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昊,你来我们春风得意楼做什么?”我伸出右臂,横在他腰前。
他低头看我,状似讶异:“来青楼,自然是来寻乐子的,难道,还是来考状元不成?”
我早知道,这男人生的一张利嘴,比我还毒!“不好意思的很,楼主有喜,这几日关门歇业,找乐子的话您请去别家。”
他一挑眉,射向我的眸光看似戏谑,却略带几分审视:“那我来喝喜酒,怎地?”
我毫不示弱的与他对视:“我不欢迎。”
话音未落,青鸾已经将我拨去一边,提着一盏蒙着薄纱的仕女描红灯笼,笑吟吟的迎了上去:“李公子,我家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您这边请!”
李元昊淡淡一笑,提步跟了上去。
与我擦肩时,他不动声色的睨我一眼,不温不火地道:“男人的事儿,女人最好别太多话,知不知道,话多的女人,实在想教人割了她的舌头。”
言罢,他大步而去,衣袍掀起一股冷风,吹得我心头陡然生出几丝凉意。
吓我?切!
敛了心神,我从小厮手中顺手牵马,去寻赵祯。
哪知赶到小客栈时,小蛮却告诉我赵祯带着那俩跟屁虫前去夜市游玩了。我追问半天,她始终三缄其口,不肯说出他们去向。
大晚上的,用脚趾头想想也能知道,几个大男人能去哪里游玩儿?
我丢下身后咋咋呼呼的小蛮,当即策马便向秦淮河岸奔去。
此时,十里秦淮华灯初上,暖风习习,厚实的脂粉香气直教人熏熏欲醉。在一艘名曰“撷芳苑”的精致画舫前,我勒住缰绳。听闻这撷芳苑里的头牌名叫知画,顾名思义,此女知书善画,想他赵祯脱了龙袍,那也是枚文艺小青年儿啊!
我得意的挑了挑眉毛,一翻身下了马。
才将将跳上船,便被老鸨拦住:“呦,姑娘,咱们画舫不接女客哦!”
我恰腰,一脸泼妇状:“滚开,老娘有急事,前来寻人的!”
那老鸨必是见多了前来捉奸的,依着行规,妓坊一般不会任由母老虎前来砸场子。可她是个聪明人,稍稍打量我这一身穿着打扮,即刻陪笑道:“不知姑娘来寻哪位?”
我挺直脊背:“一位俊俏公子,带着两名持剑侍从。”
老鸨有些为难:“我的小姑奶奶,您口中说的俊俏公子,咱们这儿没有一百也有八十,您能不能再往细些说一说,比如他穿着什么色儿的衣裳啊?梳着怎么样的发式啊……”
我哑然。
想了想,我从怀中摸出一把金豆子塞给她,压低声音道:“我要找的人,许是你生平所见,最为贵气凌人的一位……”
那老鸨果真微微一颤,掂量下手中金豆子,再打量我一眼。半响,她招手唤来一名小厮,吩咐道:“阿禄,带这位姑娘前去知画房里。”
宾果!找对人了。
小厮答应一声,忙上前为我引路。我再递上一颗金豆子,随他迈进楼内。
唉,撷芳苑,这名字起的甚雅,可却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花容月曾道,第二之所以是第二,因为它永远也成不了第一。望着满堂放浪`形骸的禽兽们,我禁不住一声长叹,稍稍一比对,小花的春风得意楼,当真是比阳春白雪还要阳春白雪。
“姑娘,前边第二间便是知画小姐的闺房。”小厮驻足,指了指两位彪形大汉身后那空落落的走廊,“小的不方便过去,您请随意……”
我一愣,他已然老鼠似的没了踪影。
我弹了弹肩上不知哪里粘来的花瓣,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去,才走到大汉面前,他二人面无表情的抬臂拦住我:“你是何人?”
我连连赞叹,这妓坊的安全措施做的真好啊……靠!真把这儿当皇宫大内啦?“你们俩眼睛瞎了,没看到是老鸨教我来的吗?”
他二人对视一眼,收了手,冷道:“进去吧。”
拽!真拽!保安竟比老鸨还他妈拽!
我叹为观止,一侧身从他们当中溜过去。将将走了没多远,素来耳力极好的我,不小心听见他们挤在一处咬耳朵。
“这妓院没人了么?找个这样的过来?长的像只老鼠似的。”
我靠,鼠你妹啊!
我暗暗握拳,老娘上辈子也是一只仙女好不好?还有一位超牛X的大神追着我满世界跑呢!只不过老娘当年下凡间时,不小心脸先着地了而已,至于说的如此恶毒么你们?!
忍住折回去将他们揍成猪头的冲动,我继续听。
“谁知道呢,许是咱们爷又想玩儿新鲜了吧。”
“你说,咱们爷才这么大点儿年纪,整日眠花宿柳的,身子骨怎么受的住呢?”
“唉……”
我竖起耳朵听了半天,完全不知所云,也便不再费神。须臾片刻,我驻足在小厮指的房间门外,透过薄薄门纱,只见房内黑黢黢的一片。
OMG!我一阵肉跳,赵祯啊赵祯,你寻乐子也就算了,风月场中的女人也能随便碰么?
狄青呢?怎么也不管一管?
我忍住一腔愤慨,反手曲指扣了扣门,低声道:“公子,您在不在里面?”
没人应声。
身后一位大汉道:“别敲了,你直接进去就成。”
我再是一愣,莫非这窗纸采用纳米先进技术研制而成,具有隔光功效?想想也是,虽然眼下不在皇宫,赵祯也至于如此饥渴难耐吧?
我宽了宽心,轻轻推开房门,又低低唤一声:“公子?”
果然,头牌的房间大而宽敞,当厅立着一扇鸳鸯戏水双面绣屏风,隐隐有细弱的微光在上跳动。不只如此……呀,还有一些奇怪的声音传来。
这声音,额……好YD!
“公子,你……你好坏啊!”
“我的心肝,我就坏在你身上了,怎么,要不要来点儿更坏的!”
“啊……奴家不行了,嗯……啊……奴家不依啦……”
阵阵高难度的娇喘声、呻吟声、媚笑声,直把我逼的一股热血冲上天灵盖。呃……不好意思的很,我……我进错房间找错人了,这老鸨,明显没见过贵气之人……
骨头酥了大半,我蹑手蹑脚的转过身。
想走,可偏偏挪不动脚,体内那只奔腾的小野兽又跑出来作孽了!嗷嗷,现场免费版超高清爱情动作片啊,机会难得的很哪,要不,偷偷看一看先?
这样不太好吧?我可是有夫之妇了嗳?
看一眼,嗷嗷嗷,我就看一眼?!
正咬着手指挣扎在礼教和邪恶之间,那方战斗着的男女主角明显已然进入高亢时刻,叫的越发惨烈。我仰天欲哭无泪,这陡然冒出来的羞耻感与为妇之道,我恨你!
牙一咬,我吃力的提起步子,欲要原路返回。
便在此时,耳畔突听利剑悄然出鞘的摩擦声响,出于高度的职业敏感,我一脚踹上屏风,大喝一声:“小心啊,有刺客!”
屏风“轰”的一声倒在地上,然后……满床春色关不住,两只野兽出墙来。
那女人跪在床上,双手正紧攥着锦衾。转过满面潮红的脸,先是震惊了下,可毕竟风月场上混惯了的,很快便平静下来,继而颇感讶异的望着我。
那男人更是淡定的令人蛋疼,兀自捏住美女的小蛮腰,自我出现后,片刻不曾停下自己的攻城掠地。见我目不转睛,他点墨似的眸子锁在我身上,邪佞一笑:“怎样,好看么?”
蓦地转过身,我有点儿头晕。
说想看看,仅是说说而已,当真被我看着了,竟发现胃里一阵阵反酸恶心。
女人和男人最大的区别是什么?这档子事儿,女人往往只说不做,而男人通常只做不说,大多时候,肮脏的令人作呕。
我这么说,是不是有点儿给婊子立牌坊的嫌疑?
毕竟,我和花容月这几日里做的不少,但总摸着黑。我想,倘若用个DV啥的拍下来看一看,我必定会恶心的再也不想看见他。
这就是我,习惯性自欺欺人综合症。
“爷,出了什么事?”门外保镖的声音紧张响起。
“没事儿,你们下去!”那男人声音略显粗嘎,想必临近某个点儿上。
脑中不自觉想起他与她身体相接的某个物什,我又是一阵恶心,“对不起啊,我找错人了。”言罢,我抱着脑袋向门外冲去。
手在碰到门的那一刻,我眼角一斜,透过小几上的白瓷瓶,果真看到一袭黑影。
刺客在房梁上……
兴许,他在等一个良机。《****特工》上曾说,男人在巫山云雨中达到最高点那一刻,身体各项机能与反应能力,将会降至一个最低值。
可这关我鸟事?
我耸耸肩,毫不犹豫的拉开房门,色字头上一把刀,像这种禽兽,死一只少一只。
身后那男人发出一声酣畅淋漓的低吼,一切如我所料,刺客倏地从房梁跳下,举剑便朝床上刺去。可惜的紧,耳朵不曾听见男人凄惨的哀嚎声,却听见女子在惶恐尖叫。
我眼皮儿一跳,赶忙回过头去。
天!只见那女人竟被男人一把抓起,生生挡下刺客来势汹汹的一剑,倒在两人缱绻缠绵着的鸳鸯被上。临死前,她还一脸不可置信的望着男人,眸中似哀似怨。
而男人早已扯过幔帐裹在腰间,徒手与刺客搏斗起来。
刺客武功极高,可这男人也非泛泛之辈,哪有半分精力泄尽的样子,几乎招招狠辣。
我心下一竦,这种倒霉事儿,怎么又教我碰上了啊?拔腿想要离开这是非之地,那两名彪形大汉已如人墙般挡在前方。
我无奈,只得回头继续观战。
想来刺客心知一举不成,便不可能再讨上便宜,无心恋战,转身便向窗外跳去。外头全是水,不过既然能干暗杀这种坑爹的工作,此人轻功必定不弱,想全身而退不成问题。
难就难在,这男人冷哼过后,回身迅速打开桌上一方木匣子,由中取出一柄青铜弯弓。
一手拉弓,一手搭箭,他微眯长眸。
待蓄势过罢,他执箭的手猛地一松,只听“咻”的一声,箭矢竟与空气擦出火光呼啸而出。
我她妈立刻惊呆了,与他的强势箭法相比,我们六扇门的淬火箭简直算个P!
“娘的,李元昊那王八蛋能不能派个支事儿的杀手来?”那男人慢悠悠的抚着那柄弯弓,眼中爱欲未散,依旧****,“每次都是这种酒囊饭袋,真不够老子过瘾的。”
我浑身一颤,他和李元昊是仇人?
“爷,这……”保镖指了指床上的女人。
“老规矩。”那男人扯过另一边幔帐,随手扔在她身上,勉强遮住她的胴体。随即走到桌边,他将手中弯弓妥帖的放回匣子里,一手恰起腰,一手端起酒盅一饮而尽,淡淡道,“多给老鸨些银子,着人厚葬了她,这女人,啧,我甚欢喜。”
说这话时,他一直在笑,且一脸天真无邪。
我霎时觉得,自己遇到了一只魔鬼,真真的。
“你怎么会跑来这里?”他像是突然想起我,懒懒窝在椅子上,睨着我,“你方才说,自己找错人了?原本,想要找谁呢?”
“我想,我没必要告诉你。而且,我并无恶意,方才我还救了你一命。”
我也睨着他。这男人身材健硕魁梧,可那张稍显稚嫩的脸却骗不了人,撑死刚成年。长的也够英俊,只可惜心狠手辣,必须要小心应付才是。
否则,将会像床上那个女人一样,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挑了挑眉,桀骜不驯,得意洋洋,“你以为没有你的提醒,老子便会怕了他不成?”
我理了理袖子,尽量表现的不卑不亢:“哦,这我不得而知,我只知道我确实提醒了你,而你,确实因着我的提醒有所防备了。不是么?”
他楞了下,旋即冷冷瞪我一眼:“顶嘴的女人可真讨厌,薄萨,杀了她。”
我心下叫苦不迭,这人是只杀人狂还是怎样?难道大宋没有王法了吗?然而,现下想这些只能徒增烦恼,只听身后大汉应了声“是”,我的双脚已经离了地。
又掐我脖子!奶奶的,是想将我掐成长颈鹿吗?
我手脚在半空中又抓又踢,死亡的恐惧逐渐袭来,闭不上眼睛,便直勾勾的盯住他:王八蛋,等我死了之后,一定化成厉鬼回来寻你索命!
他噙着一丝嘲笑,结果笑着笑着,蓦地脸色一沉。
一道寒芒闪过,我登时摔在地上,小花啊,可是你来救我了?
可待我看清那袍子颜色,便知来者不是花容月。挣扎着抬起头,正对上一双潋滟墨瞳,他缓缓蹲下身,摸摸我的脑袋:“小昭,你可还好?”
“好不好你看不到啊!”我扒着他的肩膀站起来,恨恨道,“小玉,这人要杀我!”
“放心,有我在,不会教你有事儿的。”玉兮禾目如磐石,冲我微微一笑。
我压低声音,提醒道:“此人箭术极高,你要小心。”
玉兮禾并未答我,一手负于身后,沉声对那人道:“我说过,不准碰她。”
屋里的男人一脚高高抬起,置于椅子上,笑的浪荡不羁:“老子真是搞不懂,想要收拾大宋,何苦如此费事儿?咱们大辽兵强马壮,契丹武士各个蓄势待发,看看这些软弱的汉人,啧啧……”
寥寥几句话,我一颗心渐渐沉了底。
玉兮禾冷冷一笑:“汉人虽如一盘散沙,然而上至朝廷下至武林,皆是藏龙卧虎,岂是你想没灭便能灭的?我父亲筹谋了二十年,我连自己的亲姨母都给杀了,眼下,正是关键时刻,请你不要插手。”
屋里的男人不曾开口,我鼻子一酸,强自笑道:“小玉啊,可眼下你们已经曝光了,你说,该怎么办才好呢?”
玉兮禾微微一颤,不敢看我。
那男人冷哼一声:“的确,究竟沉不住气的人,是谁呢?既然你说的如此大义凛然,那现在,你就再大义凛然一次给老子看看呀?”
忽地,我想笑,可笑不出来。
“你狠心杀你姨母,当真是因为之前花容月有些怀疑你么?”那男人两脚交叠着放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开始自斟自饮,“我看,是不满你姨母命欢喜强了杀连城的因素比较多吧?”
眸子寒如冰潭,玉兮禾一拂袖,“我的事,不用你管!”
那男人并不理会,摸着下巴,似在回味些什么:“也难怪你一而再再而三的动心,这宋家的女子,果真与别不同,单是那水蛇小腰,真是要命……”
我忍不住“呸”他一声:“你这只契丹狗,早晚死在女人手上!”
只听“咔吧”一声,那男人捏碎了手中瓷杯,蓦地起身走到我面前,扬手便赏我一巴掌。
我怒滔滔的瞪着他,他反手又是一巴掌,我一个趔趄倒在地上。
他依旧裸着上身,露出健硕的胸膛,许是方才床上运动的太过激烈,几缕湿嗒嗒的头发荡在额前。弯下小蛮腰,他眯起眼睛盯着我,风情万种的笑了笑。
我抹干净唇角血迹,冷冷一笑,从地上爬起来,继续瞪着他。
“你不怕死?”他颇感好奇的摸着下巴,看着我。
“怕!”我不屑的嗤笑:“老娘只怕死之前,看不到你这王八蛋是怎么死的!”
“哎呦,好一张毒嘴啊!”
他先是一笑,继而狠戾的扬手又想扇我,却被玉兮禾一把攥住手腕。
如同那日初到神剑山庄,玉兮禾脸上的表情变得十分陌生,戏谑到极致,更是张狂到极致:“小王爷,容我再说最后一次,她是我的女人,这世上除了我之外,谁也不许动她!无论……是谁!”
小王爷……
我惊上一惊,原来这人竟是辽国皇帝耶律宗真的一母胞弟
——耶律重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