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文学百味红楼—《红楼梦》分回欣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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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一百零三高鹗的哲学观和文艺观

续作回目:施毒计金桂自焚身昧真禅雨村空遇旧香菱破了金桂的好事,金桂对她恨之入骨,要用砒霜毒死香菱。岂知错了位,反把自己毒死了。香菱是金桂的情敌,又破坏了金桂追求薛蝌的好事。金桂要杀死香菱,势在必然。按照曹氏“自从两地生孤木,致使芳魂返故乡”的原意,香菱是死于金桂之手的。但不知为什么续作者要改变曹氏这一情节,先让金桂自焚其身。(君子兰评:这是高鹗文艺观点所致:不愿意用悲剧来做结局,贵族阶级的贾府和薛家,应当是“兰桂齐芳”,这“桂”就是香菱生的儿子。香菱有这样重大的任务,自然应当活着。也是高鹗的哲学观所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老天是公平的。金桂这样的恶人,自有恶报。其实,在那样的社会里,恶人的寿命最长,善人和弱者,才是活不长的!)贾雨村升了京兆府尹(首都市长),出差办公,路过知机县,到了急流津,正要渡过彼岸时,遇一破庙中老道士。雨村向他请教人生之道,答曰:“来自有地,去自有方。”雨村不解而去。这老道乃故人甄士隐,却未曾相认,是一场空遇。昧真禅,未解老道语之真谛。这节文字是宣扬出世的佛道思想。所谓“知机县”,是说这里的这位道士知道佛家的“天机”。所谓“急流津”,是说人生红尘中的危险时刻。贾雨村升了官,用世俗眼光看,是功名的高升,用佛道家的眼光看,是更深一层地卷进入了危急的浪头,是临近毁灭的边缘。若有所悟,即应“急流勇退”。所谓“来自有地,去自有方”,“佛家认为世间是虚无的不实在的,只有离开红尘才是真实的,永存的,故叫‘有’。这句的意思是:来自佛家仙境,到真实永恒的地方去”。(《红楼梦辞典》)这是这位老道士对贾雨村的警告,即“苦海无边,回头是岸”。这节文字需联系整部《红楼梦》、联系贾雨村的一生来看,那是有深刻意义的。它概括了一部中国专制主义的历史,概括了一部中国封建官场人吃人的历史。按照儒家学说,知识分子应当“学而优则仕”,应当做官为国为君尽忠效力。但鲁迅说得好,一部二十四史,满篇写的都是仁义道德,而那字缝中却只有“吃人”二字。在漫长的专制主义历史中,那些奸臣国贼贪官污吏不去说他,就说那班勤勤恳恳、一心为君王效力的忠臣良将,善始善终,寿终正寝的又有几人?近日放映的电视剧《汉武大帝》,用血淋淋的历史事实,说了和《红楼梦》的同一主题:“乱烘烘,你方唱罢我登场,反认他乡是故乡;甚荒唐,到头来都是为他人作嫁衣裳。”一部《红楼梦》,就是叫人不要为封建统治阶级效劳,如果你有聪明才智,有多余的精力,你不妨到“女儿国”中去鬼混,吃她们唇上胭脂,为她们画眉毛换裙子,跟她们谈情说爱,倒有些刺激和乐趣,千千万万不要去做什么“学而优则仕”、“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蠢事。贾雨村这人,你说他是个彻头彻尾的奸臣国贼贪官污吏,也不完全是这样;他一生为了升官发财,可算得上是辛辛苦苦、兢兢业业的了,极尽钻营、巴结、拉关系的仕途手段,官也做得不小了。但到头来,还是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此刻,他如能听从这位老道的警告,急流勇退,到真实永恒的地方去,也许还可以安身立命。但在官场中,及时警醒,回头是岸的人,可说一个也没有。且看今日的那些大贪官们,身为高层“公仆”,美人秘书,轿车高薪,是不会使他满足的;贪了一百万,一千万,二奶成群,也是不会满足的。非要到了枷锁杠身,身陷囹圄,才哭叫:“后悔啊!后悔啊!”却已悔之晚矣!遗憾的是,高鹗并不懂得,或者说是故意歪曲了曹雪芹的旨意,在后四十回中篡改了贾宝玉、林黛的叛逆性格,宣扬儒家“学而优则仕”,宣扬皇权至高无上。在上述这一节文字中,高鹗的用意并不在于表现曹雪芹的“不要为统治阶级效劳”的思想,而只是从整部作品的前后照应这样的技术效果上出发,来写这段文章的。当然,在客观上,这节文字还是有价值的。金桂死了,高兴的人多得很。其中有一个人尤其是要大大庆贺一番的,书中未曾写出,读者也不易猜着。此人是薛蝌。男人在女人爱的引诱面前,是很少有人经住了考验的。金桂不死,薛蝌不是武松,迟早要上她的当的。那后果是很可怕的啊。金桂是个魔鬼式的淫妇。像薛蝌这样的人,天天做她的色情俘虏,比坐牢好不了多少;若有不如她意的地方,只有死路一条。如今这个色魔淫妇死了,薛蝌的色情灾难也就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