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空如洗,一碧千里,阳光下的锡城熙熙攘攘,热闹非凡,但城西的烟花巷却有另外一番景象,人流稀少,安静得有些不似烦乱人间。然而当夜幕降临时,这里将会毫无顾忌地扯开矜持的面纱,变成全城最喧闹最糜烂的温柔乡。秀春楼,一间曾被深深淹没在烟花红尘中的小妓院,因金明山庄大小姐的落户而闻名,又因凌云山庄继承人的霸占而神秘。沐浴着炽烈阳光,一对璧人相依相偎,似乎不愿丢弃点滴幸福。
柯玫舒服地靠在慕容志鸿胸膛上,忽然问:“不是说要赶在三月初三之前回去吗?怎么又不走了?”
“小姑姑要来锡城。”慕容志鸿能明显感到柯玫浑身一紧,连忙解释,“别担心,与你无关。”其实他也不清楚慕容婉秋为何突然决定在锡城召见堂主们,颇为心虚。
“你小姑姑若想除掉我,根本不用亲自来。”柯玫有些自嘲地道。
慕容志鸿将怀中姑娘搂得更紧,信誓旦旦地道:“你是第一个走进我心里的女子,也会是唯一一个。我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包括小姑姑。”
“启禀少爷,奴才风擎有要事禀报。”温馨甜蜜的气氛就这样被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
当听到“风擎”二字时,慕容志鸿惊得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风擎是小姑姑的贴身护卫,如影随形。如今他突然出现,还敢直接找来秀春楼,说明小姑姑已到锡城,很可能正等自己对柯玫之事有所交待。可自己该如何交待?对这位宛如浊浪尘烟中一泓清泉的美丽姑娘,他是一见钟情,不惜任何代价争取,并很快赢得芳心,坠入爱河。即便在得知柯玫昔日身份后,他仍一如既往地付出,也已做好面对小姑姑和家族责难的准备。然而当真要面对时,他还是有些害怕,有些踌躇。感觉手背被轻轻掐了一下,慕容志鸿回过神来,给柯玫送上安慰微笑,随即传风擎进屋。
一进门,风擎就跪地垂首,自动忽略满室暧昧气息:“启禀少爷,奴才奉命请您和柯姑娘去金豹堂。马车就在楼外。”
“柯姑娘不太舒服,我自己去就行了。”慕容志鸿仍然抱有一丝侥幸。在尚未弄清慕容婉秋心思前,他可不敢把柯玫随意领进金豹堂。那绝对有可能变成有去无回的悲剧。
“奴才是奉命行事,不敢稍有差池。奴才若有冒犯,待任务完成,自会向少爷领罚。请少爷恕罪。”
倘若面对的是慕容婉秋,慕容志鸿还能解释,还能倔强。可现在偏偏面对的是冰冷无情、有命必行的夺命十三客,他竟然连丝毫转寰余地都没有。本已想好无数辩驳理由,到头来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辩驳机会,这种无助和委屈比他在紫阳谷经历的更猛更甚。或许寸步不离地守护也是一种好办法吧!他只能如此安慰自己,然后有些愧疚地看向柯玫。柯玫似乎对吉凶未卜的前路毫不担心,只是贪婪地窝在心爱男人怀中,甜甜一笑:“我听你的。”
走出秀春楼,深深地吸了口气,慕容志鸿拉着柯玫直奔马车,却被风擎拦住:“少爷,奴才专为柯姑娘准备了一顶轿子。”
“为什么分开我们?”慕容志鸿激动地喊起来。
“志鸿上车。”声音从马车里传出,不大亦不冷,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和抗拒的威严。慕容志鸿万万也没想到慕容婉秋在马车里,紧张得差点忘记呼吸,一手死死抓住柯玫,一手伸向车帘,又突然收回。
柯玫摇了摇慕容志鸿的胳膊,轻声道:“上车吧,我会好好照顾自己。”说完她决绝地甩开束缚自己的手,竟自走向轿子。
慕容志鸿正欲追去,耳边传来慕容婉秋不悦地警告:“别逼我做我原本不想做的事。”他全身一震,迅速跳上马车。
并不算长的一路上,慕容婉秋始终闭目养神,弄得慕容志鸿心里七上八下,想开口解释却说不出话,冷汗顺着僵直的后背往下淌。一种令人近乎窒息的不安气氛充斥着整个马车。
穿过两条街,马车停在了金豹堂门口。在钟义亭率众人的恭迎下,慕容婉秋扶着青瑶走出马车,只简单交待几句就迈进大门。一路提心吊胆的慕容志鸿四下张望,急于找到柯玫,却连轿子的影子也没看见。那一瞬间,他只觉得热血喷涨,恨不得立刻问个究竟,又碍于周围人太多,勉强熬到慕容婉秋见完最后一拨下属:“小姑姑,柯玫在哪里?”
“这算是质问我吗?”慕容婉秋心情复杂而面无表情地注视着被逼近理智边缘的慕容志鸿,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当日他在念堂郑重承诺的情景。青瑶知趣地退了出去,顺手将门关紧。
慕容志鸿“扑通”跪倒,重重磕头:“志鸿不敢。”
“看看你干的好事。”一沓拆封过的信被扔在慕容志鸿面前。他捡起来一一细读,脸色渐渐由白转红,呼吸也跟着沉重起来。金明山庄旧部频繁活动,黄狮堂秘密联络平川镇,朝廷出现对叛乱余孽处置的争论……一切都缘于慕容志鸿与柯玫偶然的一见钟情。慕容志鸿颓然跪坐在地,茫然不知所措。他确实想过自己和柯玫的恋情可能引起些许波澜,却怎么也没料到会牵出这许多是是非非。
看着慕容志鸿难受自责的模样,慕容婉秋心里也不是滋味,表面依旧冷冷冰冰:“我说过多少次,你是山庄继承人,一言一行都牵涉山庄利益。全当耳旁风了吗?青楼娼妓、仇家之女、叛乱余孽,别人唯恐躲之不及,你倒好,当众争抢,霸占妓院,闹得满城风雨,是不是还想弄张圣旨昭告天下?这就是你‘承担责任’的表现?”
“我该怎么办?”慕容志鸿只觉脑海一片空白。
慕容婉秋叹了口气:“事已至此,你该知道怎样做才是最佳选择。”
“我……”慕容志鸿猛地抬头,眼中尽是深痛哀求。他当然知道,可他实在无法想象亦无法承受失去柯玫的痛楚。
“如果你能自己动手,结果会更好。”慕容婉秋再紧逼一步。