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防暴车被炸上了天,任永福和黄友亮都傻了眼。两个人张大嘴巴,半响说不一句话来。一片高喊的“撤退”声中,特警们纷纷往回退,离防暴车最近的几个是被战友拖回来的,估计是受了伤。
“任永福,任永福,前面情况怎么样了,立即报告!”耳机传来一个暴躁的叫嚷声,敢直接叫副局长的名字估计是更大的官,黄友亮听不出是谁。
“王副市长,他们有反装甲武器,防暴车被炸毁了!特警队有伤亡!”副任永福回答到。王副市长同时也是警察局局长。
“什么?防暴车被炸毁了!?”
“是的,部队那边要赶紧联系直升飞机和重型坦克,否则会有大量人员伤亡。”
“好的,加强监视,我马上向中央和省委汇报。”
任永福通完话面有愠色地盯着黄友亮,“老天爷,你捅了一个什么样的马蜂窝!现在可怎么收场?”
“任局,我不捅,这个马蜂窝就会老老实实呆着吗?”
任永福没再说话,黄友亮是对的,楼里这些人绝对不会是在自娱自乐。现在怎么办?防暴车都被轰上了天,还能怎么办?只能继续窝在灌木丛后面了。
任永福拿起挂在胸口的望远镜,透过灌木的枝叶查看了一下大楼。“快看窗口!”,他大叫到,一边把望远镜递给黄友亮。
“看来他们开始使用人质了。”透过望远镜,黄友亮看见那栋楼的窗户都钉上了木板,通过木板间的空隙可以看见有人在窗户后面,上身****,双手高举,估计是被绑在木板上了。
“难怪他们刚才一直在钉木板,他们这是要干嘛呢?”
“肯定是要逃走,他们花那么大力气把人质固定在窗口就是不让我们强行攻进去。那么久了他们从不尝试沟通,比如提赎金或政治要求什么的,我猜他们是在拖延时间,然后趁机逃走。”
说到这,黄友亮突然想起什么,他按下耳麦,大声问道:“郭瑞平,去侧面侦察的人到底会来没有?”
“对不起,还没有。”耳机传来郭瑞平战战兢兢的声音。
“******!搞什么明堂!”黄友亮骂完才像起来副市长一班大员也在听,顾不上那么多了!“再派几个人去看看,马上,十分钟之内在不回复,你们几个全都别干了!”
指派完手下,黄友亮继续向副局长解释到:“我看他们估计不会从正面突出来,这栋楼的后面就是五缘湾,外面直通大海,他们是不是会从水路出去?”
没等任永福回答,耳机里传来刚才的王副市长的声音:“黄友亮,你分析得有道理,我马上联系部队安排水上舰艇过来。”
“最好还要有蛙人!,也许可从水里攻进去,谁知道他们还有什么!”黄友亮补充到。
“嗯,现在要把各种情况尽可能都考虑进来。”
“队长,去侧面侦察的人回来了,他们有情况要报告。”耳机安静了七八分钟后又响起了声音,是郭瑞平。
“你们离大门多远?”
“150米左右吧。”
“都到任局和我这里来,大门左侧的灌木丛,你也过来。”
“是。”
没过多久,郭瑞平和两个全身湿透,不停打着冷战的手下压低身体一路小跑过来。
“怎么样?围墙是不是完整的?”
“是的,建筑物的围墙一直延伸到水里,后面那一大段都在湖面上。”刚才水里回来其中一个人说到。
“嗯?”黄友亮露出带着疑惑的失望的表情,“围墙没有断开吗?我原来猜想他们会坐船或者快艇之类的工具逃窜。那他们要怎么离开建筑物呢?难道……”
“队长,我模模糊糊看见水里有东西在动。”另一个刚从水里回来的手下打断了黄友亮的自言自语。
“有东西?”
“是的,而且肯定很大。”
“很大?”
“我感觉它从我底下游了过去。”
“糟糕!他们有潜艇!”黄友亮恍然大悟,他立即按下耳麦的通话键大喊到:“他们有潜艇,他们有潜艇!”
“你说他们有潜艇。”副市长的声音。
“是的,我的侦查员说水里有个大家伙在动,肯定是的,他们要坐潜艇逃出去!”
副市长在对讲机那头沉吟了好一会。“潜艇?!”副市长的声音呆滞。
“对!潜艇,我们需要反潜装置。对,部署在五缘湾湾口,看看能不能拦住他们!”黄友亮大脑此刻正高速运转。
“可是,”副市长本来想说我上哪去找反潜装置,但是他毕竟久经官场,“好的,我马上联系中央军委!”
“他妈完了!没戏了!”黄友亮在心中叫苦不迭,“等军委发话,那群狗娘养的不知道早跑哪去了。”
大铁门前的一大群特工、特警又陷入无事可做的窘境,面对着一栋有狙击手和反坦克导弹,窗户上还绑着几十个人质的大楼,他们能怎么办呢?
等待。痛苦的等待,最折磨人的煎熬。
整整两个个多小时过去了,他们还在原地待命。
远处终于传来了直升飞机的引擎声,好像还不止一架。黄友亮在空中搜寻了好一会,才看见了远处有两架直升飞机在低空盘旋,始终不敢靠近,估计是怕恐怖分子有防空武器。是啊,他们已经有反坦克导弹了,有几枚“毒刺”(注:一种常见的肩射防空导弹)也不奇怪啊。
又等了四十多分钟,天色已经开始渐渐暗下来了,一阵轰鸣声中两辆96式坦克出现在小路的拐角处,但没有继续前进而是停在那里待命。
“全体人员注意。我是行动总指挥,公安部副部长薛万伦。”耳机里传来命令声,不是副市长的。
“中央授权我们强行突击进入。现在说明行动方案。四架武装直升飞机分别从四个方向打开围墙缺口,两辆坦克从正面突入,两辆水陆两栖坦克和四艘水警皮筏艇从背面突入。1、2组的特警从两翼缺口突入,3、4组的31军战士从正面突入,5、6组的特警从建筑物上面突入。遇到任何抵抗无需警告,直接射杀。尽最大努力保证人质安全!行动!”
总指挥的话刚完,只听见接连几声巨响,黄友亮前面的围墙腾起了巨大烟尘,同时小路拐角处的坦克轰鸣着重新开动起来,两辆坦克一前一后向大铁门直开过去。接近大门处,两辆坦克改成并排,然后直接向大铁门边上的围墙撞了过去。又是“轰”的一阵巨响,刚才已经被直升飞机打出两个大洞的残破的围墙连同正中的大铁门轰然倒地,小路正面出现一个将近30米宽的大缺口。
“行动!行动!”树林里一片喊叫声。几十个全副武装的士兵从隐蔽的地方爬起来,弓着身子快速地从缺口冲向里面的建筑物。
“突、突、……”黄友亮头上响起了直升飞机的飞过的声音。两架直8军用运输机飞向建筑物的楼顶,十几个群特警直接从直升机上滑降到屋顶。
黄友亮血脉喷张,从他第一个手下被打死到现在已经五个多小时,早就憋坏了,他也顾不上副局长,猛的窜出了灌木丛,跟在一大群军人冲向那栋该死的建筑。
没有任何枪响?!
除了特警、士兵的喊叫声,人质的哭喊声,没有任何枪声,连玻璃破碎的声音都没有。究竟是怎么回事?黄友亮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完了,他们全跑了!而且什么都不会留下!”
向捷以前一直希望有机会乘坐潜水艇,没想到现在终于如愿了,只是手上戴着手铐,被几个蜥蜴一样的人拿枪指着,身上只剩内衣,额头上的大包生疼。如果不是这种情况,她可能会很开心地张望着潜艇里的一切,好奇地听着潜艇的钢铁外壳在巨大的水压下发出的“吱吱嘎嘎”的吓人的声音。
潜艇在水里行驶了不知道多长时间,应该有一个小时以上吧,向捷开始怀念起她的手表来了,那是她姐姐送的结婚贺礼,一个两千多块的精致的飞亚达女表。纪超一直要她换一个高档点的,但是向捷拒绝这么做,甚至在纪超给她买了一个5万块钱的浪琴女表,她也只是象征性地戴了半个月,然后是意料之中的不大不小的家庭争执。
一阵晃动之后,潜艇的舱壁传来外面“哗哗”的水流声,再过了一会,A先生走上潜艇里的竖梯,打开了潜艇的门。他们到了。向捷和同事们被赶出了潜艇。
又是一个有着巨大水池的宽阔房间。房间里灯光通明。和离开的那个不一样,这个宽阔的房间的四周的墙上有二十来个间隔均匀、开着小窗的铁门,看起来就像一座监牢。房间的角落里有一个铁楼梯。
跟着那群几乎光溜溜的可怜人,覃毅、马华城、B先生、蜥蜴人也陆续钻出潜艇,纪超是最后一个出来的,身后还背着那个大背包,眼睛不时地转过来看看向捷,样子有点沮丧。
“走!”A先生的枪口对着向捷,手指指着铁门中的一个。向捷看了一眼丈夫,纪超也正看着她。“我为什么还要看他,好像还指望从他那里得到什么,你怎么会蠢到这个地步!”向捷在心里狠狠地骂了自己,然后走向A先生指的那扇铁门。
铁门里面是一个十多平方米的小房间,带着一个没有门的厕所。房间里什么家具也没有,只有一块脏兮兮的席梦思铺在墙角,吊顶上亮着一盏节能灯。向捷走进房间,铁门在她身后“彭”的一声关上了。
黄友亮站在大堂里,一时不知道该先往哪个地方去。一大群特警和士兵在大堂里闹哄哄地乱窜,其中有些正在把窗户上的人质解救下来,送出建筑物。
“指挥部,1组报告,发现一个巨大的房间,里面有一个约25米乘20米的大水池。”
“指挥部,4组发现-1层有很多房间,没有人。”
“指挥部,4组发现-2层是一个实验室,没有人。”
“指挥部,5组报告,三楼301室门关着,里面好像有人。”
耳机里陆续传来特警和士兵的报告。“三楼还有人?!”黄友亮立即找到楼梯,冲上三楼,他的穿着城管制服的身影快速地在黑色的特警制服和士兵的迷彩服中穿梭,显得非常有趣。
十几个特警隐蔽在301室门口周围,其中一个拿着沉重的破门锤。
“强行进入301室,争取活捉任何嫌疑人员。”耳机里副部长命令道。
“哐当”一声,门被砸开了,一群特警端着枪冲进了301室。
“不许动!不许动!”特警高喊着,黄友亮也跟进了房间。
房间没有开灯,落地窗的帘子都开着,房间里充满了夕阳特有的那种温暖柔和的光线。一个满头白头、身材魁梧的老头背着手站在窗户前,完全不理会身后十几个对着他的黑洞洞的枪口。黄友亮环顾了一下房间,摆设很简单,一个大班桌,桌子后面一张大班椅,一个挺大的书橱,一个长沙发,一个茶几,一个两米多高的装饰用的中国花瓶,上面是一副中国山水画。
“我是国家安全局专案侦察队队长黄友亮,请你立即停止任何抵抗,采取完全配合的态度!”
那个白头发老头还是没动,仿佛沉醉在落地窗外景致里。黄友亮这才注意到窗户外面确实是一片美丽的景色。太阳已经看不见,远处的天际是一片绚烂的晚霞,暗红的背景下五缘湾大桥的轮廓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不远处的海湾湿地显得静谧安闲,几只白鹭正栖息在一个长满蒿草的小沙洲上。
“好美啊,”白头发老头用带着外国腔但很清晰的中文说道,“不是吗,黄队长?”
“请你马上举高双手,慢慢转过来。”黄友亮感觉到一阵恐惧从心底深处涌上来。老头依然没动。黄友亮用枪指着他,小心翼翼移动到他的侧面。奇怪,老头的脸颊上有一道银白色的亮光!天啊,这个白发老头在流泪!他在哭泣!
“我的家乡也很美,但是这里好像更美,我爱这里,真的,我爱这里。”老人的声音哽噎起来。
他猛的转过身,丝毫不担心这个突然的动作可能会招来一阵暴雨一样的射击。没有人扣动扳机。
“我真的很抱歉,各位,真的、真的很抱歉,我的心已经裂开来成为两半,你们是其中一半,我真心实意地……”
正在大家被老头的话弄得满头雾水的时候,黄友亮突然发现对面的落地窗底下有一个红色的数字在跳动,“005,004,……”。
“对不起,大家,对不起。”老头含含糊糊地说着,最后他痛苦地用手捂住了脸庞,全身颤抖着痛哭起来。
“有炸弹!”黄友亮完全没去听老头究竟在讲什么,他的大脑已经被恐惧完全占据,他意识到那些红色的跳动的数字是玻璃反射出的大花瓶的底座。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黄友亮的意识永远地定格在这一刻,组成他的身体的分子在瞬间产生的十亿度高温下土崩瓦解,化为一团杂乱的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