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点了点头,又隔了一会,道:“近年来拟庄生之意,作一歌《逍遥游》:
“逍兮遥兮我游之,三尺青锋入天池。
“折剑沉沙随风去,须臾弯弓学射日。
“金乌惊却化鸟走,云海无端压城头。
“且问天将奈何我,横卧桂树嫦娥羞。
“闲来便作凌霄乱,如来亦压五指山。
“佛祖罪予忒无礼,天尊怒我太荒唐。
“老儿何苦多闲事,我自逍遥无拘持。
“春秋五百亦安住,生来天性任屈弛。
“走马观花风云变,游龙戏水天地闲。
“是非曲折谁人断,功过得失何物掂?
“岂不闻,
“三千银河无终末,四海人寰有情仇。
“情仇还却人亦老,皓首对镜空忧愁。
“何苦烦恼如春笋,定将拔地向天生。
“问君若是闲无事,不妨随我逍遥游。”
欧阳迟边听边笑,最后竟然放声大笑,弄得屋宇震动,言道:“好好好好,好啊!‘问君若是闲无事,不妨随我逍遥游’,岂不是真要老夫和他逍遥自在?”
少爷装作不解反问道:“那老先生不寻死了?”
欧阳迟呵呵笑道:“令尊如此高情,老夫又岂能为一死而却了他的好意?”
少爷和冥灵终于暗自嘘了口气,这老头还真是难缠!
后来冥灵问少爷:“少爷,你真行,那老先生这么顽固,连本因方丈和了改大师都说服不了,却被你说动了。到底是怎样做到的?”
少爷笑道:“人活着,莫不有情,莫看了改大师是得道高僧,当时若欧阳世家里炸药点燃,大师必然舍身救我。这也是一种情。至于本因方丈,本不愿伤人,更不愿杀生,这也是情;至于最后终归伤人,废人武功,岂不比杀了还叫那些剑客痛苦?但这样做,也是为了情。人世间,只要有所感,便都是一个‘情’字作怪。两位大师佛法精深,依然无法说动,试问我若明之以理,岂非不自量力?是以动之以情,而情之最易动者,莫过于男女之情,那是切肤之深。然要不露形迹,则不能言及其身。故用父亲的故事来诱发。先以《雨中花慢》的缠绵,让老先生想到亡妻;再用《颂月》,让老先生联想到那时的甜蜜;最后以《逍遥游》,‘问君若是闲无事,不妨随我逍遥游’,正恰合父亲的邀请,如此看似机缘巧合,正与当年楚霸王相反,‘天不欲我亡,何亡故?’其实也是一种自己对自己的感情,是自许自负,又怎能不动心?”
冥灵感慨道:“少爷真高明!”
少爷道:“不!是父亲临走前要我熟背这三篇,而且就是那样的顺序。我也是到用时才突然悟到父亲的用意。”
冥灵吐了吐舌头,叹道:“原来老爷早就算计好的……”
少爷却叹了口气,冥灵追问其故。
“我记得,父亲说过,虽然逍遥自在,但却有几分违拗天理的味道。”
“违拗天理?”
“对!比如要老先生随他自在,却要老先生抛家弃子,这就是违拗天伦。天伦也是天理的一种,我也还不是特别明白,或许这就是父亲要我出来游历的原因吧。”
“世人都道逍遥好,独独老爷喜欢多想,我看少爷还是不要想太多的好。”冥灵嘻嘻笑道。
少爷一笑解意:“冥灵说的在理,幸好那时没有对老先生说,否则他想多了,说不定真的不要逍遥了呢。”
而如今,回到欧阳迟的非斋。少爷正和欧阳迟手谈,冥灵在旁一边看,一边观察屋内,到现在他还没明白,到底“六一”所指,还缺了哪两样。只听到缓慢而断续的“滴、滴、答、答”,外界似乎已经进入静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