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觉自己已无力面对眼前这样的事情,既然无力面对,只好放下,我对自己说。于是,我就将这件事情放下了。
“留下来吧,陪着我,张浩。”
“不。”我说,语气坚决。“我无法陪着一个刽子手,杀人犯。如果不是别人不相信我,如果不是我害怕会死更多的人,我一定会想办法报警。你不该劝我留下。如果我留下,也许,还会想办法杀了你。”
珠珠冷笑了一声,“你是一个无私的人,是不是,张浩,你从来都不考虑你自己吗?你还为那些人着想,那些曾经伤害你的人?”
“不,你错了,珠珠,那些伤害我的人,他们有他们的理由。而我,我也不是一个无私的人,也许我是一个极端自私的人。只是现在,我失去了自私的土壤而已。所以,珠珠,你看错人了。你不该让我留下。”
珠珠沙哑地笑了一声,“张浩,你认为你是一个自私的人?”稍停了片刻,她脸上的笑容变得僵硬了。她猛地抬起手来,指着了储藏室的方向。见她的手指向了储藏室,我的心砰砰地快速地跳动了起来。珠珠对我说道,“那么他们怎么解释?那两个躲在大柜里的人怎么解释?”
我冒了一身冷汗。
“你紧张了,是不是?”珠珠渐渐地露出了些笑容,“你为什么紧张?你有必要紧张吗?你怕什么,怕我杀了他们?”
“那是天性,保护同类的天性。我想,如果我和他们换了位置,他们也会救我。这并不代表我不自私。”
“未必!如果你曾经想加害他们,曾经威胁他们,他们还会救你吗?”
“也许会,也许不会,我只是比他们稍微好一点。”
“刚才,他们跪在了你的面前,然后,你就救了他们。如果,现在情形换一下。如果,刚才我没有及时赶到,刚才是你跪在他们面前,求他们饶过你一次。他们会放过你吗?”
我摇了摇头,“不会。但是——”
她打断了我的话,“但是,他们认为你是恶魔,你曾经杀了那个你称为周姐的人的亲人。所以,他们不会放过你。”
“是的。如果没有这件事,他们不会对我如此。而这件事,还承蒙你所赐。”我有些邪恶地看了她一眼。
“如果,周姐的亲人真的是你所杀,那么你也会同样地杀了他们。就像我,现在,”她地手再次指到了储藏室的方向,“他们看到了,那个所谓的周姐,还有走廊里的那些人,是我杀了,他们亲眼见到我杀了他们,但是他们还敢出来为他们的亲人好友报仇吗?”
“不敢,那是因为他们害怕你,害怕你会杀了他们。”
“如果,就如他们所想的那样,你曾经杀了那些人,或者指使什么人杀了那些人,他们同样也会害怕你才对。他们之所以敢对你那么张狂,就是因为他们并不怕你。因为你,就像我刚才所说的那样,不是一个普通的儒弱的人,你儒弱到了连自己都失去了。所以我就说你不自私。你不为自己考虑些什么,只为别人考虑,在人性变得邪恶的环境当中,在一种人们没有安全感,都认为必须变得凶悍的环境里,你这样的人就会被伤害,会被毫不留情地伤害。因此,”她看着我,我讨厌她那双眼睛,“因此,遇见我,是你的幸福。你该留下。”
我找不出该说的话。
“那么,现在,那两个,你要保住他们的生命吗?”珠珠的眼神越来越阴冷。
“是的。”我说,“不要杀他们,你杀的人已经太多了,珠珠。”
“哼哼,”珠珠笑了起来,“哈哈哈,张浩啊张浩,你永远是你自己。你想过没有,如果他们都死了,就没有人看见你杀人。”
“不,不是我杀人,而是你杀人。”我声音严肃。
“你和我能脱离关系吗?在世人眼里,我也许只是一场梦,一场梦游患者在精神里出现的不真实的东西,而你,是真真实实存在的。我杀人,就是你杀人。”
我看着她,心里颤抖着。
“现在,还要救下那两个人吗?”珠珠问。
“是的。”我说。
“为什么?”
“良心。”
沉默,屋子里一片寂静。
不知过了多久,珠珠再次说话了,“就让那两个人在那里多恐惧些时间吧。”
“张浩,你知道,以前,我也曾经遇见过不少人,我也对不少人说过那个词,那就是——爱。但是,以前,这个词一直都是谎言。直到两天前,它才变得真实。”
“不知道。”我说。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在那一天没有叫我蜘蛛的人。”说到这里,珠珠的脸上现出了一些轻蔑的神情,“其他人见到我真实的模样,都像见到了鬼一样,大声喊叫着,蜘蛛!蜘蛛!他们所有人都忘记了,他们曾经说我多么漂亮,多么迷人,多么温柔,尽管,他们知道我是什么人,也仍然愿意投入我的怀抱,但是,在那最后一刻,恐怕所有人都在后悔。不过,我仍然毫不留情地杀了他们。哈哈,”说到这里,她笑了起来,“人类啊,人类,在任何事情面前,都不会想到让自己失去,总想得到,哪怕面对死亡,都想得到那分死亡前的温柔。哈哈哈。”
当她笑声停止的时候,神情渐渐变得忧郁起来,“你知道,张浩,我寻找,寻找了很久,很多世纪,一直寻找着那个东西,但是,却一直没有找到。可是,两天前,我发现,我找到了,我终于找到了,找到了一个值得爱的人。”
我看着她,心里不知是什么感觉。
“你永远那么善良,张浩,在任何时候,你都会为别人考虑。在这个世界上,几乎再也没有什么人觉得这种本性和品质是非常宝贵的了,但是,我却视它为珍宝。因此,张浩,我也许真的爱上了你。你...”她犹豫了片刻,“你,让我想到了我那作为人类而存在的二十年,你让我再次拥有了生命。”
珠珠再次坐了下来,她的目光朝走廊看去,“你让我渐渐地认识到,这些残缺的肢体是那么令人恶心。”
她停了下来,寂静又开始在弥漫着血腥味道的空气中蔓延。
就在这时,储藏室里传来了一声异响,似乎是什么倒塌的声音。我立刻意识到,一定时那两个人挤在衣柜里,空间又实在太小,所以,柜门就倒了下来。
我看着珠珠,珠珠的眼睛里又出现了那种杀人的眼神。
“你想杀了他们?”我问。
“是的,我们别无选择。”珠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