发现他的脸有些不对劲,只不过当时太过惊慌,日后又总是因为害怕刻意不去回想,所以直到此刻为栋提醒自己时才反应过来那贼人有这么个异乎常人的特点。
为栋“啪”地拍了一下大腿,喜道:“这下好了!你能记得他们的长相,要找到他们可就不难了!”因那晚拼死护二姨娘回府的两名家丁王冬儿和沈六儿的伤势过重,回来第二天便都相继去世了。所以至今没人能说清楚那伙贼人的长相特征,问起二姨娘时她不是说记不得了,就是顺口胡诌几句,一听便是假的。若再继续追问下去二姨娘就又晕了或犯迷糊了,总之从她口中就打听不出半点儿有用的消息来。
若嫣听得为栋如此说法,赶忙起身差人送来纸笔。稍作沉吟,便在纸上画了起来,没一会儿功夫,一个粗豪狰狞的的头像便栩栩如生跃然纸上。为栋未料嫣儿竟有如此功力,当下又惊又喜也顾不得询问其它,便拿起画纸细细端详。过得片刻,为栋眼前一亮,“莫非是他?”
为栋记起两年前自己刚接手程家商行不久,便发觉商行里有个伙计经常趁外出办货时侵吞财物。因数额不小又历时已久,为表惩戒为栋便命人将他重责十大板后轰出门去。却遭那人拼死抵挡,与施刑之人两下挣抢时不慎伤在面部,当时见他满脸是血吐出大半颗槽牙来,为栋一时心软便放他自行离去。现下看这画上之人,虽较两年前更显风霜粗豪之色,可颜面眉目俨然还是当年模样。
翻来覆去又看得几遍,为栋确定便是那人没错,自己还依稀记得那人姓鲁,大概是叫鲁得海。只是不知二姨娘又是如何与这鲁得海牵扯到一起的呢?
当若嫣又提到与周文斌的两次偶遇时,为栋面色一黯,沉声道:“那日父亲说起他和若兰的婚事,我便坚决反对,不想让二姨娘捡这现成便宜。谁知父亲心意已决,周家又已满口应承下来。却原来是这娘儿两个合起伙来搞的鬼!哼哼,去年你落水时我便怀疑是若兰这小蹄子害你的,如今看来可不就是那样。待我查明真相后,绝不放过这心肠歹毒的母女俩儿!”说到后来,已是双拳紧握咬牙切齿。若嫣也是静默不语,人无伤虎心奈何虎有伤人意,却也是姑息不得。
为栋又嘱若嫣放心,他日返家,大哥必会与你作主,让你风风光光嫁入周家。若嫣一惊,忙叫大哥不要!小妹自始至终就不想嫁那周公子,是以过得这么久才想要与你联系。为栋不解,那周公子人品家世都是上上之选,待你又是一片痴心,你却因何如此?
顿得一顿,为栋又面带惊疑地看向若嫣,“莫非妹妹你早已心系他人?不知是哪一个?说出来大哥替你作主。”若嫣摇头不语,眼前晃过敏培温和宠溺的笑容,可转瞬间敏培的脸又与宋培德俊朗洒脱的笑脸相重合。微不可闻地一叹,若嫣轻声说:“大哥,嫣儿不想嫁人,只想永远陪在你和娘的身边。”
为栋怫然不悦,“那怎么行!女儿家总是要有个归宿的!嫣儿,今后你休得再提此话,没得让人听见了笑话。”待看到若嫣低眉垂目默然不语的样子,为栋又心生不忍,轻抚若嫣肩膀柔声劝道:“嫣儿,是大哥不好,适才语气说得太重了。你放心,回晋阳之后,你若当真不愿嫁那周文斌,大哥定当再帮你寻门好亲事。”
若嫣见为栋就是不懂自己心意,急了,“大哥!我不是想嫁给别人,不论是周公子还是其他,都不是嫣儿心里想的那一个呀!”为栋一听,不由得两眼放光,“啊哈!我就说嘛,妹妹你定是早有心仪之人了。是不是那个宋公子?嗯?”为栋说罢,眼望若嫣挑眉而笑,露出一副果然不出我所料计谋得逞的得意表情来。
若嫣没料到为栋会有如此想法,不由一愣,欲待辩解之时,为栋却将手一摆,径自笑道:“我早看出那个宋公子热络殷勤得不同寻常,却原来是刻意想要讨好我这个大舅哥呀!哈哈哈。。”看他笑得欢畅,却似对宋培德极为欣赏满意的神情。
若嫣心知和大哥再说不清楚,便只得顾左右而言他,“对了大哥,我适才提过的黄家母子,也对嫣儿有再生之德。她们收留养护我多日,来日你还得帮我多多报答他们啊。”为栋点头微笑那是自然,稍后得空我便去登门拜访重重酬谢他们。
为栋又提起母亲这些日子来为了嫣儿不知伤了多少心,留了多少泪。若嫣闻言哽咽,因自己不孝害母亲白白****这许多的心,还经历一场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苦楚。越想越伤心,若嫣忍不住又哭了一回。
接下来二人便又开始商量如何重返晋阳。只是先要调查清楚二姨娘与那鲁得海勾结行凶之事,若让二人知晓若嫣无恙恐怕会打草惊蛇,可又大为不妥。
权衡良久,为栋决定暂时留若嫣于长安,明日回府后自己即派人护送母亲过来陪伴于她。待自己回晋阳后将二姨娘与鲁得海的恶行打探清楚送交官府惩办之后,再接她们回去。至于接母亲来长安的名目嘛,就说这里有大夫能治好母亲的宿疾便是。
待兄妹二人计量周全之后,已是天色大亮。为栋与若嫣便去拜别玉婷,要一起回程府。玉婷自是不舍,哀恳若嫣良久,终因为栋再三坚持才不得不送若嫣上轿出府。临别依依,玉婷连声叮嘱着“姐姐一定再来看我呀!”“不日我就前去看你!”“姐姐你千万不要就回晋阳啊!”。。。玉婷还派人跟随前去记好程府地址,留待自己日后前去串门儿,小姐妹俩儿方才挥手洒泪而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