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玉婷又让若嫣和自己挤在一处睡,小嘴叽叽喳喳不停地陪若嫣说话解闷儿,磨磨蹭蹭就是不肯睡。后来实在是困得不行了,还边打哈欠边告诉若嫣,“姐姐你下午才来没多久,程锦记苏小姐进宫的消息就传开了,那些个臭美的宫妃们争相派人来请你呢,都被我叫人挡在门外了,哼哼真讨厌!姐姐你难得来看我一次,她们谁都甭想跟着乱搅和。”若嫣听了有点儿不放心,便问她会不会得罪太多人呀要不要紧,不行明儿个就赶快送我回去吧。等了半天没听玉婷回答自己,转头一看她已经睡着了。
若嫣此刻却没有一点儿睡意了,今天发生的事太多,自己还莫名其妙地进宫走了一遭儿,不过最让她开心的便是玉婷的转变,看到她终于不再介意自己和宋培德之事,若嫣真有些如释重负的感觉。一直到刚才,玉婷还问她这几日是怎么和德哥哥相处的?姐姐你什么时候发现自己对他动心的?若嫣看得出玉婷是真的释怀了,当她问出这些话时神色中满是好奇和关心,而不再存一点芥蒂。
若嫣深深吸了一口气又呼出来,宫里让她不由自主总觉着有点儿紧张,即便此刻已躺在床上若嫣还是难以安下心来,看来此处绝非久留之地啊,明儿个定要跟玉婷说让她早早派人送自己出宫,不然总这么草木皆兵的吃不香睡不着自己还不得患上神经衰弱呀。思及此处若嫣又不禁无声地笑了,她想到临行前宋培德目送自己的眼神,蕴含千言万语无声地诉说着他的关心紧张以及浓浓的不舍,柔情满满好似都要溢出来,那情景若嫣每回味一次心里都总是会感觉甜丝丝的。这种感觉真的很美好啊,就是你明白地知道有个人在思念你喜欢你又时时牵挂你,而你也将他的感受同样放在心上,因他的喜欢而欢喜,因他的牵挂而感动,因他的思念而甜蜜不已。
也许是因为上午宋培德的回答带给自己的冲击,或是因为下午面对玉婷盘根究底的追问,若嫣才猛地发觉宋培德其实早已不知不觉进驻到她的心里,伴随这一发现而感觉到的那种坚定狂喜,更令若嫣终于肯定了自己的心意。原来所有的疑虑和摇摆不定都因她还没有真正的明白自己,而此刻已然确定二人早就两情相悦,便再没什么好顾虑的,自是要努力去争取,现在若嫣相信他也相信自己,更希望命运和婚姻能把他们早日紧密结合在一起。
次日午时,若嫣便将自己不想再留在宫里的心意告知玉婷,玉婷虽然很是不舍,却也明白姐姐是真的不喜欢这里,而且她一上午又推拒了好几个闻风而动赶来叨扰的宫妃娘娘,也真令她烦不胜烦了,便答应若嫣午饭后就派人送她出宫。
两人一起上桌还没来得及动筷的时候,便听人报说裕王前来拜会,玉婷眉头一皱忙转身迎了出去,几位皇子之中她只和这位三皇兄还算亲近些,此刻自是不能将他也拒之门外。两人寒暄过后,裕王便问玉婷说听闻前几日名动长安的苏小姐现在你处,可否唤来让王兄见见?
玉婷心里打了个突儿,怎的三皇兄也来凑这热闹?却是不好拒绝,只得将若嫣唤出来参见。若嫣不知这位裕王为何也点名要见自己,自是小心翼翼地给他行了大礼,然后便低眉敛目站过一边,待听得裕王朱载后一番言辞之后,若嫣和玉婷却都禁不住大吃一惊。
原来苏小姐画像当日在相府艳惊四座后,她的绝色天姿便广为一众纨绔子弟言传,纷纷追悔自己当日没能得到去相府赴约的机会而与美人失之交臂,即使后来苏小姐入幕之宾已选定宋培德,仍旧有不少人暗自垂涎于她,只碍于宋培德的声名地位才没人敢去横刀夺爱。却又穷极思变因得不到美人便想每日里对画相思也好啊,便有几名胆大好色之徒多次前往丞相府商讨苏小姐那幅画像,全仗相府门槛高他们也只能涎皮赖脸贿赂求恳无所不用其极,换作寻常人家还不早就强取豪夺了。王丞相不胜其烦,却因当日答应程锦记绝不将画像外传,当然也是看在九公主面子上才极力保全它。不想这消息几经周折竟传进宫里,引得几位皇子都跟着好奇起来,纷纷前往丞相府一观,见后也都惊为天人,却是没一个肯信画中女子真有其人。是以此番听闻苏小姐真的进宫了,几位皇子无一不想得睹芳容,却因忌惮玉婷刁蛮才一同推举朱载后独自前来打探。
若嫣没想到一幅画像竟引来这般无穷事端,不免暗骂自己卤莽,同时也对这群皇公子弟们感到失望,心说这年代怎么会有这么多无聊好色之辈,偏又一个个锦衣玉食家世显赫,思及到此她又心生不安。玉婷也是大悔,自己干嘛要将姐姐拖进宫里这污秽是非之地,她自是知道自己的兄弟们没一个好东西全是些好色之徒,这些年他们干的那些荒唐事在宫里传言得还少吗?自己当初怎么就没想到此番一时冲动之举可能会给姐姐带来麻烦呢?唉,还不如才刚儿不吃饭就放姐姐走了。
裕王此刻却不管她二人如何的思想斗争,只一味贪婪地端详若嫣容貌,若嫣被他赤裸裸的眼神吓到,只觉手脚发凉头垂得越发地低了。玉婷见状愤然,狠狠咳嗽了一声,朱载后这才惊觉而有所收敛,玉婷给若嫣使了个眼色,故意说道:“苏小姐,才刚儿那枚绣针不合我用,你再去里面替我选个好些的来吧。”若嫣连忙应了急退出去,却是已吓出一身冷汗。
朱载后一直目送若嫣走至不见,犹自馋涎不已,玉婷实在是懒得见他那副恶心嘴脸,便一脸不悦起身送客欲赶三皇兄走,想了想又怕他日后再去纠缠姐姐,忙又威胁他发誓此番就当没见过苏小姐,不许对其它兄弟提及也不许自己打她的主意,否则玉婷便要将此事告知父皇。朱载后不由一凛,他虽好于美色却更垂涎于皇位,故此一直在父皇面前做出一副贞静仁义的样子,而他心知这个皇妹极为难缠,对这位苏小姐又很是维护,若真惹恼了她可不是好玩的,此番且莫要因小失大才是。当下只得随口发了个誓,这才灰溜溜地走了,临行前兀自偷瞄一眼若嫣退去方向,心里暗道苏美人,本王可是记住你了。
朱载后一走,玉婷想想实在不放心,便立刻张罗亲自护送若嫣出宫,临别时兀自安慰姐姐不必担心,宫里有我在别人必不敢打你的主意,回去后有德哥哥保护你便更是周全了。若嫣这会儿还有点后怕呢,但不欲玉婷担忧自是含笑点头,直至终于回到程府,她的心才算安定下来。
宋培德自若嫣进宫后便一直挂念不已,此刻见她无恙回转自是喜笑颜开,稍后问起宫内情形,若嫣只说起玉婷却避而不谈见过裕王之事,她一想起裕王那色迷迷的样子仍不免心有余悸,当着宋培德面更是不愿再提此事。宋培德却心思慎密,已然发觉她神色之中所流露出的些许不自然,见程小姐不欲多说便也不去点破,只笑着告诉她说,昨儿晚程府可是来了两名不速之客。
若嫣乐得转移话题,便细加询问,原来却是那位王公子和少夫人突然到访,若嫣听了不由抿嘴一乐,看来王公子终于扛不住了,想是少夫人依计不断胁迫所致,却不知他现下已悔悟到什么程度了。宋培德见她并无惊骇反显喜色,便知果然如己所料此事乃是程小姐一手操控出来的,当即挑眉笑道:“程小姐你好计谋啊!此刻王公子已是坐立难安惶惶不可终日了,在王少夫人面前更是畏首畏尾矮出半截去,这不被她强押了来便是特意登门讨饶的,声称只要能退还那份文书他可是什么条件都肯答应啊。哈哈,没想到平日趾高气扬的王公子竟会丧气落魄到这等模样,真是让人好笑又可怜哪!”
若嫣早知此事瞒不过他去,也不申辩,只微微一笑问他又是如何替自己接待王公子夫妇的。宋培德又是几声朗笑,眄视若嫣而道:“我岂敢胡乱猜测你的心意,不怕误了你和那位少夫人的协定么?不过看在王公子与自己好歹算是相识一场的情份上,点拨了几句而已。”若嫣闻言也是挑眉斜睨于他,却是似笑非笑地道:“哦?愿闻其详。”
宋培德起身踱出两步,才又转身面对若嫣,语音轻快地调侃道:“我只暗示王公子,苏小姐最是乐见人家夫妻反目家烦宅乱,此番知你祸起萧墙闹得这般惨烈,没准儿芳心大悦之下再给机会于你也说不定。”若嫣闻言柳眉扬得更高,脸上神色却仍是未变,只随意问道:“哦,那王公子又欲待如何?”宋培德见她不为所动,更是再接再励,兀自装出一副追悔莫及的神态道:“王公子自是喜出望外啊,看那神情好似已痛下决心豁出去再和他夫人硬拼一场了。唉,如此一来我可是搬石头砸到自己脚,只怕要里外不讨好喽!”
若嫣见他装模作样玩得开心,也跟着放松下来心生畅快,不知不觉已将早前的不安和烦乱尽数抛诸脑后了。当下轻笑道:“我是无所谓,左右没什么损失,选择多了当然总是好的。可人家王公子回去后自是能回过味儿来,有人生恐自己还不够凄惨仍在一边煽风点火落井下石呢。到时候么,呵呵,恐怕你还真是不妙哦。”宋培德见她终于去除不快之色,也跟着自己说笑起来,顿觉心下快慰,便返身坐下重又现出关切的神色问道:“你真的肯退还文书给王公子么?”
若嫣见他问得认真,便也收敛笑意把头一点道:“那是当然,难道还真要生生拆散人家夫妻两个么?我本也没想到王公子竟能薄幸至此,却害得少夫人白白惊怒一场了。不过也好,经此事后但愿王公子能痛改前非,感怀他们以往的夫妻情份,日后可得好好地珍惜少夫人才是。”宋培德闻言开怀不已,展眉笑道:“还好,我以为你不定还想狠狠整治于他,犹自替王公子捏着一把汗呢。”若嫣悠悠看了他一眼,神情忽转黯淡轻声叹道:“他虽有不对,此番也是吃得不少苦头了,我又怎能再咄咄相逼呢。况且此事本就因我而起,真要论起来最该责罚之人只应是我才对。我此番行事确是卤莽过激了,唉,现下想起来,还真是悔不当初啊。”
宋培德怎忍见她如此懊丧,当即接口道:“你切莫这样想,你这番轰轰烈烈之举可是给众多人带来不少活力和话题啊,给以往死气沉沉的交往圈子也平添几多乐趣,正是大大的舍己助人呀!要我说,长安城里再多出两个苏小姐的话,那可真是芸芸众生的福气了!”饶是若嫣正在自怨自艾,也不由被他一番半真半假夸大其辞的话语逗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忍不住娇嗔地白了他一眼,“看你仪表堂堂的样子偏偏生了一副巧嘴!黑的都被你说成白的了,谁还敢信哪。”
宋培德被若嫣此刻似嗔似喜的娇俏女儿状晃了下眼不由迷了心神,只嘿嘿笑着却是再说不出什么俏皮话来,深深望着她神色中尽是欣喜满足之态。若嫣见了也觉心中一荡,那种甜蜜愉悦滋味又再席卷而来,眉梢眼底更是满布春色。
二人相对沉醉了会儿,若嫣忽又轻声说道:“你也不用在这里呆上两个月了,明儿个起便回府吧。”宋培德正自心醉魂迷的当儿,闻言可不大惊,急问怎么了?好好的为什么要赶自己回去?却见若嫣低垂螓首欲言又止,半晌才鼓足勇气语音低微地道:“我是说不用再设这两个月的考验期了,半年之约也可酌情提前,不过还是要等我大哥回转之后才。。”她越说越是脸红,后来更是继续不下去了,只抬头快速瞟了一眼宋培德,却见他一副呆傻模样兀自没能会过意来,急得若嫣把脚一顿,嗔道:“呆子!这会儿怎么又愚钝起来了!”
这一声可是够大,宋培德才终于是明白过味儿来了,不由得他欣喜若狂,却又犹自不敢相信,只是搓着一双手在原地打转儿。若嫣见状心头大震,那神情那反应。。竟与敏培当年一模一样!恍惚中若嫣伸手拉了他一把,又定睛凝望宋培德,是耶非耶?这一刻她浑然不知身在何处,只知两世的恋人已化为一个便真真立在自己眼前,心旷神飞之下却已是珠泪涟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