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军事抗联少年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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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3章

自从得知杨小山牺牲后,崔英子白天虽像没事人一样,一到晚上就抱着那堆石子痛哭。女宿舍只剩她和张春草两个人,张春草就坐在她旁边抱着一边流泪一边劝着:“英子,别哭啦,人死哭也哭不活。再说小山是为国捐躯,是咱抗联的英雄,他死得值!”

崔英子却一晃膀子把张春草甩开,石子抱得更紧:“不,不,不不!小山哥他没死,他没死!他答迎过我,抗战胜利后娶我的!”

张春草又紧抱住崔英子大哭起来:“英子……”

崔英子哭着哭着突然觉得恶心,趴在地铺边呕吐起来,张春草边用拳头给她捶背,便关切的问:“英子,你怎么啦?我看你最近经常呕吐,是不是病啦?我去叫卫生员来给你看看?”

“别,别去!”崔英子拉住张春草胳膊,摇着头,“春草,我,我可能怀孕啦!”

“什么,你?”张春草大惊失色,用手揪住崔英子脖领,“你,你跟谁的?”

“是,”崔英子仍在呕吐,用手拍着前胸,痛苦的喘息着,“是,是小山哥。”

“什,”张春草急得一跺脚,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什么时候?”

“小,”崔英子又哇的吐了一口,赶紧用手捂住嘴,“小山哥走的那天。”

“你,不要脸!”张春草气得狠狠打了崔英子一个嘴巴,随后把她推了个大趔趄,“你知道不,咱抗联有纪律,这叫烂搞男女关系,是要受处分的!再说小山现在已被北满省委授予英雄称号,如果这事传出去,这不是给他这个英雄脸上摸黑吗?”

“可,可我也不想这样啊!”崔英子跌坐在地上,双手捂着脸呜呜的哭了起来,“可,可是他,他要,就一次,怎么会……”

“我看这样吧,”张春草紧紧抓住崔英子的手,叹了口气才说,“咱们去找冬青,他是医生,会有办法把孩子打掉。”

“不!”崔英子却把张春草推开,坚决的摇了摇头,“我已经想好啦,一定要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小山哥他已经不在啦,我既然怀上了他的孩子,就不能让他断后!”

“那,”张春草急得直搓手,在屋地来回直走,“那,那你……”

“我想离开咱们抗联!”看样子崔英子早已打定主意,此时却显得十分平静,“找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等他长大了我会告诉他这一切,让他知道这都是日本鬼子造的孽,我想他会谅解我。”

“什么,你……”张春草更急了,又一把手揪住崔英子脖领,“你想离开抗联?你想当逃兵?你想当叛徒?”

“为了小山哥,为了孩子,我,”崔英子已泪流满面,却用手捂住嘴,“我……”

“英子!”张春草当胸给了崔英子一拳,随后抱住她大哭。“你,你,我,我……”

第二天早晨出操,代理少年班班长的张铁牛第一个发现了崔英子崔英子没来,就走到张春草面前,一脸严肃的问:“崔英子呢,她咋没来?”

“不知道!”张春草尽量掩饰,摇着头说,“我早晨起来就没见到她。”

“什么,你?”张铁牛气得瞪圆了眼睛,抬起拳头冲着张春草晃了晃,“你们,你们在一个屋里睡,她,她上哪去你不知道?”

“我就不知道!”张春草故意耍起泼,当胸给了张铁牛一拳,“你们也没让我看着她,她长胳膊长腿,她要上那是她的自由,她不告诉我,我怎么知道?”

“好好好,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张铁牛举着双手挡住前胸,连连后退,“我不和你说,我去找任叔叔。”

“去就去,我不知道就是不知道!”张春草心里虽然怦怦跳,嘴里仍硬撑着,“你找任叔叔,你就是找天王老子,我也不知道!”

张铁牛没再说什么,径直走进了任解放的办公室,立正,敬礼,随后报告:“报告支队长,少年班的崔英子不见啦!”

“什么,你说什么?”任解放正坐在办公桌前写什么,听到张铁牛的话立刻站起,“崔英子不见啦,什么时候发现的?”

“刚才出操,”张铁牛又立正,敬礼,“问张春草,她说不知道,早晨起来就没看见,我问她为啥不报告,她还跟我急!”

“自从杨小山牺牲,崔英子心情始终不好,会不会精神失常走丢了呢?”任解放也叹了一口气,紧锁眉头说,“快,快去让全体战士都出去找,一定要想方法把她找到!”

任解放说完,和张铁牛一起出屋,亲自带着战士到山里去找崔英子,一百多人分头整整找了一天,到晚上看战士们都垂头丧气的回来,任解放连晚饭都没吃,就派人把张春草叫到他的办公室,一见张春草也哭得眼睛红红的,就让她先坐下,扯过毛巾递给她,:“春草,跟叔叔说实话,崔英子走时你真不知道吗?”

“我,”张春草脸红了,低下头两手用力的撕扯着毛巾,“我……”

“春草,”任解放却显得心平气和,拿起桌上的钢笔两手倒换着,“告诉叔叔,崔英子为啥走的?”

“她,”张春草迟疑了一下,突然抱住任解放大哭起来,“她,她怀了杨小山的孩子!”

“啊,原来是为这事呀?咋不早和叔叔说呢?”任解放用手拍着张春草的肩头,自责地说,“都怪我对你们关心不够,才出了这样的大事。”

“不是我们不告诉你,”张春草抬起头,用手抹着泪眼,“是咱们抗联有纪律,如果传出去,会受处分!”

“你们这些傻孩子呀!”任解放又叹了一口气,用手替张春草擦着眼泪,“咱们抗联是有纪律,可纪律是死的,人是活的。你们参加抗联时都是孩子,现在也都快到二十岁,已经成了大人,也都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你们又经常在一起,难免产生感情,如果不是战争,你们可能都儿女成双。咱们抗联虽有铁的纪律,可也不是不讲人情道理,要以人为本。英子和小山已经做出了那样的事,小山也牺牲,英子怀了他的孩子,那也是咱抗联革命的后代,咱们就要想尽一切办法保证大人和孩子的平安。现在英子私自离开部队,手里又没钱,也没有人照顾,生活一定十分困难,她又当过抗联,一旦被日本鬼子发现,不是被枪杀,就是坐牢,处境十分危险。你马上去找张铁牛,让他带着你们的人赶快到山外去找,我也派人通知山外的地下党组织帮助查找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把英子找到!”

“是!”张春草立正,敬礼,便推门往外跑便回头说,“任叔叔,我替杨小山和崔英子谢谢你!”

“唉!”任解放望着张春草跑出去的背影,自言自语的说,“真是些可爱的孩子呀!”

黎明的一线曙光投射到一个朝鲜族的小村庄,村庄已被鸡鸣狗叫吵醒,一个阿妈妮从屋里出来,头顶一个水桶想到村边的小河里去提水,推开院门,吓得啊的一声惊叫,身子一抖,头上的水桶咣啷掉在地上,边往屋里跑边喊:“死人啦!死人啦……”

随着阿妈妮的喊声,倒在门外的崔英子被惊醒,她是因两天两夜没吃没喝,又走了几百里的山路晕倒的,睁开眼睛,仍觉浑身无力,头昏无力,挣扎着爬了半天才爬起来,脚步还站不稳,摇晃着身子,声音微弱的冲着像院里跑着的鲜族大妈说;“阿,阿妈妮,,我,不是死人,我,我是活人。”

“你?”大妈停住脚步,回过头来惊恐的看着崔英子,“你,你是谁?怎,怎么会躺在这里?”

“阿妈妮,”崔英子手扶着大妈家的柴门,大口喘息着说,“我是窜亲走迷了路,饿倒在你家门前。”

“你是饿晕的?”大妈愣了一下,赶紧跑过来伸出双手扶住崔英子,“姑娘,快,快进屋,大妈给你做饭!”

崔英子在大妈的搀扶下进了屋,大妈把她按坐在炕上,还随手扯条被给她盖上,紧接着就到厨房做饭,做好之后端进屋里,放上桌子,拿出碗筷,就陪着她一起吃饭。两个人正吃着,忽听街上有人失声的喊:“汉人来啦,汉人来啦……”

“姑娘,快,快,”大妈听到喊声,脸色立刻大变,赶紧跳下炕,没等崔英子吃完饭,就夺下饭碗,扯住她的胳膊拉到地下,随手推开后窗,一边惊慌失措的推着一边说,“快,从后窗跳出去找个地方藏起来!”

“阿妈妮,”崔英子却站着没有动,不解的问,“为啥您一听汉人来就吓得这样?”

“唉!这都是日本鬼子做的孽呀!”大妈又叹了一口气,脸上立刻变得愤怒起来,“他们侵占中国,自知做饿多端,为了减少老百姓对他们的反抗,除了故意调唆各民族之间的矛盾,还出台一些不平等政策。再加造谣诬灭,两边煽风点火,使两个民族互相仇恨,制造分裂。例如鲜族人强奸,打坏,甚至杀死汉族人都不承担法律责任。咱们的有些鲜族人就仗着日本人给的特殊权利欺压汉族人,汉人不服就经常打斗。汉族人多,咱们鲜族人少,每次打架吃亏的都是咱们鲜族人!”

“日本鬼子真是丧尽天良,坏事做绝!”崔英子骂了一句,便推门往外走边说,“阿妈妮,不用怕,我出去看看。”

“你?”大妈愣了一下,再次抓住崔英子的胳膊,“孩子,你可不能去,那些汉人都和强盗一样,不光打人杀人,见到你们这些姑娘还抢走!”

“阿妈妮,没关系。”崔英子却毫不在意的摇摇头,还冲着大妈笑笑,“我从小就爱打架,看见打架的手就痒!”

“唉!”大妈又叹口气,见拦不住崔英子,只好放手,“你那像个姑娘,简直……”

“阿妈妮,”崔英子和大妈拥抱了一下,仍笑嘻嘻地说,“我从小没爹没娘,整天和那些男孩子在一起,打架斗殴是经常的事。”

“唉!”大妈又叹口气,摇摇头,“这姑娘,可真是生死不怕呀!”

崔英子只嘿嘿一笑,推开房门,走出院子,只见大街上一伙汉族人正和鲜族人打架,那些汉族人手持棍棒,冲进村里,见人就打,见物就砸。鲜族人也不示弱,群起反抗,男女老少一齐出动,整个村子大人喊,孩子哭,鸡飞狗叫,一片混乱。

一个看似领头的汉人黑大个子手持一根木棍,正在追打一位五六十岁的鲜族老大爷,崔英子一个箭步跨过去,伸手抓住黑大个抡起木棒的手腕,用力往下一按,只听那黑大个“哎呀妈呀”惨叫一声,手中的木棒落地,左手掐着右手手腕不住连抖带跳着脚着嚎叫。那些汉族打手们一见领着他们的人吃亏,都围过来几乎同时挥起手中木棍朝崔英子打来。只见崔英子灵巧得像在水中的鱼,边躲头上的木棍边挥拳踢脚,那十几个围上来的汉族打手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就一个个不是挨了崔英子的拳,就是挨了她的脚,不是趴就是坐全都跌倒在地,不是胳膊折就是腿断,躺在地上翻身打滚的嗷嗷嚎叫。崔英子走过去,又照着那个领头的黑大个后腿弯猛踢一脚,黑大汉扑通跪在地上,崔英子又来个连环腿,一脚蹬向黑大哥前胸,黑大哥闷哼一声时仰八叉倒在地上,崔英子上前一脚踏住他的前胸:“说,是谁派你们来的?”

“哼!”黑大个一见崔英子是个姑娘,再一见他的那些同伙都倒在地上爬不起来,呲牙咧嘴直哼哼,许是觉得输得太窝囊,鼻子一哼,把脸一扭,没吭声。崔英子冷冷一笑,脚下故意一用力,黑大个哇的吐出一口鲜血,崔英子双肩一抱,厉声的问:“说不说,不说……”

“我说,我说呀!”黑大个终于挺不住告了饶,躺在地上还连连冲着崔英子抱拳拱手,“好汉爷,饶命,饶命啊!这,这不关我们的事,是,是我,我们保长花钱雇……”

“起来!”崔英子拿下踏在黑大个胸脯上的脚,同时照他腰上踢了两下,“回去告诉你们保长,要他今后少到这里找麻烦,要是让姑奶奶再碰见,小心他的脑袋!”

“是,”黑大个赶紧从地上爬起,连嘴角上的血都没顾得擦,冲着崔英子点头哈腰,“是是!”黑大个说着,挨个踢着那些躺在地上的打手们的屁股,张嘴就骂:“妈拉个×,快起来,快起来,在这丢人现眼!”

那黑大个领着打手一走,东躲西藏的鲜族男女老少立刻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一个个感激涕零的拉着崔英子的手,都不知道说什么好。刚才那位大妈挤进人群,扯住崔英子的手拉到一边,低声地说:“姑娘,真想不到你还是练过武的人,今天你给咱鲜族人争了气,报了仇,走,跟阿妈妮回去,阿妈妮要多做些好吃的感谢你!”

“阿妈妮,”崔英子却显得不好意思,红着脸说,“咱们都是鲜族同胞,人不亲土亲,见到你们受欺辱,我这心里……”

崔英子话没说完,一个穿得十分体面的大胖子走过来,对这她行个礼,恭恭敬敬地说:“这位英雄,我代表全村父老乡亲谢谢你!”

“你?”崔英子打个愣,后退一步,警惕的注视着大胖子,“你是……”

“我是本村的保长。”大胖子又冲崔英子拱了拱手,满脸是笑的说,“在下姓金,不知英雄如何称呼?”

“你是本村的保长?”崔英子却显得非常高兴,毫无顾忌的抓住金保长的手,“我正想去找你,金保长,请你陪我到刚才来打咱们的汉人村里去见见他们的保长?”

“这,”金保长却像个木橛子似的愣在那里,说话也断断续续,“这,我……”

“金保长,请你放心。”崔英子却像胸有成竹,用另一只手拍着金保长的肩头,“我知道咱们鲜族人和他们汉族人互相残杀,双方都死了很多人,结怨很深,如果你去见他们的保长,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们决不会轻饶你,恐怕有去无回。金保长我之所以邀请你去,不是想让你去自投罗网,而是为了咱全村的父老乡亲。金保长,你想想,咱鲜族人和汉族人的矛盾如果不解决,咱们鲜族人少,他们汉族人多,咱们一个对他们十个,长此互相残杀,最后吃亏的还是咱们,到时候都可能被他们全杀光。咱们鲜族人和汉族人同在一个中国,咱们应该是兄弟。咱们都是受了日本人的挑唆,上了日本人的当。金保长,你我都是鲜族人,咱们虽然都住在中国,可咱们还不会忘了咱们的祖宗。咱们祖国早在中国之前就被日本占领,咱们和现在的满洲国一样,早就已经成了日本的附属国,咱们的许多同胞就是受不了日本人的残酷统治才跑到中国避难。现在日本人侵占了中国,为了挑起********,才故意给咱们点优惠政策,让咱们和汉人互相结仇,正应了那句谚语‘鹬蚌相争,渔人得利’。到时候,咱们鲜族人可能被灭种,他们汉族人也受到很大伤害,造成两败俱伤,就都没有能力对抗他们日本人,他们对咱们鲜汉两个民族的统治就会更加佬固。金保长,你既然是咱们这个村的当家人,你就更应该替咱们们这些乡亲们想一想,如果咱们能和他们汉族人和解,避免再互相残杀,不但咱们全村人在不用提心吊胆,能过上平安日子,也避免了被灭绝九族的危险。当然,你去是会冒着生命危险,如果你相信我,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

“这,”金保长仍在犹豫,大妈却走过来,对着他恭恭敬敬的施个礼说:“金保长,这姑娘说得对呀,人家是外村人,跟咱们非亲非故,又是一个姑娘家,为了全村老少的安全,她都不怕死,你一个大男人……”

“是呀,大妈说的有理。”站在四周的老百姓也都围拢过来,七嘴八舌的说,“金保长,为了全村的老少爷们,你就去一趟吧,这种提心吊胆的日子我们实在过够啦!再说整天这样打打杀杀,说不定哪天我们就被人家杀死,如果全家都被杀也就没啥牵挂,如果光大人被杀,扔下孩子可咋活?”

“是呀,金保长,如果你觉得不安全,我们大家和你一起去!”

“好吧!”金保长长出一口气,终于下定决心,他临死还要找个垫背的,“那就大家跟我一起去,咱们人多势众!”

“不必啦,”崔英子却微笑着冲着大家摆摆手,“咱们是去谈判,不是去打架,人多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