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张雨被蝙蝠侠带到伍祖蓉的住处。
伍祖蓉跟丈夫郭世伟还有其他一些同伙,都显出一副怪物相。他们在听完张雨的汇报后,一个个都疯狂地大笑起来,恐怖的笑声在整个阴森森的别墅里冲撞着。
这些怪物们,像第一次在向张雨的心里显示出丑恶的真相似的,令她感到憎恨。过去,她与他们同流合污,没有这种憎恨的感觉。现在她忽然仿佛眼睛里那种盲目看人和看事物的眼光,在瞬间有了光明,在这光明的眼光里,这些人和事的丑恶像腐败的尸体一样,在她的面前散发出阵阵恶臭。她坐了一会儿,便向伍祖蓉告辞而去。
蝙蝠侠骑着飞行器送她飞到西湾时,张雨对蝙蝠侠说了声谢谢,便纵身飞落下去。她轻飘飘地落到海滩上,在柔软的沙滩上一个人散着步。海浪轻轻地吻着暗淡淡的海滩线,在月光下泛起闪闪的银光。她心里很乱,她就要眼睁睁地望着伍子荣朝仇恨和阴谋的陷阱里掉下去,而推他下去的人之中就有她。她本来以为自己这一辈子也不会再有什么爱情了,因为她的心早被这个世界的残酷现实打磨的没有了菱角,像一个平滑的木头,无爱无欲,只有满心的求生本能,因为这个本能而产生了对一切人和事物的憎恨。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是为了报答那个在绝境中收留她、并将她训练成杀人机器的教主;还是只是自己没有死的勇气。
“我像什么人?我是谁?”张雨有了人生中第一次这么强烈的自问。“我是谁?我是谁——”张雨朝大海歇斯底里地自问着。
她叫得筋疲力尽后,便瘫坐在沙滩上。满脑子全是伍子荣善良的形象,他给了她一个苦恼的世界。她以前执行过许多阴谋行动,都没有这种苦恼,她过去只是一台听从指挥的杀人机器。然而此次的任务她却感觉有了自己,又像不是自己,她迷惘而又苦恼不已。没想到在有了自我活着之感的世界里,原来是这么的令人苦恼不堪。她真希望这一切都不是真的,希望自己还是从前那个杀人女机器,无爱无痛,无恨无情,只是听从指示行事。她问自己真的喜欢伍子荣吗?我喜欢他吗?我喜欢他什么?你跟他在一起才几天时间,怎么可能会产生爱情?怎么不可能?爱情的产生难道是时间以及可以用理由来解释的吗?她在脑海里探索着她爱他的理由,她找寻种种不可能的理由,也找寻了种种可能的理由。有一个理由重重地击倒了她,就是她每次跟伍子荣在一起,她总会感到有一种安全感,那次在工厂里伍子荣在危难关头那样用性命去护卫她,这些都让她无力拒绝去爱伍子荣。这是一个女人本能渴望的归宿感。她还没有泯灭一个女性的本能需求,她无法逃脱自己人性中的那股渴望爱情的欲念。她不是一个魔女,也不是一个神女,她无论怎么歹毒和阴险,她始终还是一个女人。就像伍祖蓉一样,她怎么恶毒,怎么为了得到伍氏集团,六亲不认,但她始终只是一个围着丈夫转的女人,一个丈夫的走狗,或者说是一个丈夫的奴隶。
张雨回到伍府已经十点多钟。她疲惫地准备脱掉衣服,洗澡睡觉,忽然听见门铃响了。她打开门是伍子荣,她问:“这么晚了,你有事吗?”
伍子荣笑道:“我刚才到处找你,没找着你,我有事想跟你商量。”
“我刚才一个人到海边走了走。”张雨说:“有什么事吗?”
“我能进去说吗?”
“随便。这儿是你的家,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说出这种刻薄的话。
这话说得太令伍子荣难堪了。他没有进门,站在门口不动,说:“那算了吧,我还是不进去了。我只是想告诉你。我已经跟三叔商量好了,明天上午十点钟召开董事会,检察院和记者我都安排好了。”顿了顿,望着张雨的眼睛说:“早点睡,晚安!”说完转身离去。
张雨望着伍子荣的背影,忽然又看到了父亲的背影,是那么的熟悉,那么的令人感觉温暖。
张雨赤裸裸地躺在浴缸里。这些年来的经历像噩梦一样在她的脑海里播放着。她最快乐的时光是自己的童年,有父母关爱的那些年月里。小时候她像所有幸福的家庭里的孩子一样,像小鸟一样在父母的羽翼下欢快地成长。父亲是小学代课老师,经常给她和妹妹讲故事。一个个动人的故事把她幼小的心灵深深地吸引在真善美的世界里;然而那些好境却是那么的短暂。
九岁那年母亲因患上了糖尿病,父亲四处向人借钱为母亲求医问药,本来就清贫的家里从此更加清贫起来。妹妹那时才七岁。她整天带着妹妹一块上学下学,常常还要遭受其他同学的欺辱。不知道是谁说她母亲患得是艾滋病,她气不过便跟那些污辱她母亲的同学打了起来。他们围攻她和妹妹,朝她和妹妹又扔石子又吐口水。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孩子如子兽一般的邪恶。在那年八月里母亲因不堪忍受病痛的折磨,跳河自尽。事后,父亲告诉她,母亲的病本来可以治好,但医院里给母亲发的那四百块钱一盒的化糖片是假药,结果造成病情恶化,更重要的是因此花去很多冤枉钱,导致母亲不堪忍受病痛的折磨而跳河自尽。当时她发下毒誓,此生一定要杀了那几个残害母亲的“医魔”。
十一岁那年,家境更加贫寒,经常有人上门逼债。父亲无奈之下将妹妹抱养给了别人,把她寄养在大伯家,便进城打工去了。父亲一去便是两年多杳无音信。有人说他父亲在城里累死了,也有人说他父亲跟一个富婆跑了。大伯家也开始嫌弃她,打骂她是常事。她无法忍受那份受辱的生活,于是退了学跟村里一个在城里卖花的女人,进城当了卖花女童。那天晚上那女人的丈夫趁出租屋里没有别的孩子和他老婆出去之机,将她按在床上奸污了。她望着自己身下流出的鲜血,痛哭着缩在床上,像世界都在这一瞬间毁灭一般充满了恐怖。那天女人回来,劝她说:“雨儿,你千万不要把这事说出去,不然,你将来就嫁不出去了。”她害怕自己将来嫁不出去,她是一个女人,一个弱者,一个只能依靠男人才能活下去的女人。她为了自己的将来便在幼小的心里,将这个莫大的耻辱吞在肚里。她同样认为那女人是为了她好,可事实并不是,从那事以后那女人总是给她脸色看,经常打骂她。她愈来愈害怕在那个女人那里卖花,便离开了那个女人,由此开始了自己的流浪生涯。
十四岁那年要不是教主收养了她,说不定她现在已经沦落为一个站街****的妓女。这些年来,她活在教主控制她的世界里,像一台杀人的机器没有一点人情,更谈不上爱情。她像是在报答教主对她的养育之恩,又像是在报负这个社会。她变得再也没有了自我的私人情感;要不是伍子荣的出现,她也许此生连爱情的滋味都难以感受到了。是他给了她爱的感觉,像心里的痒痒,无法自抓:是那么的令人苦恼而又迷惘,又是那么的令人向往而又迷醉……
伍子荣在李胜志的谋划和帮助下,经过几天细密的布局后,决定在十七日召开董事会。伍子荣面对即将打倒伍永杰的时刻临近,心情变得愈来愈慌乱,他没有一点快乐的感觉,而像是被人逼着干一件十分不愿意,但不干又会死的事情。他坐在窗前的沙发里,望着海面,愣愣的。忽然听见有人敲门。他开门一看是李胜志。他不喜欢这个总管,从小到大都对李胜志故作高古的脾性和古怪行为感到恶心。但现在伍子荣还不敢跟他翻脸,因为没有李胜志,伍永杰必定会将他玩弄股掌之中,很难找到第二个像李胜志能帮助他翻身的总管。
伍子荣假装客气地问:“李叔叔有什么事吗?”
李胜志说:“你跟我来。”
“干什么?”
“你跟我来就会知道。”
李胜志说完转身离去,他担心在伍子荣的房间里会有人安装了窃听设备。他把伍子荣带到他的房间,关上门,说:“你明天准备好了吗?”
“我按照你的指点,都安排好了。怎么,你还有事?”
“明天伍永杰是必败无疑,但我有一点不放心。”李胜志说:“我怕伍祖蓉会对你不利。”
“你不是说在她没有彻底利用我打垮伍永杰之前,是不会轻易对我下毒手吗?”伍子荣说:“我想伍永杰就算明天被检察院抓去,也未必死的那么快。”
“话是这么说,但难保万一。”李胜志说:“你从明天起,我给你外加两名保镖。你对张雨要提高警惕,她随时都有可能对你下手,她留在你身边迟早是个祸害。”
伍子荣坐到沙发里,沉默了良久后才说:“这个你放心,她已经被我玩弄在股掌之中了。”
“你还年轻,江湖凶险谁也无法预料。人心隔肚皮,你才认识她多久。她被你玩弄股掌之中,你也未免太天真了。别忘了她是老江湖,她是一个女杀手,她们那种人都是冷血动物,根本没有感情可言。我们一定要提防着,不然一旦吃亏,就是掉脑袋的事情。”
伍子荣有些烦了,他霍地站起来,说:“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我回房去了。”
李胜志的脸顿时板起来,吸一口烟,慢慢地吐出,在昏暗的灯光里这副神态显得阴森可怖。他吐完嘴里的烟,眼睛阴森森地盯住伍子荣。
伍子荣被他的眼神盯得背心发凉,语气缓和了一下,说:“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吧。”说完抑制住满腔的怒火,转身离去。
伍子荣走后,李胜志的脸上显出一种令人心惊的阴笑。他打通郑文功的秘密手机,说:“报告郑军师,全在掌控中。”他通完话,脸上在昏暗的光线里显出阴森森的怪笑。
突然,昏暗的室内有一道白光从窗外闪进来,晃了一下就消失了。李胜志大吃一惊,纵身跃到窗前,掀开窗帘,窗外没有什么异样,只有吴妈像幽灵一样坐在前面一个石凳上纳鞋底。吴妈的发髻上插的银簪子在她头的摆动下被院落里的强光照得发出一道道白光。
李胜志虚惊一场,恶狠狠地朝吴妈骂道:“老不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