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著回目:见土仪颦卿思故里闻秘事凤姐讯家童品赏要点:爱情,是有三个层次的……我很佩服宝钗,她真会做人。生活在社会中的人,别的学问可以不学,“会做人”这门学问却是非学不可的。可惜,笔者为教书吃饭,学了很多在课堂上咬舌头的无用东西,却不曾学得“会做人”,因此一生处处碰壁。薛宝钗真会做人。你看,尤三姐为爱情的失掉而自杀了,薛蟠的救命恩人柳湘莲为真爱的失去而出家了,贾府中就像贾琏这样的只知色而不知爱的男人,都“不胜悲痛”,薛蟠这种蠢货也为此而痛哭,薛姨妈也为此事而叹息不已。而薛宝钗,对此却若无其事,劝她母亲不要去管这种闲事。这说明两个问题:其一是,宝钗的爱情观是“婚爱唯一”,而情爱,对她来说,是可有可无的,是婚姻的附属品。笔者曾经说过,爱情,是有三个层次的:性爱,婚爱,情爱。性爱是自然性的,是一切生物都共有的天性,也是爱情的基础。婚爱是夫妻之间为了生儿育女而进行的相互合作,是维持一个家庭所必需的,是带有浓厚的功利性的。情爱则是男女双方在性格、气质、志趣、理想、精神等方面的相互投合,相互吸引,相互碰撞,相互交流,相互补充。刘勰说:患难相共,谓之知己;心腹相照,谓之知心;同气相求,谓之知音。至好朋友方有此境界。爱情中的情爱,则是这三种境界的至高融合。性爱是基础,无此基础,就谈不上什么爱。情爱是主导,是精华,它是性爱和婚爱的升华,又反作用于性爱和婚爱,使之成为更高层次的真正的爱情。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观是情爱第一。薛宝钗则是婚爱第一,对于“情爱”,她是冷漠的。因此,她是不可能理解尤三姐和柳湘莲的(塞评:老师的这种爱情理论很值得重视,我很赞成)。其二,薛宝钗的人生观是利己主义,是人往高处走,是“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从这里出发,她对待周围的人和事,都用“对我是否有利”这个标准来决定自己的态度。对我有利,则采取积极态度;对我无利,则采取消极态度;对我不利,则采取反对态度。尤三姐自杀,柳湘莲出家,与我何干?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这是“会做人”的一个大原则。其三,依附权势、讲究人际关系,是宝钗为人的准则。此刻,薛宝钗所关心的事,是怎样拉关系,是怎样把薛蟠从江南带回来的土仪(土特产),按照“一切要有利于我”的原则,进行分送给贾府诸人。赵姨娘这个人,在贾府的上上下下,名声是很臭的;但薛宝钗却要把她当香的来看,要拉拢她,要给她的儿子贾环送礼物。盖因赵姨娘虽臭,却是贾政的香艳之物。拉拢了她,也就是拉拢了贾政。赵姨娘收到宝钗的礼物后说:“怨不得别人都说那宝丫头好,会做人,很大方,如今看起来果然不错……若是那林丫头,他把我们娘儿们正眼也不瞧。”“会做人”这三个字真妙啊!不过,读者可要注意:被赵姨娘这样的蠢货臭物称赞,并不是很光荣的事。拉关系,是会做人的最重要的操作。不过,也不必因此而对薛宝钗多加责难。从古至今,在仕途中,那些往上爬很有成就的人们,单凭自己的本事获得的固然也不少;但其中的多数,是依靠拉关系,依靠拍马屁得来的。就是那些有相当才能的人,要想成大事业,大多也是这样。唐朝的李白算得是很伟大的人吧,他在成为“诗仙”之前,想做辅国安民的大官,尽管他有经国济世之大才,却也要去巴结当时的权贵。为了想请当时湖北的“省长”韩某某提拔他,竟然用了“生不愿封万户侯,但愿一识韩荆州”这样肉麻的虚伪的阿谀之词,去献殷勤。现任美国总统布什,在哈佛大学读书时,把交朋结友作为他的重要功课。后来在竞选总统之时,这些朋友对他起着极为重要的作用。嘻,李白、布什这样的大人物尚且如此,何况像薛宝钗这样的弱女子呢。“闻秘事凤姐讯家童,”若从艺术性来说,描写得逼真生动,不愧为世界第一流的文学。但我读时,心中很不是滋味。兴儿,在尤二姐面前,能自由说话,妙语滔滔,说王熙凤是“嘴甜心苦,两面三刀”;说二姑娘是“二木头”,三姑娘是有香有刺的玫瑰花;说遇到林薛两位大美人不敢出气,怕气大了,吹倒了林姑娘,气暖了,吹化了薛姑娘。兴儿,真是个绝顶聪明的口才家了。但在凤姐面前呢,他却是一只可怜的小狗。凤姐讯家童兴儿,是专制主义社会中的一幅生动图画。人啊,你在专制主义下面,在权势的面前,是多么渺小可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