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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贺新郎(2)

“朕确有此意。”雍正的眼中满是赞许,“钦天监正使建议,若能在朕的子嗣中挑得适龄皇子一人与名中带月与带梅的女子同日成婚便可解此天象。朕的子嗣中,五阿哥年幼,唯有四阿哥正值弱冠之年,朕想着,你与弘历年龄相仿,又名“宛月”,自是最合适不过的人选。”

“奴婢卑微,只怕配不上四爷。”宛月慌了心神,本能拒绝,“听闻宗室王公中多有适龄闺阁女子,样貌品性自然样样都在奴婢之上,还望皇上能另择一位能配得上四爷的女子才好。”

雍正没有说话,可犀利的目光却似能穿透人心,“旁人若听闻能嫁予皇子,自然欢喜得紧,就说佐领那尔布的女儿乌喇那拉氏,因名中带“梅”而颇合朕意。她一听说朕有意将她赐予弘历做侧室,高兴得什么似的,那尔布更是几次三番地上折子表忠心,怎的你却偏偏这样百般推诿,究竟是何缘故?”面对皇帝如此直白的问话,宛月一时不知如何应对,她总不能对皇帝说自己心里已经有人了,而且这个人不是旁人,碰巧是他的侄子吧?正当她为难时,却听雍正怅然一声轻叹,“既入得宫中,莫说情感,就连生死都由不得自己。这宫里比不得外头,人心是非向来难测,就好比你小产之事,若非弘皙提议借着为太后冲喜一事让弘历与你成婚,也许此番你早已不能跪在这养心殿里同朕说话了。”毫不意外地瞧见了宛月丕变的脸色,心中便越发证实了自己的猜想,他虽心下不忍,可倘若这会子他不让宛月误以为嫁给弘历是弘皙的主意,那这辈子,他们谁都不会幸福的,与其三人一同痛苦,不如暂且成全了弘历的幸福吧!

或许,这便是天下为人父母的心意吧!

不知何时,雍正的瞳仁已然趋于温柔,隐隐的,甚至还掺杂着鲜有的慈爱,“此刻,我只作为父亲,将弘历托付于你,往后无论发生任何事,你都要陪在他的身边,不离不弃。你可以答应我吗?”他相信,宛月温婉贤淑、端庄持重,他日弘历登基,她定能伴其左右,悉心辅佐照料。将儿子交予这样的女人,他放心。

而这边厢,宛月心头猛然一震,她从来不曾想过,君临天下的皇帝、人人惧怕的雍正,为了自己的儿子竟能抛开他身为天子的威严。如此,她还有拒绝的余地吗?或许,她可以不要命地拒绝一个皇帝,可她却不能没心肝地去拒绝一个父亲。

皇帝说得对,既入得宫中,莫说情感,就连生死都由不得自己。那么,她还留着自己的感情做什么呢?何况那个她付诸感情的人,早已对她心灰意冷了不是吗?

恍惚间,宛月似听得一把阴狠的嗓音隔空传来:“若你不在意族人的安危,更不在意高斌的性命,那你便尽情地念着他吧!”不知何故,弘历在她病榻前的话语蓦地窜上心头,直至今日,弘历眼中闪烁的杀气依旧让她害怕,若她依旧沉溺于自己的感情中,那最终受害的,仍是她的家人。

似乎下定决心般,宛月深吸口气,目光坚定而又决绝:“是,奴婢答应皇上,从今日起,无论发生任何事,奴婢定会陪在四爷身边,不离不弃。”

“朕果然没有看错人。”当然,还有半句话他没有说出口,那便是他终于知道为什么弘历和弘皙会如此迷恋她的原因了。犹似下定决心般,雍正高喊:“高勿庸——”

“奴才在。”

“明儿一早你便传旨下去,皇四子使女、高斌之女高氏,著封为皇四子侧福晋,钦此。”说话间,雍正同时援笔濡墨,寥寥几行谕令已然生成:

苏州织造高斌之女高氏,为人端庄持重、温婉聪慧,著即日起于使女之中超拔为皇四子侧福晋,钦此。

高勿庸答应着躬身接过谕令,不等雍正多言,他便识趣地退至门外候着,当门帘子在他背后垂下的当口,却听得一缕娇莺初啭弥散开去:“奴婢领旨谢恩——”

宛月叩首朗声谢恩,当额头抵住羊毛毡子的当口,她全然领悟,此生,以今日为界,她是再不能爱了。尽管知道这一天迟早会来,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时,她又为何如此心痛?

“此事宜早不宜晚,再过半月便是十月十五下元节,借此吉日,不如就将婚事办了吧!届时,佐领那尔布之女乌喇那拉梅霜将与你一日入府,同为侧福晋,这样,也不算是太委屈了你。”

是啊!乌喇那拉氏是正经的满军旗秀女,身份自然在她之上,能与乌喇那拉氏同日入府,又同为侧福晋,她自然是不委屈的。宛月复又谢了恩,又听雍正温言劝导了几句。远处传来沉沉的打更声,“铛——铛铛铛!”已是三更天了,皇帝沉厉的嗓音隐没在这一慢三快的更鸣中,更显空灵……

门口越发嘈杂的响动终是唤回了宛月飘散的思绪,她以指尖眷恋地抚过玉身,可那本该触手生温的羊脂玉却凉滑似冰,难怪总听人说,玉是最通灵性的了,如今就连这枚龙佩也知道它的主人再没了幸福。

一颗滚烫的泪珠顺势滑落,灼痛了肌肤,也灼痛了灵魂,还未来得及抬手抹去,门却突然被人粗鲁地撞开,宛月一惊,整个人险些从床榻上跳起来,她本能地将龙佩藏回袖口的暗袋内,慌忙中,却有一小撮流苏散落在外。

随着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宛月绷着身子,恨不能将头埋进胸口才安心,然而隔着喜帕的边缘,她却被迫瞧见有一双黑色皂靴正缓缓朝她逼近。忍不住向着床橼缩了缩,仿佛这样便能阻止来人的靠近,怎奈皂靴踏出的嗒嗒声恍若等在黄泉路上的索命阎罗,无论你如何挣扎,都逃不开那唯有一条的死路。

皂靴忽然在她眼前停止了逼近,喜帕却在电光火石间被粗鲁地一把扯掉,连同满头的珠翠也被扯去了大半,嘣嘣咚咚掉得满地都是。那些个点翠头饰本就是插在发间的饰品,因着要戴一整天,生怕中途掉落不吉利,故而梳妆嬷嬷们特意将这些首饰紧紧缠在发间,可谁曾想这会子却硬生生地被扯了下来,宛月自然痛得低声轻呼,本就满心委屈的她更是泪水涟涟。

怎奈她还未及缓过那阵痛楚,下巴却已被人狠狠捏住并用力一抬,她被迫对上了一双邪佞的眸子,在那可怕的幽暗吞没她的当口,耳边漫过的嗓音轻而易举地撩起了她心底的恶寒,“怎么?还在想着你那心上人么?”

弘历忽地凑近宛月,眼前那张梨花带雨的绝美容颜就好比院中的秋海棠,细雨朦胧时,便最是娇艳欲滴惹人怜爱的了。他嘴角一勾,露出了一个再完美不过的笑容,可他的眼睛,却恶狠狠地瞪着她,仿佛她是这世间他最仇恨的人。偏偏这时,宛月眸中满载的泪水恍若决堤般奔涌而出,颗颗剔透的泪珠子在瞬间彻底挑起了他的怒火。“好好,好极了!新婚之夜,你就这般急不可耐地要给我哭丧了吗——这又是什么!”弘历粗鲁地一把抽出宛月袖口边缘露出的一截红色流苏,毫不意外地带出了那枚龙佩,宛月连忙抬手要夺,奈何弘历趁势将手一抬,只万般轻蔑地看着她因扑了个空后的愤恨神情,乌黑的眸心深处慢慢漾起了些许痛楚,只是转瞬即逝,“我差点忘了,你自然巴不得我早点死了才好,我死了,你便可紧赶着去找你的二爷,好同他双宿双飞不是吗?”他猛地将龙佩朝着床榻子掼去,那滑腻的羊脂玉在丝质的被褥上无声地翻滚数下后终是撞到了墙上,“咚!”地一声,甚是清脆。

“主子!主子,这话万万说不得!”贴身侍奉弘历的太监高云从见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跟了弘历这么些年,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自家主子这般失控,他一边心虚地朝着门外张望,一边紧赶着上前劝说弘历,“亲王阿哥们还都在外头吃着酒呢!何况今儿大婚,月福晋难免惶恐,您还得多担待才是啊!不如您先上梅福晋那儿,这里且让奴才们拾掇拾掇,过会儿再迎您上这边来吧!”高云从一心只想着把弘历带走,若再跟这儿待下去,过会儿指不定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来。可弘历却恍若未闻,全然没有一丝离开的意思。无奈高云从只得怯怯地试探:“主子?”

“走开。”弘历冷冷地开口,整个人弥漫着肃杀之气。

“主子……”

“滚出去!”弘历单手便把高云从推了个趔趄,他看情势不对,等不及站稳,便打发了屋里旁的宫人们退了出去,只留了他一个人在门外守着。

弘历目光却始终不曾自宛月的脸上移开分毫,“怎么不说话?哦!我差点忘了……”弘历冷笑数声,嗓音更是跌入冰点,他松开箍住她下巴的手,转而攀上她的脸颊,柔滑似酥的触感中带着些许未干的泪痕,“你心心念念的二爷似乎早把你抛诸脑后了吧!本来嘛!对我们这些亲王贵胄来说,女人不过是随手可换的物件而已,弘皙如此,我亦如此。”看着宛月的脸色渐渐转白,就连脂粉都掩盖不住她眉宇的凄惶,荡漾在翦水双瞳里的,只是绝望。弘历就像着了魔般,越发挑着那些最不堪入耳的话语来刺激她,只要能看到她痛苦的样子,他便高兴!他满脸厌恶地瞧着宛月,所说的每句话皆如自齿缝间迸出:“你以为我娶你,真的是因为爱你吗?笑话!今儿我便实话告诉了你,你不过是我用来打击弘皙的一颗棋子罢了!若非你是高斌的女儿,又颇有那么几分姿色,即便你想当那颗棋子都未必能如愿。如今我的目的既已达成,若你不怕沦为一颗无用的弃子,那你便尽情挑战我的耐性吧!”说到最后,他的嗓音已然逼近尖刻,那刺耳的声音震得他心口泛疼,可他却刻意忽略。

宛月只是仰首恍惚地任由弘历的嘴唇在她眼前不断开合,所带出的嗡嗡声如电闪雷鸣,击得她头脑发晕,对于他所说的每一句话,她仿佛都听得很真切,又仿佛一句也未曾听进去,她虽定定地瞧着弘历,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她那双本该灵动微嗔的美目更是透过他的脸投射到远处不知名的一点上,空洞木然得没有任何焦点。

可攸地,她却突然笑了,那轮廓分明的唇角勾起的一弯弧度竟有种美到不可方物的妖娆,连同她的嗓音,都是虚无缥缈得恍若呢喃,“既然四爷这般厌恶奴婢,那何不将奴婢打发了出去,也好让四爷落个清净不是?”

奴婢?都到了这会子了,她竟然还自称奴婢?弘历但觉一团怒火直往脑门子上窜去,他一眼不眨地瞪视着宛月,仿佛要在她绝美的容颜上瞪出个窟窿来。可下一刻,他却又狷狂地仰头大笑了起来,那咯咯的笑声像极了来自地狱的索命撒旦,直听了人汗毛倒立,“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让我放了你吗?那这会子,就让我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是不会放你走的,这辈子,除了我身边,你那儿都别想去!我就是死了,也定要拉着你陪葬!”

“为什么?既然在你眼里我早已没了利用价值,为何你还执意不肯放我走呢?”是啊!这究竟是为什么呢?何况他明明是厌恶她的不是吗?倘若她厌恶一个人,定会离那个人远远的,恨不能老死不相往来才好,怎会任由他见天儿地在自个儿眼前晃悠呢?

“为什么?”弘历轻蔑地重复着宛月的疑问,心头赫然泛起的微痛却险些带出了他心底最真实的情感,可他就如同着了魔般,但凡一开口,便只想着用最刻薄的话伤害她,“你可知道厌恶一个人,对她最好的惩罚是什么吗?那就是让她痛苦!对你,我便是如此,我且看着你生不如死的样子,已足矣。若你识趣,哪天我若厌烦了,说不定还真会放了你,可倘若你仍旧一意孤行不能断了对弘皙的念头,那保不齐我还会做出什么旁的事情来也未尝可知。孰轻孰重,你自个儿掂量着吧!”

“你这个疯子!疯子!”突然,宛月就像疯了般拼了命地想要推开弘历,可他却纹丝不动地立在原地,甚至连紧箍着她的手都不曾松开分毫。“放开我!你放开我!”宛月尖声的控诉不知何时已变成了悲戚的呜咽,她见自己推不开他,只得对着他又捶又打,任凭泪水淌得满脸都是,原本一头绾起的发髻不禁有些松散,几缕碎发顺颊而落,只为她凭添了一抹揪心的柔弱。

“让一个疯子放了你,是不是太离谱了呢?”弘历面无表情地任由宛月捶打推搡,只是黑眸里跳动的光芒却让人不寒而栗,“打今儿起,你便要同一个疯子过上一辈子,怎样?是不是只要一想到便浑身难受?”话音刚落,弘历竟攸地俯身低头吻住了宛月的唇,并狠狠撕咬了起来,宛月痛呼出声,瞪大双眼拼了命地挣扎抵抗,可是换来的,却只有更强烈的痛楚。

她绝望地闭上眼,一整天的繁琐加之先前的哭闹让她让她精疲力竭,她只觉脑袋昏沉得厉害,恍惚间,她感觉身子一轻,整个人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推倒在榻子上,电光火石间,弘历已然翻身将她牢牢地压制住,单手捉住了她的两只手腕控制于头顶,这样,她便丝毫不能动弹了。

弘历那狂野粗暴的吻渐渐地不再只流连于她的唇,而是辗转攻入她的耳根、下巴、脖子,甚至连锁骨都没有放过,绵密细碎的吻带着报复性的啮咬在她凝脂般的肌肤上留下了侵略的痕迹,而每一朵紫红的印记,都是屈辱的证据。狂热的气息霸道地喷洒在她脸上,那略带着薄荷清香的气息这会子只让她作呕,当弘历疯狂撕开她嫁衣的刹那,宛月知道,自己这辈子,也算是走到头了,她突然想到了爸爸,想到了妈妈,更想到了爷爷,如果他们知道她现在的处境,一定会很难受吧!

她觉得累极了,再不愿做任何无谓的挣扎,她无力地将头偏向一边任由弘历对她予取予求,剔透的热泪顺势滑落,跌碎在她鬓边乌亮的发间,直摔了个粉身碎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