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日若青有点儿反常。时不时坐着听德容抚琴间便溜了神,忽尔眼睁睁瞧她,忽尔莫名地就开始烦躁,直到她把桌上的茶盏渐次捣腾上几个来回,终惹得沈氏用眼神无声喝止时才休。
沈氏当她还在耐不住静寂才胡折腾,便不由时时提耳叨念,督促她尽快恢复做女儿身的自觉。一边又暗自叮嘱为栋,找机会也该为若青寻摸个合适的亲事了。若不是存心想找两个知根知底厚道妥贴的好人家,她都恨不能立马就把俩大姑娘都嫁了出去,不然怎对得起她们各自的亲娘。
这天,正赶上冯意柳又来登门,沈氏便忙不迭向她打听顾三公子的事。冯意柳巧笑微微,回道她也正想向老夫人提及这件事。若嫣见状不由立刻瞟眼德容,却见她攒眉恍神坐于一边,竟似对此浑然没有感觉。再看那若青,早不知溜去了哪里,若嫣只得出声也把德容支走,好方便几人谈论。
待到冯意柳表明来意,沈氏和若嫣便不由都愣在那里。顾三公子确未娶亲,却已中意于若青,特央嫂子前来过个话儿?这怎么回事?前儿为栋不是与他说合的是人德容么?他当时也没反对呀,难不成,却是想姐妹双收?哪有这般美事。
这一见沈氏发急,冯意柳又赶忙解释,原来顾育才上次在席间一见,确是对聪颖贤秀的德容有些倾慕,因此为栋一提便即上了心,正欲想找人去上门说亲,却未料无意中又再偶遇若青,两番接触后竟被这莽姑娘的率真可爱给深深迷住了,于是立马请嫂子出马前来表明心意。
到此时沈氏她们才得知晓,若青竟几次趁夜换男装偷溜出门,为德容故去找人顾育才讳气。却没两下便被他识破,反装作不知转而逗弄于她,德容自不是顾三对手,接连吃瘪,却又不服,变了法子的想讨回面子,几次交手过才终于消停老实。若嫣和双双听了不由忍俊不禁,却把沈氏气得满脸通红,这丫头,竟做出这等没头脑的丑事来,可不让人笑话。
不过气归气,有人上门来提亲总归是件好事,就嫁得一个是一个吧。可显见沈氏虽这样想,人大姑娘却是不肯依。
若青一蹦三丈高,坚决拒嫁那个诡计多端的笑面虎,任凭众人怎么劝都不松口儿。若嫣默然旁观,见她虽嘴上说得强硬,可脸上偶尔显露的三分无措和些少娇羞却又不是那么回事,而德容对若青知之更详,对她的这些微妙转变自是心中有数,这阵子便越发地静默,除弄琴外,凡事都似提不起精神来。
可若嫣看得越清,却也越是不好插手,德容极有主见又外柔内刚,兼之显是她对那份异常感情陷得也要更深一些,于是若嫣思前想后仍觉无从可劝。
因她的默然中立,只沈氏和双双两人,实在也奈何不了若青这个“不懂事又拧歪人的小姑奶奶”,偏那顾三公子还颇有耐力,三天两头地一再指使媒人上门来求,这每日里就尽瞧着三下里劝劝争争,倒也热闹非凡。
没两日过后,若嫣的注意力却被转移,缘自于冯意柳接到的那封书信。
信是自顾老爷世交长安万家送来的,共有两封。一是万老翰林写与老友顾明辉的,另一封便是要交于顾少夫人冯意柳的这个,原来写这信的人却是玉婷公主。信中称三个月后即是当今皇上的三十五岁寿诞,界时将隆重大庆,各方人士早便开始郑而重之准备寿礼,玉婷思来想去,唯有厚颜相求柳姐姐来亲制一幅“锦绣龙腾”的绣绘佳品,方显珍奇。
可冯意柳现已孕至五月余,要制作这等大幅绣绘不仅耗时费力,且为朝圣之品,更当悉心竭力必求尽善尽美,可是连路程加在一起才不过仅三个月时间,实感有心无力。顾明辉本欲回信婉言推拒,但又想一来却不过老友相求,二来也还得碍于公主面子,因而颇感踌躇。
冯意柳稍加思索,便即带信来找若嫣。若嫣自是知她心意,虽不愿给那可恶的狗皇帝奉礼相贺,却因是玉婷所求,故毫不犹豫地一口应下。随即便开始构思,拟定图样。
构图时,还真颇费了番思量。若嫣先是勾勾画画许久,始终觉得不尽如人意。怎样才能表现得既大气尊崇,同时又得有新意呢?不肖说,玉婷即不远千里而找上冯意柳,自是想在寿礼上出彩,以回报皇帝哥哥这几年对她和万家的厚爱的,自己定然要帮她。
就这般心念百转,涂涂抹抹间,忽一刻灵感方至,立时运笔如飞。画面上远山含黛,祥云叠起,怒海奔腾中一尾蛟龙横空凌跃,睨视万方,气势磅礴。再端看,其中最精妙却在,龙身周四朵祥云乃由“锦绣龙腾”四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变身而成。
这幅图,若嫣闭门画了整一日,修修改改近百张,才终于功成。而其中,更借机融入她的一点儿小心思,有道是:他朝珍品炫世处,定当精巧夺众目。奇思只为博疑猜,暗语悄唤郎归来。
依样制作时,整幅绣品长八宽六,幅面庞大,耗材颇巨,也还真亏得是顾家资厚人强才行。绘画打底时,全由若嫣一力完成,恢弘处笔走龙蛇,精细处巧描细绘。待加绣时,才由冯意柳指派了四名技熟艺高的弟子从旁协助,担负起简单粗略部分的大半绣工,不然那么短时间内,这幅巨作根本无法完成。
饶是如此,待全部完成时,距寿诞日也仅剩下不足十日,直急得万家那边来迎的人一再地抓耳挠腮,坐立不宁。顾明辉即刻携子亲自护送这幅巨绣上路,快马加鞭赶赴长安,要直接交至翰林府。
顾育容更受若嫣所托,要夹带一封密信与玉婷,这事却是由冯意柳私下严嘱,就连顾明辉都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