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霜离宫时气血尚虚,腕上的伤口还没有完全愈合,令世宗心存挂念。听太医说宫里有种苗药补气滋阴疗效显著,性又温和极适长期饮用,便大手一挥:都给朕拿来。待看到茨陀那不起眼的残败状,他乐了,此物甚好,吩咐下去,让苗寨连年进贡。
之后不久,宋家的一个下人婆子便莫名地以拿手一道泡“草根清茶”得到了夫人的青睐,自此脱离了杂扫工作,而进到内院侍候。而她的那些干草根则是由娘家侄儿定期送过来,经年累月,从未间断。只赛霜偶尔因过意不去,打赏那婆子和她家人几个小钱外,连宋杰仁都从未放心上过,那东西也实在太寻常了。
谁会知道若干年后,就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小茨陀,竟会保得宋培德不受毒害,坏了宋杰仁的复仇兴致,同时还救起若嫣母子的两条性命呢。
不过世宗自尝了金丹的妙处后,果然食髓知味欲罢不能,不久便沉迷于淫奢享欲,疏忽朝政。甚还指派宋杰仁去大张旗鼓地觅寻宝地,炼取更多仙丹。而贪恋上此道后,他也终于不再独对赛霜执着,镇日里只顾兴致勃勃地驰荡后宫,广御众女,极尽靡乱之能事。
不过其时诸妃之中,最得他宠爱的,还是王陌芊。她那与某人神似的样貌下,所独具的温柔娴静与清丽乖巧,始终是世宗内心深处的最佳救赎。在他长期的眷宠之下,王陌芊终于受孕并顺利诞下一名龙女,在这过程中,浩荡的皇恩和无边的圣眷已被表现到极致。
短短几年内她连获晋封,至生下九公主后更一举跃为王贤妃,仅居皇后之下位列诸妃之首。可惜红颜自古多薄命,最终再多的帝宠也没能敌过夙运的无情,在小玉婷还未满七岁的时候,王陌芊就病逝了。
其后,连年的酒色、过度的纵欲终是把原本尚算个精明的世宗给生生地拖垮了,身体上逐渐的亏空和不济导致他更盲目地崇信于丹术,再不理政事。而宋杰仁一直隐忍了近十年,在终于取得了世宗的全部信任后,更开始隐密并有预谋地往金丹里添加损人心志的药物,还阴毒地把这些施了药的金丹同时送奉到几位皇子手中。
宋培德也在被毒害之列,可侥幸的,是他自幼得茨陀护体,并于无意间在宫中撞见姨娘辱骂母亲一幕后,开始远离皇宫,四处游逛纵情山水。因而豁达了心胸,自便令迷志的药物无从施效,因此金丹对他的毒害仅微乎其微,只能致风流浪荡些罢了。
机关算尽的宋杰仁却没料到,就在他即将完成旷日持久的复仇计划,致世宗于死地的时候,竟被突如其来一场纷杂的宫变给破坏了。而这,也终致他功亏一溃,颓然引恨。
起因全在世宗。因他的身体日渐不支,却始终没有属意于哪个皇子并想要立储之意,而引得诸人都不由勾心斗角,蠢蠢欲动。
先是裕王,他对皇位一直是志在必得,如今面对这混沌局面,自是要加紧施为。因宋杰仁与父皇的接触最多,关系密切,便是他必须要争取和把握之人。
其余众皇子想必也与他同种心思,纷纷都积极地拢赂亲信,固建势力。一时间朝堂中尽皆营党结派,闷声斗法,搅得是纷繁错杂,污烟瘴气。
而对于裕王频频的试探与示好,宋杰仁心中早有一番计较。因他辨出裕王的实力与野心,实为众皇子中最顶尖特出的一个,便也乐于虚与委蛇,以保日后平安。
于是两人各怀目的一拍即合,暗地里相互勾结,做下许多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谋逆之事。然而他们都错估了局势,没料想已然羸弱昏庸的世宗还能有什么厉害手段,是便将自身逆行悉数暴露。
可大限将至的老迈世宗,却在这时候不得不提神猛醒,运集帝王余威。
他早年刚登基时为巩固政权,曾秘密地组建过一支暗军,用于刺探情报和实行他的一些密令,所有行动只听命他本人,名之为鹰军。这本乃帝王常用的防御之术,不过随着皇位的不断稳固,世宗懒理朝政的同时也便逐渐疏于对它的统治,虽未明令解散,十余年下来这支鹰军却已七零八落,日益迟钝,实际发挥不到多大作用。
偏这时朝堂动荡,人人心怀不轨,多方的明争暗斗也逐个地浮出台面。终令鹰军有所警觉,纷纷出动去四处查探搜集情报。面对身周无所不在的恶意企图和严重威胁,世宗被迫同着鹰军一起清明过来。
彻查的结果,不由令他无限地震惊与恐慌,除列位皇子外,还有两方隐具谋乱倾向的人马也被鹰军同时揪出,而他们各自的首脑人物,竟是丞相王曾荫和尚书宋杰仁。
王曾荫尚不足惧,可宋杰仁若是有心谋反,却要置赛霜和敏思于何地?这就是世宗眼下最大的疑虑和顾忌,他虽不怀疑赛霜母子有否参与其中,却不得不念及到他们的安危。于是只能暂且隐忍不动,首要是即刻面见敏思。
对于这个儿子,他的感情极为复杂。
曾经,世宗非常喜爱敏思,对他的睿智和聪慧寄予了极大厚望。可是敏思长大后,似乎已无心向上,几次都婉拒了世宗吩咐下来的差事,还公然对姨娘吕康妃言明,根本就无意入仕,以后请不要再费心提携。再后来,他愈加行为不羁,甚至开始四处浪荡,连宫都不愿进了,世宗屡番气恼失望,终于对他逐渐心灰,不敢再强求。
可在世宗心底,始终对这个儿子心怀愧疚,殷切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将他认祖归宗,以弥补自己对他和他母亲所亏久了近半生的荣宠和爱,如果真有那么一天,那么他自然……所以,世宗才至今虚悬储位,眼下,已正是父子相认的最好时机,相信赛霜也已说不出什么阻碍的话来。
然鹰军去查后,却回禀宋培德已于早前就离家南下,世宗只得又遣人去一路寻踪,还特意叮嘱找到他后即得要如此这般……
于是就有宋培德南下遇害,抛尸荒野之闻传出,紧接着吕康妃就以安抚之名将其妹接到宫里暂住。然后病榻上尚且喘咻的世宗即命鹰军把宋杰仁和王曾荫二人火速抓捕,又将诸皇子尽皆秘密禁守于各自宫中,同时再以雷霆之势清肃其余党孽众。
一系列保权定邦举措,掀起了宫内外极其残酷的那场血雨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