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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思辨篇(3)

有一天,嫉妒在众鸟眼前掠过,落在了美丽的极致——有羽的太阳、鸟中的朱诺——孔雀身上。众鸟目光都注视着它,但见它光芒四射,有如它华丽的羽毛。此时若没有恶意,对眼前所见肯定心生愉悦;若有恶意,那么情况就会急转直下;恶意若无法转化为见贤思齐的勇气,就会流于不甘心的小气。对见惯了的鸟来说,倒也无所谓。而一些邪恶的新近褪去羽毛的鸟儿,会寻访诸鸟,说三道四。它们不惜攀危崖寻鹰,入池水找天鹅,上高枝寻隼,到阴暗的洞里去见猫头鹰,先是巧言佞色,继而冷言相讥。“孔雀确实好看,让人目迷,这一点无可否认。但,它太过于张扬自己的美了。如果自己夸耀自己的美,再美也不足为论。自我赞美就是最严厉的批评。最伟大的人对自己往往不赞一辞。老鹰要是披了那身羽毛,情形又会怎样?我想它宁可用自己的威严来争风,也不会靠华而不实的美丽。何况,我们仰慕凤凰,也不是因为它聪明,而是它很少以真实的面目示人,它不会追求这种庸俗的哗众取宠。”

这种话很容易注入狭隘的心胸中,浅窄的心胸无论装什么都很快会满。妒嫉无所不在,甚至连不存在的东西也招惹。这是一种很残忍的情绪,它会将好处变成伤痛与毒药。众鸟没有孔雀的美,就想方设法让它失色。它们恶意攻讦,没看到它的可爱,只看到它的虚荣。

鹊说:“我们要是有办法让它不再夸耀自己的那身羽毛,它的美就会黯然失色。”看不见的就是不存在的,柏修斯说:“他人如果说不知道你懂,你的知识就等于无。”事实上,所有天资都如此。事物很少是以实际的面貌示人并获得欣赏的,它们多以似是而非的面貌流行于世,世人也是愚多贤少,愚蠢的人往往只满足于表相。只有智者追求实质性的东西,但这种人太少了。

乌鸦、穴鸟、鹊及鸟类王国的其它特使们都整装齐发,对孔雀发动进攻。也有一些鸟没来,雕太庄重而不肯轻易行动,凤凰行踪难定,鸽子纯真,野鸡胆怯,天鹅沉醉于自己的梦,吟唱着绝命的哀歌。

在豪华的官邸,众鸟见到了鹦鹉——它正站在阳台上的一个鸟笼里——饶舌之人最好的处所。鹦鹉很想知无不言,众鸟却只希望少听几句。孔雀看见了这么多的鸟儿齐聚,觉得又一个展示自己美丽羽毛的机会到了。它在宽广的庭院里接待来客,这是它展示自己的舞台,在这里,它可以与太阳媲美。

然而此时却并不是它夸耀的时机。展露自己的卓越并不是任何时候都是适合的。嫉妒是一只魔鸟,是一只怪兽,它一遇到东西就伸出利爪。美丽虽然让人着迷,但嫉妒也会将称赞变成侮辱。

“你这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蠢货,我们代表鸟国元老院来警告你,收起你那身没用的羽毛,学着别那么自负。”

“听着,所有的鸟都被自大的毛给得罪了。它们觉得受到了冒犯,在整个鸟类里,为什么只有你非得像扇子般招摇呢?你的这种本事许多鸟都有,可它们不屑于一试。鹤有没有可以卖弄的顶冠?鸵鸟有没有可以炫耀的羽毛?你见过凤凰向庸俗的人夸耀过它的红宝石吗?警告你以后不得这样标新立异。这样也是为你好,你的脑袋只要有扇子一半大,就会留意到,你夸耀自己的羽毛,只不过是拿一个非常非常丑的东西示众!”

“虚张声势永远是庸俗的,动机永远虚荣。这样只会让人心生敌意,为智者所不齿。真诚的谦恭,谨慎的收敛,这些才值得满足。真实就已足够,不需要虚伪的外表和虚荣的掌声。何况,你还是财富的象征。财富如此露白,明智吗?安全吗?”

百鸟之王听后很惊愕,也很困惑,过了好久才理出个头绪。“为什么称赞总来自远方,嘲讽总是来自自己的族类?我引人注目,就被其它的鸟闲言碎语。它们指责的是什么呢?是我的美,还是我的夸耀?上天告诉我,既要有内在,也要懂得展现,二者缺一不可。最高明的政客告诉我,最好的智慧是务实务虚,虚实相辅。知,并示人以知,功效是双倍的。有福示人,道理亦如此,一盎司的展示胜过财富成吨而不懂示人。谁也不知道,卓著的才能又有何用?”

“太阳隐藏着光芒,玫瑰离开了花苞才能绽放鲜艳的颜色,钻石不经精雕细琢又会是怎样的结果?有如此光彩,如此的美丽,而不懂得夸耀于人,又有何用?我是有翅的太阳,带羽的玫瑰,上天给了我完美,就希望我展示于人。

“造物主创世之后,想的第一件事也是夸耀。他造了光,让它普照大地。想想看,光也是它赞美的第一个啊。因为光夸耀了其余的一切,他就夸耀了光。这样看来,一开始夸耀与所有的存在是一样重要的。”

孔雀边说,边张开它五光十色的尾羽,就像盾牌,既保卫了自己的美,也把它作为对嫉妒的反攻。嫉妒的鸟气急败坏,只得一起向孔雀进攻。乌鸦直奔它的眼睛,其余的鸟拔它的毛。孔雀呼天抢地求救,狮子、老虎、猴子……其余的禽兽都飞奔而来。

狮子很有威信,它让大家稍稍安静。听完事情的原委后,它觉得很可笑,暂时放松了一下紧张情绪。它裁定众鸟的嫉妒师出无名,又提议将此案交雌狐评定,因为它既理智又足智多谋。双方听从了它的意见。

雌狐要展示自己的聪明才智,想将案子审得大家都满意,讨好了狮子,又不得罪老鹰,伸张了正义,又不失去朋友。

“真实与表相哪个更重要,真的很难裁定。有些事物很伟大,但看起来不起眼;有些事看来渺小,但看起来很炫目。夸耀和谦虚同样都能弥补人的不足,许多事情皆如此,比如人多势众就可以虚张声势。优美的品质是在适当的时机适当的地点表现出来才能达到好的效果。

“有的崭露头角就光亮无比,天才更是耀眼夺目。卓越且善于彰显的人绝非凡夫。我们只看到卓越之人因为缺少活力与独特风格而让才华光芒锐减。多年前,一个伟人在战场上威慑一切,在帷幄之中却犹豫不决。他称雄沙场,却木讷口拙。有些民族生性爱夸耀,夸耀是英雄才华照人的表现形式,它赋予了英雄第二天性。

“不过,这个道理必须以真实为后盾方能成立。名不副实,夸耀就是庸俗,只会让缺陷更明显,更加可笑。有人迫不及待想在世界舞台上显露,而一上了台,却只展示了原本掩藏得很好的无知。

“表现才能时,不要矫揉造作,因为它与虚荣比邻,而虚荣最招人耻笑。显露才华也要节制,而且,要选择适当的时机。在这种事情上,节制比什么都重要。

“明智的人表现才华,有时不言而让人心服,有时深藏不露。最高明的展露可能是不露,因为这样能激起别人的好奇心。

“要懂得这其中的道理需要天赋,也要智慧。首要的一点是胸中智慧不可展露无余,手中的牌也应一次摊一张,精益求精,点点滴滴加以暗示,让人期待精彩的会在后面。

“总而言之,以我之见,承认孔雀之美却不让它夸耀,有悖常理。睿智的造物主也不会同意,否则就是自相矛盾了。法不能悖逆自然,除非得理……

“我的意见是,我们命令孔雀今后在展示它的美羽时,也要让人注意到它那双丑得吓人的脚。我向诸位保证,单凭这一点,就足以纠正它的虚荣了。”

听完它的判决,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孔雀也心悦诚服,雌狐于是宣布退庭。它们派一只鸟拜访睿智的伊索,请他在那本古老的寓言集中,加入这则故事。

Δ机智灵敏

霹雳是朱庇特获胜的武器。他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赢得胜利,他用霹雳打败那些反叛者。霹雳由老鹰给它带来运气,敏捷的天赋总是由振翅高飞的心灵来实现的。

有的人以思维敏捷见长,有的人以行事迅速见长。前者让人愉悦,后者让人惊心。

一位哲人曾说过:“了解了一件事就可迅速解决这件事。”我们考察一件工作时并不是依据它的快慢,而是根据它是否完善。事情做得很完美才会受人重视,快慢是其后的问题,当时被人忽略,事后也会被人忘记,只有成功的事情才能长久保持。所谓欲速则不达,成得越快,败得也越快,流传后世之事,要有深远之功力。

但成功应该值得仰慕,快速的成功可谓加倍的成功,更值得喝彩。有些人整天苦思,一出手却错。有些人不假思索,却一次就得手。生气活泼的机智能代替刻意深思后得来的判断,让他人来不及集思广益。这类人没有也许这种含糊的词,他们的机智有如天授。

随口而出的连篇妙语能倾倒一些有品位的人,让他们心悦诚服,赢得他们的掌声。随机应变的技巧,往往胜过意料之中的卓越。查理五世说:“时间对我来说,能够抵挡任意两个对手。”话虽简短,却有着深刻的道理。还有一句更加好的名言:“他人觉得没有时间,我却觉得处处都适宜。”懂得妙用时间的人就可以谈论其余:博采众长、选择时机,等待成熟,巧为延迟,最终取得成功。临机而发的行动和思想,除了敏捷和运气以外是很难刻意求得的。

即使事先精心安排,并且得天时地利,也常常会失利。敏捷能够成就事业,并且不需要太多其它的东西协助,它依靠的是运气和勇气,这两者在别人失误时最能体现自己的高明。

有人将快速成功归于侥幸,实际上这种成功,最重要的是靠眼光明敏。英雄的这种特质并不是靠人力能取得的,这是一种天赋。敏捷爆发之时,深思毫无用处,灵感也根本不会为它留下余地,因此人力是没有用处的。敏捷运用的是悟性以及一种出神入化的镇定。

敏捷的活力在最紧急的时刻更能显现出来,在逆境之中其作用会彰显得更明。危险往往让人更加勇敢,困厄让他们的思想更加敏捷。有人在紧急之中思绪更加畅通。越是险象环生,他们的脱险之道也越奇特,困难的境况往往能激发人的智力。

还有一种奇特的人,出于无心的自发,事事都做得巧妙之极;处处深思,却处处出错。有人片刻之间能将所有事情考虑周到,然后无复多虑。各种权谋智慧想寄希望于事后的高见,都为时晚矣。事后的高见虽然没有什么害处,但掌握了机敏而非深思,往往更能赢得胜利。

机智敏捷之言,随机应变之行,二者兼备,使所罗门位居希腊七贤之首。亚历山大与恺撒名流千古,也是由于他取得的伟业和权势。不念旧恶快剑斩哥迪恩之结,因一次的挫折而激发其雄心,他们都以迅捷的行动打下了一片江山。

能言善辩固然可嘉,敏于行动更加可贵。迅速取得的胜利是勤奋努力的结果,也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敏捷如果能从聪明向明慎更进一步,再由机智上升为明断,则更加可贵。这种天生的禀赋让英雄名符其实,它是胸襟和才智的象征。大英雄卡拉法,就是因这种天资而才广功高,备受景仰。命运之神断了他的命脉,让他没有被现代人的嫉妒而污染。他在无为之中,流露出他伟大的领袖才能,言行举止果敢决绝。他不屑做的事,他挽起袖子就做。事前考虑周全,事后随机而动。眼光明敏,遇暗则明。最后,他虽因恶运而亡,却名扬后世。

对将帅和运动员来说,机智是各种权谋之首。他们行动常常会遇到无法预见的变化,遇事则需要当机立断,他们没有充分的时间分析情势,也无暇应付突发的变故。他们要抓住时机,奋勇向前,奔向胜利。

对君主而言,则应该以深思为重,因为他们肩负重任。他们为众人谋事,必须集聚群贤,共商大业,集思广益以成就伟业。他们起则从长计议,卧则深谋远虑;一日之成功,有赖于数日之深思。他们需要的不是手脚有力,而是脑子勤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