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来到一个镇子上的时候,天空中正下着蒙蒙细雨,街道上的石子路面的沟沟坎坎里覆盖着一些细细的水纹。我的脚踩在上面,扰乱了它们那微微振动着的平静。
街道上的人不多,但都撑着伞,不慌不忙地走着。小镇与大都市的感觉就是不同,在这里,人们似乎悠闲许多,也宁静了许多。
当我像一个野人似的出现在一家理发店的门口时,店里的伙计确实吓了一跳。他东张张,西望望,发现我的身后没有其他人,只有我一个,因此,暂时还够不成团伙的时候,他才稍稍地放下心来。接下来,他就张大了嘴巴,瞪着一双疑惑地眼睛看着我。
我笑了起来,说道,“你看到我的头发了,就不该怀疑我走错了地方。”
他见我发出了人的声音,立刻有些尴尬地收回了那些夸张的表情。
“哦,是的,是的。”他说,“你是外地人?”
“是的。”我说。
“从哪里来?”
“B市。”我说。
“哦,那里很远。”
“是的。”
于是,他不再询问问题,只是给我拿来了一份报纸。
“您先等一会,我手里还有个客人,等他的事结束了,再帮您理发。天,您的头发造型真不错,大城市的人就是不一样。”
我笑了笑,“朋克式的。”
他不再说话,而是专心地忙碌了起来。我则拿起了他给我的那份报纸。
报纸很沉,有许多张。我漫不经心地翻阅着,发现这些报纸上有许多大篇幅的广告,而这些广告几乎占据了三分之一报纸的版面。我的目光从那些花花绿绿的广告上扫过,似乎也没有发现什么新奇的东西。那许多被冠以新名字的产品,其实也还是原来的东西。这些都不能提起我的兴趣。
我翻阅着报纸,报纸哗啦哗啦地响着。我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不具吸引力的内容,最后,决定把报纸收起来,然后再打个盹。然而,就在我快要收起报纸的时候,报纸中缝里的一张照片吸引了我的注意力。
那张照片是那样地熟悉!
我把已经合了一半的报纸重新打开了,当我真真切切地看到那张照片的时候,不禁大吃一惊。那倒不是因为我找到了我想要找的女人的缘故,而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个根本就不会出现的东西,那感觉就像看在一张没有镶嵌镜子的柜子上看到了自己的模样一样。
在报纸中缝的顶端,赫然印刷着一个人的照片。他大大的眼睛,略显消瘦甚至有些清秀的面庞正面对着报纸外面的人憨笑着。不过,照片上的人很年轻,一看就是一个学生。
那张照片里的不正是我自己吗?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这张报纸上?
那是我学生时代的照片,也是晓薇最喜欢的一张照片。
我有些惊慌起来,拿着报纸的手禁不住有些颤抖了。由于毕竟做了些亏心事,因此,现在最怕面对的,就是通缉之类的字眼。如果真是这样,我还不如保留着我原始人的形象,这样会更安全些,我心里想。一边想,我的视线在慌忙寻找照片周围那些最明显的字,好让它们一下子映入眼底。
四个赫然的方字跳入了我的眼睛,“寻人启示”。
当这四个字出现在我的视线中时,我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心下来,全身冒出的一身冷汗也随之在片刻只间退了下去。
我定下心来时,开始仔细体会这四个字的意思。“寻人启示”,难道说,我失踪了?皱眉了片刻,依然不得要领。于是,我顺着照片往下看。
内容不多,大致说明了我的姓名,身高,年龄,什么时候离家出走,等等等等。
看完之后,我满脸疑惑。晓薇这丫头在搞什么鬼?她不是知道我出门了吗?
突然,我明白了。这是她在叫我回去的信号。为了寻找珠珠,我就这么抛弃了任何现代化的交通工具,像一个原始人那样生活着。日子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如果想要找到我,晓薇只能发寻人启示了。
那么,这就是她召唤我回去的信号。也许,我确实该回去了。
我仔细察看了报纸上的日期,发现自己离家出走已经半年多了。在这半年里,我没有实现当初离家时的愿望合和构想。因为珠珠始终没有出现,我也就无法去做我准备好了的该做的事情。
那么,就回去吧。
我抬起头,看了看这座发屋正中间镶嵌着的那面大镜子,镜子上的自己十足是一付野人模样。我想,如果晓薇出现在这里,她一定不会认出我来。我现在的样子与“寻人启示”中的那个学生简直相差甚远、判若两人。在这个世界上,凡是见过我的人,一定不会知道,现在的这个就是我。不过,在这个世界上,我知道,有一个人却除外,那个人就是珠珠。我想,就是化成了灰,这个女人也许都能把我从泥土里给挑出来。当然,这是我的直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