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抬眸,将我的脸膛映入她的眼帘中,堪是睁大了眼,惊骇:“你……”
那段被忘却的记忆随着这张容颜一涌而来,我和她同时怔愣,我顿了半晌,回过神对沁儿吩咐道:“带郡主先回去。”
沁儿会意道:“是。”说完扶起娉婷,谦卑道:“郡主,随奴婢先回去吧。”
娉婷还没反映过来,拉着我的手:“姐姐……”
我拍了拍她的手背,叫她放心:“娉婷乖,姐姐马上就回来陪你好吗?”
娉婷愣愣地看着我,却又对身边的陌生人害怕,只好随沁儿离去。我又支走了周旁一些人,才转过身,正视她:“怎么?不认得我了?”
她吸了口气,闻得她呼吸急促,立即欠身道:“娘娘如今金尊玉贵,却依旧韶华娇艳,奴婢怎敢走眼?”
我斜睨灿笑:“几年宫中生活,果真是进益了,这张嘴还是这样厉害,却是让人听得舒服。”
“当初是奴婢卤莽了,冲撞了娘娘,还请娘娘不要记挂。”她更深一福,听得出声音中的惶恐。
阳光下,那张容颜虽不施胭脂水粉,清丽娇艳,我伸手扶起她,抬起一只手,蔻丹艳艳,指尖轻轻于她脸膛上滑落:“多好的容颜,不过也是碧玉年华,却要在这宫中黯然一生。”
感到她身子浑然一颤,双唇泛白,顿了一会,又福身:“能伺候圣上和娘娘已是奴婢的福气。”
我冷笑:“真是可惜了,这本是娘娘的命,如今却是一个卑贱的宫女。”
“这是奴婢的宿命,奴婢不敢有何妄想。”她低声垂头,身子隐隐微颤,原本红润的双颊早已失色。
我走上一步,纤指勾起她的下颚,唇边漫散出无尽的妖冶:“真这样想吗?即使本宫帮你……”
她怔愣,双眸惘然,停顿间,花纷满园,是片片妖冶纷飞的残红,入土成泥。
……
夜凉如水,万里霄汉下却是星辰寥寥,稀朗凄清。
烛光岑寂,摇曳出茫茫孤寞,对上鸾镜中玉容朱颜,不过是桃李年华,却恍若是隐匿了多少岁月悲寞的痕迹,纤指轻轻滑过脸颊,带过粘稠清浅的泪痕,黯然垂眸。
试问自己,这一切,我都无悔吗……
珠帘晃动,沁儿撩帘而进,轻声唤道:“娘娘。”
我回过神,对镜拔发,瞥过视线,见俏丽的身影旁另跪着娇小一人。
盼眸回转,挥了挥手,沁儿缓缓退下,珠帘轻动间映射烛光迷茫朦胧,我对镜浅笑,樱唇轻扬间有淡淡的妖冶轻轻漫溢。
我依旧对镜,轻问:“你看本宫近年来有何变化吗?”
地上的身影微微一动,抬起头来似笃定道:“娘娘圣宠不怠,雨露聚集,自然是越发华贵……”
“本宫没问你这个。”我不耐烦地打断她,这些奉承献媚的话即便是真的,听多了也会烦。
我换作微叹的口气:“本宫是问,比起初见本宫的时候,我……”纤指轻轻落到眼袋青黑处,交睫轻叹:“……是不是憔悴了很多,或是……或是老了……”
“娘娘正是顶盛年华,比起往年,不过是添了妩媚,多了风情。若说憔悴,三千雨露,娘娘全集,若说娘娘憔悴了,那其它嫔妃娘娘不知该怎么形容了。”她微抬头,说得天衣无逢,任我也不好反驳。
我深叹一口气,世人怎懂我身上的悲凉,看似华丽艳羡的恩宠,有谁知道我要承载多少,为了能留在一个人的身边,我需要用多少的冤魂去换。
窗外月华稀淡,梳妆台上华丽的首饰凌乱黯淡,随后将首饰一堆,懒懒起身,身上穿着轻薄的丝衫半透着玉雪肌肤。
群袂迤逦,玉足赤地,缓缓向地上跪着那人走去。
显然,她对我是有几份畏惧,低头埋首,双肩微缩,低声浅唤:“娘娘……”
“想好了?”我在她身后停下,轻淡问道。
随即便听她道:“子月资质有限,还请娘娘教诲。”
我微扯了扯唇:“只要你肯听从本宫的安排,本宫定会保你荣华锦衣,金尊玉贵。”
“谢娘娘抬举,子月定不负娘娘的厚望。”
“你记得就行。”我抬首淡淡道,随后转过身,群衫曳地,缓缓停在她跪地的膝盖边,纤指勾起她的下颚,冷声道:“本宫可以让你飞枝成凰,亦可把你推向深渊。”
她浑然一颤,脸色顿时僵住,双瞳眸色在我的近捕捉之下惶恐万分,少时,她定过神,低道首:“承蒙娘娘恩惠,子月定不负娘娘,悖则,天打雷劈,死无葬身之地!”
我盯着她,森冷一笑,轻启朱唇:“好,本宫相信你,你起来。”
杜子月起身,双肩紧缩,畏惧埋首,我顺手从发鬓上取下一枚金镂珐琅花钿戴在她的乌鬓,悠悠道:“本宫已经帮你安排妥当了,今晚起你去皇上寝宫做更衣女。”我从她乌鬓放下手,转身走向窗边,抬起双睫,幽冷道:“不过,这枝上的凤凰能不能成,我可帮不了你。”
“子月明白,子月不会辜负娘娘的美恩。”
我没有说完,孤立独立,她顿了顿,反映过来,深深一福:“娘娘是子月的再生父母,结草衔环之恩,子月甘愿为娘娘赴汤蹈火。”
烛光晃荡下,清影离愁,丝衫轻薄,原本的冰肌玉骨更添了份清凉。
“出去吧,让沁儿带你去,她会替你安排。”
她欠了欠身:“谢谢娘娘,奴婢告退。”
珠帘晃动,叮咛清脆,琉璃冰珠沾着点点烛光迷离,我只身立于窗前,双唇苦涩一扬,双眸凝向天际,星辰稀朗中是浓厚的孤寂,流星划破浑黑的苍穹,却只在短暂的一瞬间,恍若那一年的夏季,美好而单纯回忆便在这一刻悄然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