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玉树后庭花
412100000001

第1章

被聘为皇妃,对于一个女孩来讲是多么大的殊荣。整个帝国女性的向往,在韦蕴眼里却仅仅是的权力交易。在长安这个初春的早晨,韦蕴从未如此清醒过。如果她不是雁门抵挡北邦林将军的女儿,如果她不是三代仕宦韦府的千金,如果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子,就不会有太后的懿旨,就不会有这场政治婚姻。穿戴好金丝绣成的嫁衣,盖上龙凤呈祥的大红盖头,坐在九輦金凤顶大仪车里,在心里对韦府道声再见,对所有少女的梦想说声再见,对梧桐树下的他说声再见。从此宫里多了一位惠妃韦氏。

早春午后的阳光暖暖融融的洒在御花园蜿蜒的小径上。彩色的鹅卵石铺出百兽祥瑞,祝福着王朝的子孙永绵,江山永固。韦蕴玫红色的软缎鞋踏在这一块块突起之上,能够清楚地感觉到从脚底传来的阵阵轻痛和冰冷。这种轻痛和冰冷像极了不久前永宁宫那个原本应是温暖夜晚给人的感觉。她入宫的第一夜,所有感触竟是痛和冷。

不知怎么惶惶悠悠的进了宫,祭过天地拜过祖宗。韦蕴被宫女丫鬟扶坐在永宁宫西暖阁铺着厚重被褥的床上,同一个陌生的男人坐在一起,他就是当今的皇上玺正。但是她的心里竟没有一丝激动。看不见他的脸,只是隐隐觉得一种威严的迫近。抬头是一片红,低头是他脚上绣着云中蛟龙的明黄缎鞋。裹金秤杆一挑,最后的防线被轻易攻破。没有了幔帐,轿帘,盖头的遮掩,他可以清晰的看到她的脸。韦蕴有些慌乱,抬头愣愣的看着玺正,那么一张陌生的脸,英挺的眉,方方的下巴,看人时锐利的眼神。过了许久,她才惊觉自己的失态,不由脸一红低下了头。他真的像父亲所说的那样睿智,那样英明吗?她的入宫是否真的可以保护远在几千里以外的亲生父亲吗?从洛阳到长安,在长安蛰伏的这四年,不就是一直在等待这一天,等待从宫里来一顶凤銮将她送入宫中。可是为什么,她一点也不快乐?

玺正不在乎他的新妃子是否美貌,也不在乎她是否贤良。他只知道这个女人身上系着国家北部边境二十万大军的安宁。只要她在一天,林秉正和儿子就不敢轻举妄动。太后说她的入宫就是皇家给与林家和韦家的恩典。他除了笑笑,就只能等着看雁门战事的进展。值不值得将正妃的头衔给与她,就看她父兄在战场上的表现了。此刻,他纳妃的吉日,尚德殿前殿还有两班大臣等着夜朝。雁门关的军报一封封送来,就在前天,这个韦惠妃的生父,林秉正大将军来报,五万草原铁骑消失在雁门关外,没了踪迹。

他的靠近让韦蕴汗毛都竖了起来。身体下意识的向后靠,想要躲开他。她怕他!玺正尴尬的笑笑。他苦笑问道:“你怕朕?”韦蕴直率的点点头。玺正站起身说道:“那么,惠妃歇息吧!”玺正忽然想起了重华宫里的另一个女人,她在新婚之夜为了另一个男人,躲避着他的靠近。

一阵穿衣声后,玺正掌着灯出去了。

新婚之夜,空旷的宫殿,冰冷的被窝。桌上的龙凤大蜡烛还在燃烧。

自从在太后那里请安见过几次皇上,近两个月来,她都快忘了皇上的摸样。她是宫里除了皇后、贵妃品轶最高的女人,也是宫里最形单影只的女人。描花样,刺绣,画画,不过是寂寞女人打发时间的方法。也许偌大的皇宫只有御花园里的春天才可以让她忘记孤单。

御花园葱葱郁郁掩映处,传来阵阵少女的欢笑声。韦蕴领着宫女太监寻声走去,远远就看见半空中飘荡着一片浅蓝。“那是什么地方?”韦蕴的声音带着阴冷。随侍太监连忙从后面跑到她面前,单膝跪地回道:“回惠妃娘娘,前面是堆秀峰。”“再过去呢?”小太监听出娘娘的意思,才敢多嘴回道:“再过去是熏风殿后殿背面的一块空地。先皇已故的瑜贵妃在那儿立了一个秋千。因为熏风殿远僻,宫里的小宫女们就多在那儿玩耍。”“有歇息的地方吗?”“回娘娘,堆秀峰上有个听风亭。”韦蕴轻轻点点头,叫小太监起来,领着一队人往听风亭去。

韦蕴玫红配鹅黄的衣衫被风轻轻吹起。侍书连忙上前捧上一件堆秀云纹披肩。韦蕴摆摆手,只让小宫女取出弹花坐垫放在石凳之上。两个随侍小太监立在亭外,另由宫女二人手捧云雷纹漆盒侍立左右。没有人敢惊动她,没有人敢问一声“娘娘您冷不冷”。因为她年轻的脸庞上没有快乐以没有悲伤,冰冷的不带任何表情。但是在侍书和奉琴的心里,她们的小姐明明会笑。

那下面空地的女子,个个生的袅娜多姿。简朴衣衫却也遮不住清秀面容。或三三、两两相扶而立,或推推搡搡嬉笑成群。有的围成圈踢毽子,有的站在秋千后推秋千。那个笑声最响亮的姑娘正将秋千荡的老高。只见她云鬓散乱,发簪斜插,一朵博鬓绒花,快要从发边滑下。她身穿浅蓝绸绣花衫,敞开的领口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脖颈。六幅长裙在秋千的一荡一回间随风轻扬。

突然一阵慌乱。从熏风殿后殿冲出一个体面的大公公。翘起兰花指,尖声尖气的训斥道:“好啊!不去排舞原来在这儿胡闹。”其间有几个女子慌慌张张的就往那大公公面前跑。而秋千上的蓝衣少女依旧坐在秋千上嬉笑道:“左公公好大脾气!他们不过是练舞乏了,歇歇而已,您又何苦盯得这么紧?”左公公陪着笑,冷言道:“蓝贵人,那要是明儿太后召见,她们出了漏子,谁来担待?”那蓝贵人撇撇嘴角,腾得就从秋千上下来,走近左公公笑道:“左公公别拿太后来压我们!她们是我从熏风殿叫出来陪我玩的,为的是给太后排出好戏。有什么事我担着。”左公公干笑两声说道:“贵人好雅趣。竟比宫里的娘娘们还要有孝心?”贵人是宫里正式封号中仅仅比才人高一级的称谓,左公公分明是故意在提醒她的身份。蓝贵人才不理他那一套,眯着眼睛说道:“今天我偏不许你带走她们,大不了到皇上那儿论理。”“呵,一个小贵人,好大的口气。奴才还没见过像您一样体面的主子,成天和宫女们混在一起。”正说着,忽然抬头看见听风亭边立着永宁宫的副执事,便料定永宁宫主一定也在亭里。定睛望去,果然隐隐约约看见一位玫红配鹅黄衣衫的主子,正端坐在亭中朝他这儿看。也顾不得什么其它的事,嗵得一声跪在地上,口念:“钟鼓司太监左玉贵给永宁宫惠妃娘娘请安。祝娘娘万福金安。”其他宫人听到是永宁宫的新主子,不由吓了一跳,也都跟着给韦蕴跪下。蓝贵人转过身,也盯着听风亭看。那双明亮的眼睛望着韦蕴,直到身后有人拽拽她的裙角,她才慌忙记起下跪请安。

韦蕴道:“都起来吧。左公公辛苦了。听说朝廷每隔十日有一天沐浴的假期,不知钟鼓司的宫女们一月之中有没有休息的日子?”左公公连忙笑道:“有,有,也是十日一歇。”“那好!今天外朝就歇了假。咱们这些个宫女是不是也该随例歇一天啊?”左公公哼哼哈哈的点点头。平日里这些宫女不过是逞着管事太监不在,偷偷逮着空子出来玩耍,又知道什么假日。如今听韦蕴这么说才知道有这样个说头,无不真心实意的磕头谢恩。蓝贵人圆圆的大眼睛里充满了钦佩。韦蕴微笑着看着下面的这些人,她的一句话竟能给她们带了这么多的快乐。让她们得到片刻的惬意,这是她如何也没有想到的。

忽然,她看见了人群里那双明亮的眼睛,那清澈的眼神让她觉得天地豁然开朗。像远在洛阳城中的妹妹,单纯倾慕的凝望她的神情。从此,她们眼里心里就有了彼此。

蓝儿像永宁宫料峭初春的温暖清风,吹进韦蕴的心房。她陪她走过御花园静谧的林荫,在一个个漫长的午后陪她闲聊散心。她给她讲宫女们之间的趣事,告诉她太监们常玩的鬼把戏。她讲得最多的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

“侍书,把二小姐给我的棋谱拿出来。”韦蕴接过棋谱,罢了罢手,一屋子的丫鬟宫女太监都退了下去,只在东暖阁外留下传话的小宫女。拿着棋谱却看不进去,想起家中的妹妹韦萱。她原不是亲生,理论她是韦萱的姑表姐,林姑妈的女儿。因为韦家几代单传到了舅舅这一代,族人血源已远。韦老爷四十几岁竟无一子一女。才由老太太做主,从女儿林府抱回一个女娃,以求一子。一年后太太喜得麟儿名唤韦萌,又隔一年,生了位千金名唤韦萱。一双嫡出儿女非但不减她在家中的地位,更让她在家中宠爱异常。每年秋天又可回林府与父母哥哥团聚。要说身在这样的人家,本无忧虑,但高处不胜寒。亲爹爹领兵边关,舅父身居高位,太后为了拉拢林韦两家,亲点她入宫侍主。这收买人心的交易对林家好,对韦家好,独独对她有些残忍。韦萱说过:“那是见不得人的火坑”韦萱还说过:“可是怎么就没有办法救你出来”。

门外,是故意压低的女声,调皮可爱:“韦姐姐,你休息了吗?”宫女刚要回答,韦蕴在屋内接腔道:“没有呢”刚站起身,门就被从外推开。蓝贵人穿着紧身小袄,笑盈盈的站在门槛外,只见她请了安,便像阵风似的依着她说个不停。蓝贵人比她小两岁却早一年入宫。二八佳人,一张俏脸带着几分童稚。皇上的后宫可不小啊!蓝儿说皇上长她十岁。二十六岁的年纪,宫外也应三妻四妾,儿女成群。可他只有一个儿子,七岁了,杜贵妃景成元年生的。那一年,杜贵妃十八岁,和自己现在一样大,却已是一个孩子的母亲。杜家和韦家一样都是城南显族,但两家并不亲密。说起来她和这位杜贵妃还有些姻亲关系——林家的大少奶奶就是杜贵妃的三堂姐。记得去年回林府,还是这位大嫂子在内仪门迎的轿。

奉琴在东暖阁门槛外请晚膳,韦蕴拉着蓝儿的手说道:“蓝儿今儿我叫厨院备了你最爱吃的凉粽子,还让他们最拿手的一道熏排骨,就在这儿一起进晚膳吧?”蓝儿点点头,笑道:“有好吃的,赶我走,我也不走。”韦蕴开心的大声对奉琴说道:“传吧!今儿蓝贵人也在这儿用膳。

膳食上桌,蓝儿不过浅尝了两口,就忍不住地干呕。

“你怎么了蓝儿?菜不和口吗?”韦蕴关切的问道。蓝儿摇摇头:“近来总是这样,腻腻的,爱饿,可见了食物又想吐。”韦蕴站了起来,走到蓝儿身旁,呆呆的望着她,她才十六岁,不会是……“奉琴,去太医院请位好脉息的太医来。”韦蕴边说边拉起蓝儿的手。“怎么了,我怎么了,姐姐。还要请太医。”蓝儿问道。“蓝儿,你也许,也许……”“也许什么啊?”“你也许有身孕了,蓝儿。”“真,真的吗?”蓝儿抓紧了韦蕴的手。“等太医再来瞧真切些,才好肯定。”韦蕴看着她因激动涨得通红的小脸,内心忽然泛出一丝悲哀,她还是个孩子啊!

韦蕴扶住她:“蓝儿吃饭啊!从今往后你可是两个人了。”蓝儿娇羞一笑,说道:“姐姐原来还懂医术。好厉害啊!”“我哪里懂,这些从别人那儿说的,连皮毛都算不上。我妹妹韦萱倒是懂些皮毛。先前在闺阁时常给丫鬟把脉开药,竟都医好了。可惜是个姑娘家。”“女孩怎么了?我就喜欢女孩”蓝儿仰起头说道。韦蕴笑道:“嘴上这么说心里可不这么想。怕只盼肚里是位皇子吧!”蓝儿羞答答低头一笑,脸上绯红一片。她忽然吞吞吐吐小心说道:“提起皇子,姐姐不知道,除了杜贵妃生有皇长子,已经有三位嫔妃都是喝了几副安胎药,反而莫名其妙失去了孩子。我好害怕。”韦蕴关切地说道:“蓝儿回头太医开了方子让我瞧瞧。”蓝儿笑着点点头,依旧低头吃饭。

王太医在永宁宫给蓝贵人把出喜脉的消息整个后宫都知道了。太后在云岫斋拉着蓝儿的手叠声说好。不是嘱咐太监膳食照料,就是嘱咐宫女小心伺候。超出常例的对待一个贵人。

韦蕴总是等人散了,皇上还在御书房批奏折的空到云岫斋坐坐。看着蓝儿抚着肚子似有似无的傻笑,才发觉这就叫做女人的幸福。

“韦姐姐,你看着儿有四五份方子,吃那一幅好。”“怎么这么多?”蓝儿笑道:“皇上让几个太医一人开了一幅,看了方子说是都吃。”对皇上表现出的露骨关心,蓝儿不好意思的笑笑。“啊,对了,今天杜贵妃来了,对我说什么要紧着一幅方子吃,好奇怪。”韦蕴看着方子自言自语道:“好奇怪”又像是惊醒一般,问道“杜贵妃是说不要多吃对吗?”蓝儿点点头。“蓝儿记住只吃一幅,千万别多吃,杜贵妃也是为了你好。”吃了茶韦蕴见不早了,怕皇上回后宫时撞见,亟亟的走了。第二天用过早膳,带着奉琴直奔杜贵妃的住处——景福宫。

杜贵妃是见过的,偶尔在太后那碰到却没有说过话。蓝儿说,她是后宫最重要的女人,是唯一一个从皇上潜邸进宫的女人,又因为生了皇子,便更为骄傲。可是眼前这个女人是这样的美艳高贵。双眸若星光迥然有神,双颊似月色丰盈动人。纤纤玉手染着鲜红的蔻丹,将手上三四枚多宝戒指衬得分外夺目。举手投足间,金钏环佩,叮当作响,脆生生的从秋香色蹩金丝绣的窄袖里传出,却无一丝杂乱的感觉。

她的来访显然是在杜贵妃意料之外,却又令杜妍喜在心头。韦蕴深深一福,杜妍连忙扶起她来,请至炕上对坐,上了茶,说了些家族间的客气话,韦蕴便讲到来访的主题。她啜了口茶淡淡说道:“杜姐姐这次来其实是替蓝贵人谢谢您。她小不知事体,药的事真真谢谢您``````”杜妍搭着她的手轻轻压了压,韦蕴便不知声了。杜妍将一屋子的宫女太监支了下去,低声对韦蕴说道:“你看到了方子,也应知道来历。后宫这么多年无嗣都以为是我,殊不知,我不过是漏网之鱼。我凭什么?三个皇子,我哪敢啊!”韦蕴点头。“可为什么呢?那都是亲生骨肉呀!”“亲生”杜妍从牙缝挤出两个字,眉头一皱,苦笑道:“蕴妹妹,再怎么亲生,圣上不叫你生,你就不能生。”杜妍看着她疑惑的表情,忽然笑道:“你侍过寝吗?”“啊”韦蕴脸一红支吾道:“没,没有。”“我猜也是,喝净身药的规矩至今还没被打破。”“皇上让后宫喝那种药!”杜妍眼圈一红“嗯”了一声。韦蕴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他怎么能这样无情。“觉得很无情是吧!其实圣上挺爱孩子,对佑樘很好,可就是不知为什么要这样做。”说罢重重的叹了口气。

韦蕴从景福宫出来,扶着奉琴,内心又冷又痛,太阳在眼前耀来耀去。“奉琴,扶我走会儿。”“可这天还这么冷。”“就走一会儿”轿子在后面跟着,奉琴扶着韦蕴走在午间冷冷的道路中央,这无尽曼延的红墙内是不为人知的悲凉。

灯下压着一付方子——上午去蓝儿那儿,蓝儿给的,说是皇上请太医开了传到屋里。可分明是虎狼之剂。蓝儿扶肚子的温柔摸样和方子上的字在韦蕴脑海里绕来绕去,令她整夜都没睡好。早晨起来也不梳洗,黑着眼圈呆坐在床上。吓的奉琴侍书不知如何是好。过了好一会儿,韦蕴才从帐内叫了人,梳洗一翻后,挑了件不常穿的朵云团纹真紫紧身小袄,坐着软轿领着侍书去了皇上的寝宫——尚德殿。

轿子停在宫门外好远处。韦蕴和侍书在宫门外候着。皇上御门听政后,在书房见了几位塞外客人,才从外庭回来。而韦蕴已立在门外一个时辰。腰酸腿痛的又不敢歇,大日头底下枯等。远远的瞧见皇上的杏黄华盖过来,被太阳一耀,便扑通一声跪倒在宫外,低着头眼睛恍的什么也看不见。轿子在她面前稍一停,韦蕴连忙请安,嗓子却因少水而沙哑不清,细细的干干的从嗓子眼钻出一句“永宁宫惠妃韦氏叩见皇上”。轿里的人并未回答,一队人进了宫。韦蕴竟有些站不起来。

不一会儿,执事太监崔忠从里面跑了出来,连忙扶起韦蕴,送入后殿东暖阁。一进屋两个宫女忙跟上,伺候韦蕴坐上炕,打水端茶。韦蕴洗了手,啜了几口茶,方才好些。大太监见韦蕴面色恢复才说道:“韦主子,圣上让您在这儿等会儿。说在前殿批完几个要紧的折子就过来看你。”“有劳公公了。”崔忠领着两个宫女请了安退了出去。韦蕴环视屋子,心不由得轻跳起来,想起屋子的主人——那个摸样有些模糊的男子。太阳透过窗子洒在花梨炕桌上,杯里一圈圈的水痕成了催梦的涟漪。也许是昨夜没有睡好的缘故,韦蕴竟伏在桌子上沉沉睡去。

梦里到处是他的气息,像那天晚上一样似有似无、牵牵绊绊。周身是异样的温暖,一呼一吸间是他的味道。他的味道?韦蕴脑子里嗡的一下就醒了过来。睁开眼才知道自己睡在床上而窗下的炕上,自己方才吃茶的地方坐着一个身穿青色便袍,在阳光下看书的男人。他是皇上!慌忙从床上下来,跪在床边请安。他只是罢罢手。放下书淡淡的问:“什么事?”心里却在想这个闺怨十足的女人会怎么引诱他。韦蕴鼓起勇气回禀道:“臣妾恳请皇上让蓝贵人生下腹中的胎儿。”“该死”玺正在心中暗骂,“那你说说看,朕怎么就不让她生孩子了。”韦蕴抬头看了一眼玺正,心不由跳快了两拍,“恕臣妾斗胆直言,皇上让太医开的保胎药,实乃虎狼之剂。皇上既然不愿要孩子何不在事实没有成立前不~~~而非要打掉成型的胎儿。”他坐在炕上低头一笑:“不怎么样?说不出来了吧!”他向她走近,一把拉起她,把她抱在怀中,在她耳边说道:“没有侍过寝,怎么知道朕没有防呢?”韦蕴一脸惊慌,身子轻轻战栗,玺正坏坏一笑,放开了她。“皇上,子嗣是江山承继所在,对后宫吃那种药,愧对祖宗基业!皇上,您难道一点也不爱自己的骨血吗?”这么多年后宫没人敢对他说一个不字,这个女人不要以为有太后撑腰就可以无法无天,不把他夹在眼里。“韦蕴,放肆。你凭什么教训朕?不要以为太后礼遇你,朕就不敢把你怎么样!能立你也能废你。”“皇上,立也好,废也好,今天我一定要把话说完。且不论后宫如何,单是这帝国就不可以只有一位皇子。诸位皇叔,亲王都会为此而蠢蠢欲动。更何况外戚!”“够了,你今天话说的太多了。退下吧。”“皇上”韦蕴刚要再说什么,玺正忽然很暴躁的吼道“退下。”玺正身边的大总管江胜连忙上前哄着韦蕴出去。

站在宫门外,江胜低声嗔怪道:“我的韦主子。您这是怎么了。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您不知道吗?”韦蕴有些委屈的说道:“我看不过眼去,觉得她们委屈。”“我的好主子。宫里委屈的事多哩。您在这儿鸣冤喊屈,谁记得您的好?今儿要是皇上治了您得罪,谁来体恤您?回吧,回去想想。”“谢江公公。”“唉,谢什么。回吧!”

韦蕴低着头迎着落日,扶着侍书,走在黄昏冷清的道中央,后面跟着轿子。这红墙绿瓦的世界都是为了他,包括她自己。她做错了吗?仅有一个皇子的江山会是怎样的隐患重重!

第二天宫里便传开了,永宁宫的韦蕴如何不知耻,皇上不召幸,自己跑到寝宫拦御驾。

刚过晌午,崔忠就来告诉韦蕴皇上今晚在永宁宫留夜让她准备准备。韦蕴紧张的不知如何是好,心里却又夹着一丝喜悦。希望,蓝儿有希望了。

“奉琴把那件攀折梅的衣服取出来。奉棋把东屋的紫檀匣抱过来。”边说边坐在梳妆镜前等侍书净了手为她梳头。才卸了头饰,奉棋抱着匣子进来。韦蕴从里面掏出一个荷包,倒出两颗香递与奉棋“等一下拿两个香炉,点了香,一个放在这边炕桌上,一个放在外间八仙桌上。”奉琴抱来衣服看见了笑道:“宫里的香不比咱们的好吗?”韦蕴从镜里瞄了她一眼道:“你懂什么?这是二小姐配的香。宫里就没有。”奉琴噢了一声,侍书侍画奉棋都笑了出来。韦蕴脸一红,咬牙笑道:“你这张嘴呀``````”又不知该说什么好。打扮好了闲来无事坐在西屋炕上看书。才一盏茶的工夫皇上就来了。慌张站起来,又慌张到外屋请安。

玺正眼前一亮,好个佳人,比起昨天又多了几分明艳.这屋里的香也特别,一股甜又带着几分醉,不浊不重,和她一样.他坐在八仙桌边的太师椅里吃茶韦蕴站在下手捧着茶盘.一屋子的人都退了下去,江胜从外面关了门。见门关了韦蕴越发不自在了.玺正低头吃茶,眼睛却故意装出不经意瞟了瞟韦蕴。韦蕴正低头看他,四目相交在俩人心里都震了震.男女独处,自然有些意乱情迷,但他知道克制,这妮子他还没逗够呢!放下茶将她的腰一勾.韦蕴便乱了阵脚,轻轻挣扎着,不知应投怀送抱.她不愿意!他发放了手.韦蕴顺势跪下.唉!他叹了口气,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固执.又不是她自己怀孕,哭哭啼啼的又有一大对理由.也许她说的对,帝国确实需要除了佑樘外别的继承人.当初认为母妃身份低微皇子在宫中无位,无以继承大统,可是皇子舅舅家的位高权重也是一种威胁.如今只有佑樘一个皇子,就难免杜家结交私党,将来多出一个太子党.就更麻烦了。是时候考虑废除后宫喝净身药的规矩了。伸手扶起韦蕴,拉着她的手,轻轻笑道:“怎么了哭了,朕说过不答应你了吗?”“可是昨天”“昨天是昨天,今天是今天。朕想过了,你说的也有道理。谁不爱疼爱自己的骨血呀!”“皇上……”韦蕴轻唤一声,无言以对。他是一个有血有肉的男人,并不是外面的人说的那样,无情且冷血,一心只有他的江山。

“不过,答应你可以,你得做一件事。”玺正慢悠悠的说道,心里盘算着该如何消受这个漫漫长夜,“给朕分忧”“分什么忧,请皇上吩咐,臣妾万死不辞。”“没有那么严重,随便一件事就行。”玺正坏坏一笑,一把将韦蕴搂在怀里,韦蕴没站稳一下子坐在了玺正怀中。顿时羞的绯红满面,娇喘不止。玺正刚要偷香,江胜在外道:“皇上,雁门关六百里加急。”玺正放开韦蕴,端身坐正,看罢急报站起身就往外走。边走边对江胜说道:“召兵部尚书,内阁大臣,户部尚书到尚德殿夜朝。”看着玺正匆匆离去,韦蕴心想,看来雁门关有大事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