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曾用名(番外六)
我跟筱雨其实也并没有太多的共同语言,我们各自有不同的兴趣所在,有各自永远无法交叉的童年历程,有各自截然迥异的生存背景,有双方天壤有别的风土习俗,这些都不是看似简单风光的爱情可以跨越的鸿沟。我们难得同看一本书或一部影片,我也无法强迫自己与她产生共鸣。可是,这不影响我爱她,不影响我以我的方式从我的角度站在我的立场来理解她。
可是这并不代表我可以容忍她的一切行为。我妹妹待了没半年被她弄走了。现在弟弟来了,爸妈来了,她不知又在想什么点子,让我爸妈又萌生了想回老家的念头。他们都是我至亲的亲人,我绝不会做一个为了老婆不要娘的不肖子孙,我绝不会被她的枕边风迷惑得失去血性!
我当然知道房子小,80平米住那么多人,委屈她了。可是这几年我基本都没在家里住过,难道我住的地方省出来给我的亲人住都不可以吗?如果我在家,还不给我容身之处吗?
我出现在车站,她的笑容极浅极浅,像天边马上要飘移不见的云彩般渺茫。我分不清她那淡之又淡的笑容所囊括的含义,是真心欢迎我回家,还是刻意的礼节。我发现相处越久,我越捉摸不透她,她也愈发高深莫测,我心里发慌,我不喜欢也害怕这种感觉。我在意她的一颦一笑,可是我同样不能背叛我的家庭。世界上很多东西永远不能改变,比如故乡,比如血统,比如亲人。
到家,与我父母寒暄了一阵之后,我回到房间。我们当初的新房里,她妈带着筱良在看动画片,丝毫没有察觉到我走进房间,丝毫没有要离去的意愿。我想与筱雨说说悄悄话,抱抱她。可是整个家没有真正属于我们独立的空间。弟弟,我的父母,每个房间都有主人。她妈出去上厕所,我轻轻对筱雨说:"以后让你妈少带孩子看动画片,对孩子不好。"筱雨面无表情地说:"我本身就是搞教育的,都没有发言呢!"
"不是我带你儿子看,是他吵着要看。筱雨,其实我带的不好,你们完全可以自己带,或者他爷爷奶奶带嘛。"不知何时岳母上完厕所出现在房门口,她轻描淡写地说,掩藏住了所有情绪。我倒吸口凉气,她有些耳背,怎么有时听觉竟然又出奇敏锐?
我得承认,儿子这么大,我及我的父母家人没有带过孩子一天。岳母这是变相的控诉啊!我闭上嘴,岳母也带着孩子去了另一间房。80平米三间房,我父母住一间,我和筱雨住一间,岳母、儿子及我弟弟挤一间。
我挨紧筱雨,她冷冷地拍开了我的手。岳母大人真是个神奇的人物,她不用停留在我们中间,却足以发挥神威。我又一次死皮赖脸地缠住她,她猛的一甩手,床边梳妆台上的化妆盒被她的手带飞了出去,"啪"的一声落地。
"怎么了怎么了?"我的父母一下子奔了过来。
我目瞪口呆,不知道他们是何时掩蔽在门外的。
"没事没事。"筱雨几乎是皮笑肉不笑地看了我一眼,转脸笑吟吟地回答我的父母。
"哦。"两个老人应了一声,悻悻地转身离去,大概后悔情急之下的现身了吧?我却辛酸地发现他们的背影格外地孤单。
我惊心动魄地看着门口,开始有些了解筱雨。相依为命的木请,结发的老公,幼小的儿子,有些糊涂的公公婆婆,还有一个不懂人情世故的小叔子,她是中间的夹心饼干。
可是我的妻儿,我的父母弟妹,以及待我视如己出的岳母,我也都不愿伤害啊!我突然觉得我也许不该回来。我像有些多余。但刚回来,我总不能再动身离开吧?
我发发现自从这天以后,岳母也不怎么跟我讲话了,要对我说什么,就喊筱雨:"你对他说……"我听了很别扭。我记得我刚到这个家里,我第一个月工资不是给筱雨买礼物,而是给岳母买一一个戒指,那时岳母跟我多亲啊!她说连去世了的岳父都没给她买过戒指呢!我记得有一年的妇女节,我买了一大束的鲜花送到了岳母的厂里,她表面装出生气的样子,可是看花的眼神多快乐啊!结果花枯萎了好几天以后她还在坚持给花洒水呢!她待我比亲生儿子还亲!什么时候我们竟然像两个政党的两个派别了呢?
我也开始自觉不自觉地对筱雨说:"你跟你妈讲……"
有一天筱雨终于忍无可忍地爆发了:"你们有话不能当面直说好好沟通啊?怎么非要使出个我来当传声筒啊?"我眼巴巴地看着她,自己也弄不明白好好的一家人怎么就变成了今天的样子?
儿子吵着要筱雨陪他做游戏,筱雨却埋头于她什么新小说的编造中。我开玩笑地对她说:"你要么上班不在家,要么在家就写东西,也抽点时间陪陪儿子抱抱他呀!难怪他缠着你妈,常常不要你呢。哪有妈妈和儿子这么生疏的。"因为我妈也在这个屋檐下,我必须小心地说清是哪个妈妈,否则要不就是筱雨弄错对象,要不就是两个妈妈一起出现。
筱雨刚要开口,岳母却一脚进了房门,她对筱良说:"乖孙子,让奶奶抱。妈妈累了一天,上班多辛苦啊!回来还要写东西想赚几个稿费给你买奶粉啊!"她一把抱过了筱良。
我僵在当地,岳母摆明了在暗示筱雨在挣钱养家。我这才回来赋闲几天哪?天地良心,我也不是真要辛苦筱雨去带儿子。我只是……一句戏言!
"筱雨,"我悄悄拽拽筱雨的衣服,"你妈好象会错意了……"
"是,我妈反应比较迟钝,参不透你的高深用意。"她白了我一眼,加重了"我妈"两个字的语气,"原来你从前所谓的两个妈妈一样对待只是摆在特定时期的甜言蜜语。当亲妈出现,足以共享天伦的时候,还是要搞个厚此薄彼出来的。"
天地良心!两个妈妈我基本上是一视同仁,不分彼此。可现在非常时期,两个同时出现,总得有个标志性的区分吧?
天气冷起来。筱雨的外婆身体不好。乡下空间大易着凉。她惟有待在我们家才能在冬天避免感冒。至于其他子女家,似乎总有些相处上的摩擦。
外婆有心脏病和支气管炎,一感冒必咳嗽,咳嗽必挂大量抗生素,心脏又经不起抗生素刺激。天一冷,她就惯例般如约而至,到了我们家。
好在筱雨明理,退掉了家里寄住的学生,我知道这对她而言有多难。我刚从国外回来,收入骤然降低了好多成,只剩几分之一。她脚看病要钱,一大家子开销要钱,少了个寄宿学生,收入减少,家里经济雪上加霜。
我特别羡慕那些腰缠万贯一夜暴富的人。我不贪图金钱,我只想给筱雨母子富裕的生活,起码可以有钱到让她看中一件衣服不是先留意价格,起码可以有钱到她想买鞋不是第一个跑到最便宜的小商品批发市场……
可是,我能做什么呢?想想婚礼那天,我答应给她幸福的承诺,已经渐行渐远,宛若空中楼阁般遥不可及了,我也感觉出力不从心的苍凉况味……可是她还在安慰我,说只要细水长流,一切总在期待之中。她就算跟我吵跟我闹,也从不提及我的无能。也许,竟是她不忍心承认吧?
我越发觉得日子无趣之极,不知如何继续打发着过下去。近来总要下雨,把整座城市笼罩在一层湿漉漉的迷茫里,让一种阴霾的情绪也伴随着雨丝里三层外三层地把人紧紧包裹覆盖。目之所及,一片烟雨缭绕……
一切真的会像筱雨所言,尽在期待之中吗?我望向遥远的天边,也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