缓缓推开木门,再次看见匍匐在地的战栗身影,慕容婉秋不禁心生同情。若没有当年戏剧性的命运逆转,自己如今也只是卑贱的奴婢,或许境遇还不如眼前人。再回首,已然物是人非,但有些记忆,特别是痛苦的记忆,依旧深深地刻在脑海里,永远挥之不去。从普通女童到随身婢女,其过程亦是步步荆棘,万分不易。慕容婉秋突然问:“你叫什么?”
“回大小姐,奴婢叫青瑶。”
“从今天起就由你贴身伺候我。”慕容婉秋没有等来惯常的磕头谢恩,却看见伏跪在脚下的身躯颤抖得更加厉害,冷生问:“不愿意?”
“奴婢不敢,奴婢遵命,奴婢谢大小姐恩典。”
看着惊若寒蝉的贴身婢女,慕容婉秋些许气恼,些许无奈。其实她也不奢望青瑶能够替代可轩的角色,只想身边有个感觉亲近的人。但瞧着青瑶这副害怕模样,她真不知道自己的善意决定能否得到满意结果和回应。
与此同时,身处江北的黎锐却陷入进退维谷的绝境。吉喆急冲冲地跑进书房:“少爷,朝廷来人了,正在大厅等您!”
“怎么回事?为什么事先一点风声也没有?”黎锐神色一凝,立刻觉察出事情的非比寻常。
“我也不知道。您还是赶紧去看看吧!”
快步迈进大厅,黎锐一眼就看见稳坐上位的康骐,连忙笑迎上前:“原来是指挥使大人。黎某有失远迎,万望恕罪。”
康骐起身还礼:“康某来得匆忙,还请黎庄主见谅。”
“哪里哪里,大人可是黎某请都请不来的贵客。”黎锐寒暄几句,也懒得再拐弯抹角,直接问:“大人远到而来,想必是有要事在身吧?”
康骐从袖中取出一块黄绢,高举过头:“黎锐接旨——”
黎锐有些措手不及,表面上却显得不慌不乱,跪地磕头:“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广贤山庄庄主黎锐年少睿智,文武双全,德才兼备,深孚朕望。有此贤良子民,朕甚感欣慰,特赐择吉日与慧敏郡主完婚,以成佳话。钦此,谢恩。”
听到“完婚”两字,黎锐的脑海里顿时一片空白。他从未想过迎娶慧敏郡主,更没想到皇上赐婚。他恨不得马上找个地缝钻进去,那样就不用为领旨而犯愁。与慕容婉秋的誓言还犹在耳边,他怎么可能接受皇上的赐婚?然而理智告诉他,自己不能拒绝——没人可以违背圣旨,也没人可以对抗皇权。康骐见他跪着不接旨,也不说话,只以为他惊讶过度,小声提醒:“黎庄主还不谢恩?”
黎锐怕他疑心,只好先接圣旨,再准备慢慢想办法:“黎锐接旨。”
“康某给您道喜了。”康骐俯身将黎锐扶起,拱手相贺。
“同喜同喜。”黎锐勉强挤出点笑容:“黎某一介江湖草莽,承蒙皇上赏识,郡主厚爱,实在是三生有幸。往后还请康大人多多提点。”
“黎庄主就不要妄自菲薄了。”
好不容易送走康骐,黎锐一下瘫倒在椅子上,连声问:“怎么办?该怎么办?”
吉喆也是心急如焚:“少爷,我也没啥注意了。”
黎锐紧捏着圣旨,恨不得将其撕成碎片:“赐婚?荒唐!这让我怎么跟秋子交代?”
“慕容小姐注意多,或许有好办法。”
黎锐紧皱眉头:“上次她听到一点有关我和朱洁的风声就闹翻了。这次如果知道皇上赐婚,还不弄得天翻地覆。能瞒先瞒着,让我再好好想想。”
“那也要能瞒得住才行啊!”当然,这话吉喆也只敢在心里嘀咕。
眼见太阳从西山落下,又从东山升起,黎锐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他不知道该如何处理手中的圣旨,更不知道该如何处理与慕容婉秋的感情。有时候“海誓山盟”固然美好,但实现起来太难太难。
夜色深沉,月光朦胧,本是享受良辰美景的佳境,风岩却有些不合时宜地出现在水月阁:“启禀庄主,皇上派康骐到青城宣旨,为黎锐和慧敏郡主赐婚。”
一瞬间,慕容婉秋知道了什么叫做天塌地陷的感觉。最不愿面对的残酷事实还是发生在两人身上,发生在他们品尝甜蜜温馨的时候。她恨不得跳过刚才,装聋作哑,就当完全不知情。可那只是自欺欺人罢了。更令她心痛的是,阻碍自己美满姻缘的人是自己最感激和敬佩的大哥哥——皇上。她的心被击碎了,击得鲜血淋淋,体无完肤。
旋即她想起了今日黎锐的来信,立刻拆开阅看,却没有看见自己想知道的内容。黎锐是当事人,按常理肯定比风组的眼线更早得知赐婚消息,怎么会不在信中没有只言片语的提及?她决定再等等。
三天过去了,一直在忐忑焦急中昏昏沉沉的慕容婉秋依旧没有等来黎锐对赐婚的解释。次日清晨,天还未全亮,在模糊的灰蓝光线中,五匹快马悄悄离开云城,向北飞奔而去。这是慕容婉秋第三次踏上青城之旅。路不变,路边景色亦不变,赶路人的心情却大不相同。几只云雀在高高的枝头上清脆啼叫,一群孩童在葱绿的草地上欢快奔跑,还有小夫妻在波光粼粼的江水上浪漫泛舟,羡煞旁人!
当青城大门映入眼帘时,慕容婉秋深深吸了口气,嘴角微微上翘,心却往下沉。一场惊天波澜又在等待着她,但她并不知道,自己的人生轨迹将会在这里被改写。
缘分是个怪东西,能带给人幸运,也能带给人大大的不幸。就在缘分的撮合下,刚进城的慕容婉秋看到了她今生最不愿看到的一幕:在视线尽头,黎锐正和一位姑娘手牵手走着,有说有笑。从那姑娘华贵亮丽的衣着和举手投足间的傲慢来看,慕容婉秋不难猜出她的身份——非慧敏郡主莫数。慕容婉秋根本来不及伤心,健步追去,偷偷跟在两人后面。她多么希望这只是黎锐的敷衍,希望这只是偶然的巧合,甚至希望这只是虚幻的噩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